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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小姑娘坟头待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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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2月12日08:20 华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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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7月3日，13岁的宝鸡女孩张静和三个年龄比她小的伙伴去水库边洗衣玩耍。8岁的张凤在水里玩泡沫板时不慎误入深水区，并向岸上的同伴呼救。年龄最大的六年级女学生张静奋不顾身下水救人……小张凤得救了，而张静却永远闭上了眼睛。本报曾对此作过报道。近半年来，失去女儿的张明祥夫妇和被救孩子的家长四处奔波上访，为的是给舍己救人死去的小张静一个荣誉上的“说法”。而宝鸡市渭滨区高家镇党委的调查报告却认为：调查中说法不一，事情过程很难认定，并认为张明祥夫妇是“一意孤行”、“别有用心”—
13岁女生水中救人牺牲
2002年7月3日，盛夏的宝鸡就像被扣在蒸笼中一样闷热。而距离宝鸡市区10公里外的渭滨区高家镇水泉路村，由于地处半山区，这里绿树成荫，倒成了一处纳凉避暑的好去处。这天下午，水泉路村二组村民张明祥13岁的女儿张静和村里的3个女孩来到村子沟底的河里洗衣服，洗完衣服后几个孩子来到水库边玩水……下午5点多，张静的父亲张明祥正从高家镇准备回家，只见熟人王某急匆匆地跑来：“寺沟水库打来电话说，你女子出事了！”。张明祥一听，急忙骑上摩托车赶到出事点，此时他爱人段云莉和乡亲们已经在现场了。
赶到现场后的张明祥要下水救女儿，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说“你不要下水，这样会更危险的！”不一会时间，接到“110”报警的渭滨公安分局高家镇派出所干警、高家镇几位领导和接到乡亲们求救的解放军某部官兵也先后赶到寺沟水库。当解放军首长和派出所的教导员听说溺水的女孩是因为救人而落水时，都再三叮嘱打捞人员：“一定要想办法救出小孩！”
天色渐渐变暗，民警和解放军战士联手努力了好多次，但由于水太深、太凉，只有两人能潜到水底，救人未成功。这时现场有人建议找潜水衣来试试，也有人建议给“市长公开电话”打电话求助设备帮助。30分钟后，接到求助电话的宝鸡市消防支队官兵也来到寺沟水库展开救人工作……天变黑了，有人动员几家救人单位的领导说“捞不出来了，明天再说！”但现场的几家单位领导和群众都坚持不愿离去……终于在晚上8点多钟，已经停止呼吸多时的张静被宝鸡市消防支队的一名武警战士和一名群众打捞出水面。当时在场的人都落泪了：“多乖的孩子，她才13岁啊！”也就是在事情发生的同时，当地电视台的一名记者曾如实记录了整个“打捞张静”的现场过程，但由于有关部门的“招呼”，使得这则电视新闻只能成了一段事实资料片。
7月4日，闻讯后的当地报纸一位女记者赶赴水泉路村采访，并留有大量的采访记录。但还是由于有关部门的“招呼”，使得这个感人的题材因无法见报而成了这名女记者心中永远的痛。
毕业前一天小张静离开了人世
今年13岁的张静是宝鸡市渭滨区高家村小学六年级的一名毕业班学生。7月4日本是她到学校领取通知书、结束小学生活的一天，但在前一天她却永远告别了同学和老师。
后来，据和张静一起到水库边玩耍的10岁的朱新星讲，当天下午3人洗完衣服后到水库边摘梅子吃，遇见了到水库边找哥哥的同村女孩张凤。4人就结伴到水库边看大人钓鱼。我和张燕妮、张凤3人走到水里准备下水去玩，张静说这里水深不能玩，我就和张燕妮上岸了。8岁的张凤说“不要紧、我不害怕！”，说着就搂着一张泡沫板下了水，张静、张燕妮和我3人就坐在岸边看。突然见水中的张凤压翻了身体下的泡沫板，人在泡沫板底下喊“张静救我……”岸上的张静不顾一切地跳进水里，一用力就划到了张凤面前，用手推了张凤一把。张静的头被水埋了，她手一扑啦，头又浮出水面，用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水，我和张燕妮急忙给张静扔泡沫板，由于刮风张静没有抓住。张静一看张凤还没有到岸边，又推了张凤一把，我这才拉到张凤的手。当时还能看见张静的头在水面上，燕妮拉我我拉张凤，才把张凤拉上岸来，张静的头在水面一闪一闪就不见了。
9岁的张燕妮对当时情景的叙述和朱新星大致一样。刚开始岸上的3人都以为张静游泳技术高，是和她们开玩笑“扎猛子”吓她们，等到后来半天不见张静出水面，张凤就被吓哭了，她哭着说“张静姐姐救我不见了，我妈妈知道会打死我的！”3个孩子这才慌忙向水库管理人员求救。
被救女孩的家长为张静讨“说法”
事情发生后，张明祥全家悲痛万分，张静年已七旬的奶奶伤心得几天水米不进，她说她眼睛一闭上就仿佛看见孙女在叫她，孙女在水中挣扎……张静的母亲段云莉更是哭得死去活来。细心的张明祥发现，女儿出事后，村里人几乎都到家里来看望安慰过他们，惟独作为同族人的张省省（张凤的父亲）始终没有露面。村里许多人对此很是看不过去，认为张凤的家长很不明智。但此时只有张明祥心里明白，张凤家怕张明祥以救人为借口向他家要补偿。
7月5日，也就是事情发生的第三天，记者前往水泉路村采访。张明祥对记者说，其实张凤的家长考虑得太多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养活到13岁岂是几千、几万元能买回来的？女儿都已经走了，要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我只希望有关部门能给孩子的行为一个“说法”。在同行的几个孩子里面女儿年龄最大，她去了，去得光荣，我向人家要钱岂不是给孩子的行为抹黑？也就是在这一天，记者采访被救女孩张凤的家长，张凤的母亲张彩虹很是谨慎地说，孩子回来后只是一个劲地哭，听同行的孩子们说张静是为了救张凤而溺水死亡的，他们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张彩虹对此事模棱两可地回答后半个多月的一天，在张明祥的带领下，张彩虹来到记者办公室，承认张静的确是为了救自己女儿而溺水死亡的。她在带来一份自己给张静生前的学校高家村小学的一份材料的同时，希望在报纸和两家家长的努力下能让政府给张静的死一个“说法”。
8月13日，张彩虹到高家镇政府再次和镇上的领导们商谈给张静的事迹定性一事。镇领导让她写份材料“明天从办公室门缝放进来就行了”。回家后，张彩虹就给高家镇政府写了这份材料—高家镇政府：
7月3日中午，我8岁的女儿张凤吃完饭后看她哥不在家，便去张静家找她哥。张静她婆说：“张静去河里洗衣服了”。我女子便去河滩找张静和她一起玩耍，然后她们便到水库去看钓鱼玩，最后去玩水。在玩水时，我女子在水中不幸遇险，多亏张静相救。张静为救我女子她自己却永远没有上来，献出了年轻幼小的生命。事情发生后我们感到万分悲痛。我们全家找过她家人，她家人说：“娃娃小，做得对，我对你们没有什么要求，也不要钱，娃是为了救你家张凤才去的，有一个光荣的荣誉，我们就心满意足了。”我请政府给娃娃的这种精神给予表彰。家长张彩虹2002．8．13
张静父亲用女儿的作业本写下的日记
时间一天天过去，张明祥开始为女儿的“非正常死亡”四处奔波，其间的艰难只有他自己知道。张明祥养成了给每天的上访奔波记日记的习惯。翻开他记在一本学生作业本上的日记：
7月15日下午，由于报社记者的询问，我到高家镇教委询问调查结论一事，一位干部告诉我说“我们是去搞安抚工作的，安抚和张静当时在一起的学生和学生家长……”我有点纳闷，为什么安抚的对象中就没有我们家呢？而且连我们家的门都没有进。
7月19日，去找镇长，镇长说他要开会，“你娃的事情我已经知道，这要被救者的家人说话，镇上不能做出意见！”
7月23日，张凤的母亲张彩虹说她去找镇领导，说明她女儿被救的情况和过程，并建议政府给张静予以荣誉表彰。镇领导说：你要想好啊，救人之事一旦认定了，张明祥就可以拿着认定结果理直气壮地上法院告你要求赔偿。
8月14日，镇上的一位领导派人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你女儿的事我们报上去了，批不批就是上级的事了，你要有两手准备，不要过于想这事。”
9月25日，村干部李某拿着1000元找到我妻子说，这是张彩虹家让我给你送来的，意思是说你娃救了她娃的命，情理上过不去。妻子说“我说过不要赔偿钱的！要给钱你找明祥去！”
9月29日，李某拿着钱找到我说，张凤（被救女孩）家把钱给拿来几天了，这钱你一定要收下，你家娃没有了，这钱是张凤家给你家的一点补偿，你改天写一张收条……我本来是坚决不收的，但又一想，张凤她妈能送1000元过来，说明我孩子救她孩子一事是事实，这钱先暂存着，防止她家以后又不承认。
10月6日，张彩虹找到我说，我让村干部给你拿1000元过去，这点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也算是给你家的一点补偿，改日我和（张）省省（张凤的父亲）再买些东西来看你。
关于对张静之死的“调查报告”
时间到了9月份。眼看已四处奔波了两个多月，但关于女儿的事情却没有一点结果，张明祥夫妇有点等不住了。
9月10日是宝鸡市市领导接待日，张明祥和妻子带着一整套“上访”材料直接找到了负责群众接待的宝鸡市副市长王宏。王宏副市长听取了张明祥的介绍和看了本报报道后，当即批示给现场办公的市、区两级信访局负责人，要求对这件事尽快落实认定，予以表彰。从信访局出来，张明祥夫妇总算舒了一口气，女儿被拖了两个多月的“死亡定性”一事现在看来终于有点眉目了。同时，他和妻子也将这一消息告诉给了张凤的母亲张彩虹，希望她再能加一把力，让张静的事情早日有个“说法”，让两家人的心里都不再牵挂。
张明祥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给王宏副市长和高家镇的材料最后这样写道：“我想通过这件事，通过各级人民政府对我女儿张静的做法给予肯定，这样我娃在九泉之下就能瞑目，也会感到无限光荣。也会为许多青少年的成长、人与人之间的关爱起到榜样的效果……”10月15日左右，张明祥在渭滨区信访局见到了高家镇党委给宝鸡市渭滨区的“联合调查报告”。那一瞬间，张明祥的心里咯噔一愣：既然是为张静的事调查，为什么调查组长的人始终没有同自己家的人接触呢？让张明祥更感到气愤和心痛的是，调查报告几乎是彻底推翻了女儿张静“舍己救人”的事实，取而代之的是“张静为打捞水中的泡沫板溺水而亡”。调查报告不但说报纸上的“消息与事实不符，为此事的进一步发展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也成了张明祥扩大改变事实真相及影响的依据”，而且批评张明祥的上访、为女儿讨说法为“该张一意孤行多次找镇党委、政府领导，要求（为女儿）申报舍己救人称号……我们恳请有关部门对张明祥本人予以必要的解释说明和批评教育，使其早日放弃不合理的要求……”
看着看着，张明祥落泪了：“我张明祥一介草民、只求温饱。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将女儿养到13岁容易吗？女儿把终生的遗憾和悲痛留给自己的父母亲人，孩子已经去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请求有关部门赐我女儿一个荣誉，以弥补我失去爱女的痛苦又有什么“不合理”呢？为什么还要让有关部门对我进行‘批评教育’呢？我曾经再三向被救者家长和镇村领导表示，我不要金钱形式的任何经济补偿，我有什么错呢？我想不通！”
张明祥想要一份“调查报告”拿回家，区信访局让他找镇上，镇上则答复让他去找区信访局。折腾来折腾去，张明祥手里至今没有拿到这份调查报告。最后还是信访局的人同情他多次奔波，就让他抄了一份带回家。
“张凤家都已经拿来1000元就此事表心意了，而镇政府为什么还出这样的调查结果呢？”拿着这份誊抄的“联合调查报告”，张明祥又开始了上访。
记者前往高家镇政府采访
12月9日下午，记者来到宝鸡市渭滨区高家镇人民政府采访。因为一直负责此事调查处理的张姓领导前些日子已经调离本镇，镇长姚忠科和镇纪检委高东魁书记接待了记者。
两位领导对此事显得很是谨慎。姚忠科介绍，事情从刚一开始镇上也很重视，但基于外地曾发生因为类似救人而双方对簿公堂一事，最后搞得很僵，所以镇上对此事的认定和处理一直非常慎重。由于当时现场的4个孩子中，死者张静年龄最大，所以几个孩子的说法总是有出入，让镇上一直迟迟不敢定性。尤其是张凤的母亲张彩虹，对事情的态度和立场一直很不明朗，一会承认有此事，一会又说她来镇上“希望给张静的死一个说法”是张明祥的意思，所以关于张静到底是否是为了救张凤而溺水死亡这个结论一直没有人敢下。一直到后来市上和区上的督办函多次催促，镇上才最终拿出了那份“调查报告”。报告都出来一段时间了，张明祥才告诉他说张凤的母亲张彩虹曾托村干部送来1000元“表心意”，但这时候镇上的“调查报告”已经形成并上报有关部门了。张彩虹的送钱就意味着对“张静舍己救人”的承认，而作为镇政府，并不能因为张彩虹的承认而撤消原来的调查报告对该事件重新调查。事情之所以到今天这一地步，是张彩虹的犹豫不决把镇政府夹在中间了。
“作为我们高家镇党委和政府来说，我们只有上报材料的权利和义务。给张静能不能授予见义勇为或者舍己救人的称号，那是上级、甚至更上一级单位的权力。如果说我们高家镇能出一位小英雄，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但就目前的现状看，张彩虹的送钱、承认救人并不能改变目前这份调查结果的“定性”，必须由更高一级的政府部门组成调查组来调查此事，从而推翻现在的这份调查结论，使得事情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我们也期待着区一级政府对此事的重新调查定论！”
面对高家镇领导如此答复，记者不禁要问，难道因为镇一级政府作出了这份不完善（至少是不全面）的调查结论，13女孩子张静的死就要成为一个永远也说不清的悲剧了吗？
13岁的张静如今正安静地躺在水泉路村一处翠柏环绕的坡地上，她的脚下是一条静静的小河，她的坟头飘零着已经枯萎的落叶和鲜花。什么时候她的坟头能戴上一副美丽的花环呢？我们期待着！本报记者黑白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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