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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污为“卖淫女”得公道:法律和我都是清白的

NEWS.SOHU.COM  2003年05月15日18:22  南方周末

 朱月芽相信:清白不光是个人的,也是法律的。

  □本报驻沪记者 翟明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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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9日,《南方周末》记者追踪采访近3个月的一起官司,终于等来了一审判决;被当地公安局诬为“卖淫女”的浙江遂昌籍女子朱月芽在4年后,也终于讨回了自己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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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昌县人民法院在9日下午作出的一审判决认为,遂昌县公安局认定朱月芽和其男友沈亦(化名)从事卖淫嫖娼活动证据不足,办案程序违法。据此,法院撤销了遂昌县公安局作出的行政处罚决定书和行政没收决定书,当事人被公安局罚没的财物被依法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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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12月27日晚8时,浙江遂昌县一幢民居传来三声巨响,一群警察踢破了三扇房门,铐走了两对男女。经过两晚的讯问,两对男女被以卖淫嫖娼论处,其中一对男女沈亦与朱月芽被罚没近11万元钱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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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年之后,沈亦与朱月芽状告遂昌公安局粗暴办案,将相恋已有两年的有情人诬为“嫖客”与“妓女”,要求公安退回近11万余元罚没财物,并公开书面赔礼道歉,恢复名誉,赔偿精神损失费1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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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被诬为“卖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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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江苏吴江某镇银都歌舞厅当服务员时,认识了化工厂老板沈亦。”2月23日,当26岁的朱月芽坐在记者面前时,神色恍惚,“对不起,一想起这4年来的折腾,我就会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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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亦43岁,他对我很好,照顾我,我们在一块了。3个月后,我知道他有老婆,他说他会离婚娶我的。我把他带回家,见了我的父母。他给了我3万元,我也拿出自己打工积攒的3万元,凑成6万元放在一张存折上,准备买房子结婚。我回到了遂昌,他每个月都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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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朱月芽的梦在1998年12月27日那一夜之间破灭了。以下是朱月芽的讲话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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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和另一对朋友在一起分房睡觉时,4名公安踢破了门,没有出示任何证件,用手铐铐走了我们。我告诉他们我是沈亦的朋友,公安不信。我告诉他们我是服务员,他们写成‘陪舞女’,我告诉他们我是清白的,他们说男女同居一室就有卖淫嫖娼嫌疑。公安说:‘你不承认卖淫,我就打你通讯录上的电话,叫上面所有的男人都到遂昌宾馆等你。’我说,‘你们打好了,我只有沈亦一个男朋友。’公安又问,‘你有多少钱?’为了证明我和沈亦的恋人关系,我告诉公安,在家里我有与沈亦准备结婚用的6万元存折,其中有我的3万元,他们冷笑起来,‘这么多钱,你一个小姑娘不可能挣得来的,都是卖淫赚来的吧。’我说,‘我17岁打工,省吃俭用怎么存不起3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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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安不睬我,自己写了笔录,我看了看说,‘好多不是我说的。’他们笑道,‘你一个陪舞女,还说什么普通话。你承认卖淫,罚点钱就算了,否则定你个刑事劳教,不签字别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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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公安又押着我到家里取出6万元存折,取了现金,又收走了我的手机、BP机、项链等,还有一套沈亦送我的的音响,总共835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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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安又让沈亦打电话叫朋友拿4万元来。这样我们交了11万才放我们出来,这11万,公安不肯开任何单据,连白条都不肯开,在我们要求下他们才开了8张‘调取证据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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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向有关部门十多次申诉后,他们才在4年后作出‘公安行政处罚决定书’、‘行政罚没决定书’。但至今没收到正式财政票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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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年来,朱月芽这个弱女子,用尽各种办法想讨回公道,包括到公安局哭诉、上告,由于卖淫的名声,她找不到工作、男朋友,耗去了宝贵的4年青春。最后在公民代理人朱志林帮助与资助下,朱月芽决定状告公安局。在离最后诉讼时效届满只有10天时,朱月芽赶上了法律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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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2月19日和3月10日,遂昌县人民法院曾两次公开开庭审理此案,中央电视台、新华社、中国青年报等全国13家新闻媒体对此案集群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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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安笔录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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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25日,记者请求遂昌县公安局证实或否认有关情况,被拒绝。有关人士仅出示了一张公安部1995年8月10日有关卖淫嫖娼定性问题的批复,即“卖淫嫖娼是指不特定男女之间以金钱、财物为媒介发生不正当性关系的行为”。记者问何为不特定男女,一位副局长回答:“这没有明文解释,主要靠经验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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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记者追问其具体依据何在时,有关人士出示了一本1986年农村读物出版社《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知识手册》,书中解释为:“卖淫就是指不法妇女以营利为目的,或出于流氓动机或为达到其他目的,自愿出卖肉体与男子发生性交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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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安人员称:“我们已将笔录和有关证据提交法院,这就是我们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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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获得了当时朱月芽案的全部笔录。笔录显示,朱月芽与沈亦的分开讯问笔录上显示他们是完全相识、相知的,可以正确说出对方地址、年龄、工作和家庭情况。同时笔录证明,当天4人均未发生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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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沈亦的笔录上却有这样几句话:“我过来就是同她一起玩,给她一点钱就算了。”“你和朱月芽到底什么关系?”“就是舞厅认识的,没有别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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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月芽的笔录里有:“我知道沈亦是有家庭的,只是因为他给我钱,我才和他好,这种行为是错误的。”并有4处“我与沈亦在××宾馆发生一次性关系,之后给了××钱(或BP机或手机)”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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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笔录中,沈亦与朱月芽都承认是卖淫嫖娼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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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记者发现在3份同时段的笔录中,竟同时出现公安人员“郑国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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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笔录,记者打通了沈亦的手机,刚提出采访的想法,那头传来一声“这不关我的事”,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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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是朱月芽对记者说了谎还是笔录是制造出来的?沈亦与朱月芽究竟是情人还是嫖宿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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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那那是逼出来的,我怎么也说不清了,就算我是卖淫吧,我太累了,4年了,我不想争了,我最多嫁不出去吧。”朱月芽捂住了脸,她说:“我不是处女了,又怎么证实我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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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记者来都和我只谈两分钟,他们都不相信我,你又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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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虽然是一个打工妹,但在我们眼中,你的名誉和任何人是一样重要的,人生来就是平等的。公安笔录对你很不利,同时我也怀疑你的话。除非记者经过详细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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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长途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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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27日凌晨5时,记者前往杭州车站,5个小时后,记者来到了偏远的浙南遂昌。在这里,曾任知县的汤显祖写下《牡丹亭》——一位贵族少女的执著的爱情诗篇。而记者寻找的是打工妹的感情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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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保证采访的公正、客观,记者决定单独采访见证人,并告知其录音有可能成为法庭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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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遂昌小巷深处,记者找到了和朱月芽一起在吴江某歌舞厅打工的唐姓小姐与李葱弟。她们告诉记者:三人在歌舞厅是挂牌的服务员,拖地,倒茶。李葱弟回忆,沈亦对朱月芽不错,当时朱月芽喉咙开刀,住院一个星期里,沈亦为她排队,为她洗衣服,住院的钱还是沈亦付的。“他们俩手拉手走在遂昌大街上被我看到了,朱月芽说要和沈亦结婚,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唐姓小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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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采访了朱月芽以前打工的副食品批发部老板娘项小妹。她证实了朱月芽有个在江苏开染布厂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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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两个小时山路的颠簸,记者来到了朱月芽家——古木参天的一个小山村。老支书沈光荣和3位邻居都证实了沈亦与朱月芽在谈恋爱,沈亦5次到这个小山村,甚至出事后也来过。朱月芽家承包半座山,年利润7000元,父亲是村里有名能干人。老人家当时说,如果沈亦在遂昌有房子,就把女儿嫁给他,嫁到江苏不行。这也是沈亦和朱月芽合计买房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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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夜赶回遂昌,记者又找到了朱月芽的房东大嫂陈孝声,她告诉记者:“这儿的房子可是遂昌最中心的闹市区,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居民区,我是正规的出租屋,这是出租证,上面登记有朱月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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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听到说朱月芽“卖淫”,大声说:“不可能!”但紧接着又轻声说:“我们都知道她是有人包的,只有一个江苏男人,半个月来一次,从没有别的男人。我的婆婆是个老封建,来个陌生男人会问半天,决不会让那种女人住进来的,我婆婆认为会坏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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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请出了68岁的老婆婆陈引妹,她看着许久未见的朱月芽,说:“好女娃,婆婆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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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这时低头抹起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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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东大嫂气愤地说;“我是合法的房子,警察踹坏了门也不赔,我去公安局讨说法,公安说,‘去去去,找那个女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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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东还说:“怪了,出事后警察从来没向我调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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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巷子的中部有一幢三层房子。“那就是我和沈亦想买的房子,如果早买下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朱月芽久久摸着砖头,也许想到了每个女人都有的梦,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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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们需要找到沈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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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沈亦明显在回避我们,怕影响自己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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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吴江越近,朱月芽的脸色越沉重,他们两年没见面,已经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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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月芽告诉记者,出事后沈亦因为公司50万债务而沦为打工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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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否约到沈亦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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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月芽不敢去沈亦家,而约好的电话,沈亦并没有打给朱月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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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冒雨去了沈亦家,不新的两层普通小楼,无人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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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沈亦与朱月芽联系上了。朱的眉心,也展开了。为了让朱与沈亦见上面,记者让出房间,让有情人单独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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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后,朱月芽终于说服沈亦接受记者的采访,也是惟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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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亦说:“我和朱月芽好的时候,没有别的女人,以后也没有,我是想离婚和朱月芽在一起的,她性格倔强,但人好。可是这件事以后,我们淡了下去,我也没心思做工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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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说过什么‘给钱玩玩’的话,我是认真的。有钱的时候,我每年手头有6万元,一半给了她,公安做完了笔录只给我看了一眼,根本没时间仔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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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问:“人家说你这是包二奶,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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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亦想了想,说:“怎么说呢,如果离成了婚就不是包二奶,没有离成就是包二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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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离开吴江时,朱月芽却和沈亦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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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亦说,他和朱月芽又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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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月芽最想和本报读者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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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9日得知判决后,朱月芽告诉记者:“我觉得判得不公平。虽然退还了金钱,但这四五年我的精神崩溃了我太累太累了。我要上诉,先不说该不该有精神赔偿,可公安起码要向我公开道歉。道歉都不作,我的苦白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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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回清白的朱月芽,最想和读者说的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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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我差不多情况的女子,应该站出来讨回公道。姐妹们,我们不能再怕了!还有,清白不光是我们个人的,也是法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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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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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月芽相信:清白不光是个人的,也是法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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