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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莉身后悬挂着一幅题为《女法官》的巨型油画，油画模特即是赵小莉本人。
党代表 赵小莉 记者 赖颢宁 对话时间：10月21日 对话地点：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 代表档案 赵小莉，女，52岁，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专职委员。 1996年被授予“全国优秀政法工作者”称号，获全国五一劳动者奖章；1997年被授予“全国法院模范”称号，并当选为十五大代表；1998年被评为“全国优秀女法官”；1999年被评为“全国十大杰出女法官”，获“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2000年、2001年两度被授予广东省“人民满意好法官”称号。 开场白：刚步入赵小莉的办公室，一幅巨型油画映入眼帘———一位气宇不凡的女法官立于审判席，精神抖擞地宣读判决书，她头上顶着一枚红色的国徽。赵小莉说，那是她姐姐学画画时，特地让她做模特画的。从1991年调到刑一庭至今，赵小莉已审理了800多件重大刑事案件，是院里的办案状元。许多十恶不赦的罪犯，经她判笔命丧黄泉；也有许多罪不至死的罪犯，经她审理获得重生机会。于是，以这幅《女法官》油画为背景，记者与赵小莉开始了对话。 那天天气转冷，赵小莉身着一套灰西装，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扎成一束，非常素净。她说话也如同外表一样干净利落。采访过程中，她几次离座拿材料，翻出来举例说明，给记者留下了随和、精练、实在、坦率的印象。 知青返城考入中大专修中文当了法官 知青生活锻炼了我艰韧不拔、吃苦耐劳的性格，学习中文培养了个人修养，有利于加深对案件的理解。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28岁上大学，之前做什么？ 赵小莉（以下简称“赵”）：我1968年高中毕业，不久就上山下乡，参加建设兵团“修理地球”。1973年回海口，先当老师，后来几年在纺织厂工作。 记：知青生活对你影响大吗？ 赵：那当然。它锻炼了我艰韧不拔、吃苦耐劳的性格，一生受益无穷。以前我一直在城市生活，家里条件比较优越，什么活都不用干，去到农场真是吃苦啊。记得第一次下乡拔麦子，我手嫩，一根根地拔，还在原地踏步时，别人已经拔完一垄地了。但没人照顾你，只能自己适应，慢慢地，一切都锻炼出来了。 记：考大学是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吧？ 赵：从没这样想，考大学很意外，全都因为我的爱人，我是先结婚后上学。1977年结婚后，爱人考上大学，在河北读书，我想改变两地分居的状况，于是第二年就参加高考。我只停工复习了20多天就上考场了，结果就考上了中山大学中文系。我的文学功底还不错，家里有许多中外名著，小时候我都看了。 记：文学强调感性，法律强调理性，毕业分配到法院工作会不会不适应呢？ 赵：不会。学习中文培养了个人修养，有利于加深对案件的理解，这样办案会更顺利更到位。比如审理一宗故意杀人案，如果弄清楚被告人杀人动机，是基于义愤，还是谋财害命，那么在量刑上会更准确。 但法官不懂法律就像是剃头的拿起手术刀一样。所以从1985年开始，我用了3年时间参加了人大、北大、中国政法大学等教授授课的法律专业班，系统地学习了法律知识，后来又参加了中山大学的法律本科班。法官具备多层次的知识结构，肯定有利于办案。 办案无数没留遗憾拒收红包秉公执法 人希望有钱无非是为了生活过得好点，而你通过受贿或是索贿拿了钱，就得蹲监狱，那你拿了钱也没用。所以我绝不会栽在金钱里。 记：从1991年起，你调到刑一庭工作，接触的多是血淋淋的暴力犯罪，作为女性来说会不会不方便？ 赵：（朗朗笑起来）我刚到那里，让我整理卷宗，害怕看到鲜血淋漓的现场照片，差不多翻到了，就把页角折起来，然后翻过去。后来自己办案了，就慢慢地克服这种惧怕心理。记得我办一宗无头男尸案时，让法医把照片远远地举着，隔着一张桌子去看。现场、凶器、受害者照片，这些是重要证据，不能不看，而且不能不仔细看。有一次，我看凶器照片是一把菜刀，但受害者伤口是被扎的，菜刀怎么可能扎进去呢？后来我以证据不足发回重审。 记：虽然你办了许多铁案，但有没有仍觉得遗憾的？ 赵：基本没有，一切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要说遗憾，可能就是因为公安作的证据不扎实而放纵了犯罪。公安依靠逻辑推理判断破案；但法院不同，讲证据，虽然你承认，但证据不足，我们就难以下判。该判死刑的判不了，或不该判的判了，那都是对法律的不尊重。 记：“枪下留人”的事情在你身上发生过吗？ 赵：那么惊险的就没有，但也纠正了不少冤假错案。曾经办过一个案子，一个叫杨土星的小孩，因为盗窃杀人一审被判了死刑，他一直未提出年龄问题。我审理时，想到我国农村有报虚数的习惯，为避免出错我就追查其出生年月。翻了当地族谱和第二次人口普查表，发现他果然未达18岁，按照《刑法》不适用死刑，避免了一宗错案。 记：有没有遇过当事人家属试图通过不正当手段干扰审判的？ 赵：我只碰到过一次。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因情所困故意杀人，他父亲为了儿子能改判15年有期徒刑，跑到我办公室想方设法要塞给我10万元，被我拒绝了。 记：竞选审判长时，你斩钉截铁地表示绝不会办“金钱案”，为什么那么肯定？ 赵：我可能会犯别的错误，但绝不会在金钱上出错。因为我有这样的理念：人希望有钱无非是为了生活过得好点，而你通过受贿或是索贿拿了钱，那就是犯罪，就得蹲监狱，那你拿了钱也没用。所以我绝不会栽在金钱里。 群众眼中党的化身二次当选寄予期望 第二次当选时我很意外和惊讶，但依然高兴与自豪。我感觉到这是人民群众对人民法官的一种期望。 记：现在老百姓对司法公正颇有微词，国家亦一再表示严惩司法腐败，那你作为司法工作者连续两届当选党代表，是否觉得意义重大？ 赵：说实话吧，我第一次当选党代表时特别自豪，特别兴奋，特别激动。但这次我感到很奇怪，我没想到我会第二次当选。我这么想，从1921年一大建党，到今年一共16次，我怎么可能参加两届？一个人一辈子能参加一次已经非常自豪，我不是领导干部，不是当然的党代表。我是群众代表，各条战线上先进模范很多。所以第二次当选时我很意外和惊讶，但依然高兴与自豪。 我感觉到这是人民群众对人民法官的一种期望。假若司法存在腐败、不公正，它不是表现在某个人。比如一个市委书记贪污腐败，那他就一个人倒下去；但假若我们的队伍出现了腐败，那就是对我国法律的亵渎。因为法院掌握的是国家的审判权，连法官都不公正，那案件的判决如何公正？这就表示我们国家的法律没有公正的实施。 现在可能某些法官以权谋私，一些案件得不到公正的审理，群众目睹了这些情况，应该希望涌现更多依法办案、秉公执法的法官，我想我被选中是不是代表人民群众的这种愿望呢？党员群众选我，是因为他们觉得一个好法官，干好干坏不是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法律得到公正的实施。 记：如何才能司法公正呢？ 赵：首先是法官的思想素质，第一这个人毫无贪念，不要为了钱、为了人情、为了关系办案。一旦人情、关系与法律相对时，法官首先要以法律为审理案件、判断案件的依据。 其次是业务水平。就算有的人思想素质特别好、无私奉献、老实，但没有业务素质也不行。你必须掌握一定的法律知识，具备相当的业务能力。除此之外还有个人能力问题。也许你有业务能力了，是法律系研究生毕业，为什么案子还未办好？可能跟你的逻辑思维、对案件的把握等个人能力有关。 记：有些基层法官抱怨，老百姓不理解法官这个职业，把法院视为政府部门，把法官视为行政干部。 赵：这样可以增加工作的责任感吧！法院不是行政部门，不可能替他办具体的事情，但他寄希望于你，觉得你法官就是依法办案的，代表国家，代表法律。（离座到办公桌拿材料）你看我这里，就有许多群众来信。希望我能给他们出主意，解决问题。 记：这封信上说“你是党的化身，你是法律的化身”，看到这些字眼你有什么感觉？ 赵：群众的信任！出名了以后，有些罪犯或家属写信到法院，指名要求案子由赵小莉办，他们觉得别人办案信不过。你的案子办得好，群众就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当然，我不可能是党的化身，我作为一名普通党员，为党做了一点工作，能让群众信任我们的党，我觉得就尽了自己的能力了。一个党员、一个法官，你做的事令人民不满意，就是败坏党的声誉。虽然有些法官不是党员，但是国家赋予你司法的权利，就必须对得起法律，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假如你是一个党员法官，更要对得起党。只能为党争光，不能为党抹黑。 高龄产子无暇照顾坦率承认未尽责任 从小到大都没有辅导过儿子，儿子不会对我特别亲啊，觉得离不开的。既然没好好辅导，就不要太苛求他了。 记：有小孩吗？ 赵：有一个男孩，17岁，读高二。 记：响应国家晚育号召啊？ 赵：不是，没办法，刚结婚就读书，毕业后又忙于工作，没顾上。34岁才怀上他，去医院检查时，医生还说，结婚8年还是头胎，肯定是不育的。 记：在小孩心中你是怎样的一种形象？ 赵：不怎么样吧！既不是朋友，也不是良师。很多独生子女父母都在孩子身上倾注心血与希望，我是顾不上了。他学得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刻苦取得好成绩我也不埋怨他，因为我也没尽到责任。从小到大都没有辅导过他，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是保姆辅导，六年级以后到现在是他自己学。 现在他的化学、数学我们也不懂了，教不了。语文还可以，但也不知道现在的教科书是怎么回事，他拿题给我做，我的答案跟书里的标准答案不一样！（哈哈笑）可能不教他，瞎蒙分还高点，我一教了他考得还更糟。 记：那他会不会有怨言？ 赵：不，他已习惯了，从小就这样，从5岁开始。所以他不会对我特别亲啊，觉得离不开的。既然没好好辅导，就不要太苛求他了。但有时气起来（笑），到了期末考试没考好，也会拼命地骂，但平常就算了。 记：你现在调到审委会，时间充裕了，有没有想过带儿子出去玩，补偿一下？ 赵（声音有些沉重）：现在他长大了，不肯去了。比如国庆吧，我想和他去深圳，可他说跟同学约了。大了，不愿去了，也不需要弥补了。 记：可能你儿子暗暗埋怨：做赵小莉儿子真苦。 赵：他从来不会。小时候带他去玩具店，我们不打算给他买，就不给他看。有一次他太气愤了，脱口而出：爸爸妈妈，难道你们是独眼龙吗？你们都没看到旁边有玩具吗？他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能让我看一下？他从小就接受高压，已经无所谓了。弄得小孩现在没有个人意志，不哭也不闹，最大的反抗只能是这种质问了（笑）。他已经很无奈，可能这种教育方法不好。 后记：前段时间，赵小莉参加大学毕业20周年纪念聚会，每个同学都在纪念册上留字。她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后，写下了这么一句话：只有清正廉明，才能秉公执法。后来一个当教授的同学送了她4个字————勇于不敢。赵小莉说，那出自老子的“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她对此是这么理解的：慎重办案，也有敢于不杀的时候。这4个字已写成书法装裱好，现在就悬挂在她的办公室，每天面对以自省。 采写：本报记者 赖颢宁 摄影：本报记者 李 锋 结束语 赵小莉是最后出场的一位谈话嘉宾，至此，与党代表的真情对话即告一段落。 10场对话，10位嘉宾，10种不同的谈话风格，跃然纸上的是10个个性鲜明的党代表形象，这其中既有年近花甲的致富领头人，也有20出头的奥运冠军；既有成绩卓著的企业家，也有普普通通的外来工；既有秉公执法的法官，也有救死扶伤的妇产科医生……尽管身份不同，行业迥异，但他们对党是同样的忠诚，对共产主义信念是同样的执著，从每个党代表身上都可以感受到时代的脉搏，我们有理由相信北京之行他们定将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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