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我们是以怎样的心情编发傅卓敏的《生命的百合花》。傅卓敏,中国武警部队女兵,武警北京总队第三医院医务处工作。“非典”袭来,傅卓敏和她的战友立即奔赴一线,这位从军人世家走出的女兵将自己的全部投入到另一个战场。“非典”病人在她和她的战友的关护中重新回归生活。不幸的是,她在抢救病人中感染上了“非典”。但她没有倒下去,又以自己的全部同“非典”抗争。她终于走出死亡的黑夜,又一次以军人的姿态和不朽的军礼面对世界。 我们一直关注着傅卓敏———中国武警女兵,北京晚报的优秀作者,抗击“非典”的英雄,打探着有关她的每一点消息。因她的康复,我们庆幸和祝贺!傅卓敏终于满足了我们的一个愿望,写来了这篇《生命的百合花》。 傅卓敏———北京会记住你的名字,你已与这座英雄的城市融在一起。 北京,向你致敬! 4月初北京的天空格外明媚,连沙尘暴都销声匿迹了,然而SARS来了,它彻底打乱了人们正常生活的脚步。 我是一名军队的医护人员,这次,义无反顾地担负起了救治“非典”患者的光荣使命。记得奔赴一线的那天,是一个周六,刚吃完午饭,我被首长叫到办公室:“组织决定派你到一线工作,半小时后楼下集合。”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答道:“是!”转身离开首长办公室。从来,我都被母亲说成是骨子里透得出兵味的,既没有大家闺秀的娇羞,也没有小家碧玉的纤柔,有的只是从小在兵营里摔打出的健康体魄和率直性格。18岁应征入伍当了一名武警战士,再后来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务人员。我热爱自己的职业,在病人间穿行的我喜欢把自己比作那开放的百合花。 到“非典一线”去执行这样的任务,我由衷地感到一种沉重的使命感和荣誉感。但是,又在心里打起了小鼓,早就听说了SARS的凶险,身边同事不时议论,不是这个被感染,就是那个病情危重,那些带着恐怖气氛的消息不绝于耳际。医治这样的病人当然带有相当大的危险,说不好就会……看到一起去执行任务的战友们脸上分明也写满了临行的悲壮和凝重! 车在高速路上行驶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就是我们的战场,没有硝烟,但四处弥漫着医药用品的味道,有股紧张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到的第一个人,远远看着他是用白色全副武装起来,找不到一点点原始的痕迹,更看不到他的一点肌肤、一丝头发。我们被震颤了,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窒息起来,大家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起来!看来SARS是需要我们用体力、意志力、智慧力、凝聚力共同面对的一个凶险敌人。 第二天,我们穿戴上那身装束就足足用了20分钟,迈着笨拙的脚步,走进了病区,一一巡视了病人,他们喘息着、咳嗽着、高热着……病人们没有陪护,生活基本靠自理,有些危重病人去卫生间都成了问题,这些都得由护士进行照料。 护理第一个病人时,我发现自己的双手由于紧张在不停地颤抖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害,我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感到了莫名的恐惧。可转念一想,组织既然派我来了,就是去抗击“非典”,而不是一味的恐惧!病人极度虚弱,极度恐慌,极其自卑,得了SARS似乎就叩响了地狱之门。有的患者甚至在说,自己就像要被社会遗弃一般。在与患者的接触中,我发现一句简单的问候都会让他们眼里含满泪水。他们一个感激的眼神,一声“谢谢”,都让我强烈地感到:自己是一名医护人员,一名军人!面对困难和危险不应是退缩,而应是义无反顾、责无旁贷!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患者也曾经拥有健康,拥有着自己的生活,而此刻SARS却剥夺了他们的一切,甚至随时都将他们带到死亡的边缘,那就让我去做那战地的百合花吧!用双手给他们最好的照顾,解除他们心理自卑,让他们尽快康复! 于是,当穿上厚重的衣服,来回奔走,身上就像裹着几十公斤的石膏时,我毫无怨言;当厚厚的口罩让你缺氧,一个班下来里面的衣服全湿了时,我默默忍受!同时,病人多医护人员少,我们一个班就得近十多个小时,由于空气的窒息和工作压力以及思想的沉重,每个班下来,最想看到阳光的影子,哪怕是晚霞,可每次都已是夜幕降临,真是一些没有阳光照耀和自由呼吸的日子!可恰恰,在我心里长出的却是拯救生命的绿荫! 当然,不幸也时常发生在身边,一同来的医护人员也在倒下,有的已经开始发热,被隔离,有的甚至已经确诊,搬进了病房。包括病人,昨天我还护理过,早晨就听说已经死亡。我们每个人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掌握在SARS那里。SARS在肆无忌惮地袭击着人类,无法知晓谁会成为下一个攻击的目标,它们虎视眈眈地盯视着你,让你在措手不及时就败下阵来。 记得我值最后一个班,是小夜,接班没多久,我发现抢救间里那位垂危的病人情况非常不好,我就同医生进行紧急抢救,可是,患者年龄过大,合并症过多,抢救半个多小时毫无效果。最终,出现心脏骤停、呼吸停止,抢救无效死亡。我们为死者做了传染病人尸体料理,看着已经拉走的那具已僵硬的尸体,我在想,SARS就是这样面目狰狞地袭击着一个个弱者,我变得对它憎恨起来———这个恶魔! 万万没想到,其实一直以来,我也是SARS病毒盯视的目标。 第二天,我感到自己全身不适起来,体温一下子增到了38.5℃,且浑身酸冷———我被隔离了! 离开战友们到隔离区那天,他们在楼梯两边默默站立,像在为我送行。两天后,拍胸片我肺部出现了阴影,血象降低,就这样,我被确诊了,真正成了SARS那魔鬼的“战利品”!也就这样我倒在了战友们关切的目光里,倒在了受感染的医护人员里——由一线医务工作者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非典”患者。 从此,也就开始了与SARS斗争的漫长历程,但,我相信有一天自己会打败SARS从病房走到健康人行列,就像人们终将生活在自由的蓝天下,仍会自由的呼吸一样,是一种期待和信念的必然,只是需要等待! 在接触病人的那段时间里,让我心里非常清楚SARS是有一些规律的,那些症状就像预约似的会在病人身上一再应证,当然,也会由于个人身体差异,出现不同的症状,也就是对每个人的挑战是不同的,正因为它的不可预知性给医护人员和感染者都带来极度的恐惧!同时,治疗过程中,由于大量激素和抗生素的使用,最有可能发生的就是菌群失调和并发症,我感觉着身体的变化,一天天的变得脚步蹒跚,就连接电话都会气喘吁吁,虚弱、疲惫、病痛会遍布着身体的每个细胞,仿佛由年轻人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颤巍的老者。 病痛的折磨有时可以忍受,然而,精神的恐惧和不理解也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与外界联系的只有一扇窗户和一部手机,窗户报告着每天的天气情况,手机则向外面的人证明你活在世界上!世界仿佛只有窗户和手机那么大!那段时间北京的疫情极其严重,昨天你还斜眼看到隔壁病房里的病人在安静地输液,今天他也许就会发生病情突变!病房里四处弥漫着死亡的恐怖颗粒,吸进你的肺里,让你的肺挛缩起来。有时,某个病房会传来病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凄凉,更应说是一种悲愤。对我们来说,世界本身就成为了一个挛缩的肺,让所有的人都呼吸不畅!我们迫切地需要阳光驱走那些阴郁和黑暗以及那漫长的等待和心理的恐惧! 当然,感动也常成为点缀的亮点,穿插于记忆的片段! 还记得,5月12日护士节那天,医院的医护人员为每一个病人送了一支红色康乃馨并和每个病人合影,尽管只能看到他们那一双双眼睛,但是,我发现,那一双双眼睛其实一直都是含笑的、友善的!近距离的接触和沟通带给我信心和比那信心更重要的希望,自由和信念就在不远处向我招手!病房沸腾了,多少人因看到了鲜花的色彩和比那鲜花更美的微笑而泪眼婆娑。 还记得,在我生病的日子里,朋友们利用短信和电话将快乐和祝福传递过来,是他们用关爱编织成友善的花蕾,簇拥着我坚强前行。一些短信,直到今天仍然存在我的手机里,不忍删去,只因它们会和我一同去记忆那些拯救生命的激情岁月。 还记得,同病友的大姐共同聊起过去,聊起服饰与美容,聊起美食,甚至初恋,这些都变成了解馋的营养品补养着我们营养不良的生活…… 这时,是生活感动着我们!为了生活,我们必须变得更加坚强! 我倒下了,但是,我不愿再有医护人员倒下,不愿我的战友倒下,更不愿我的亲人倒下,所以,这次,我没有将得病的情况告诉我的父母,我深知加剧的思念和牵挂只能加重二老的无奈和焦虑,会把他们无形击垮。过去的记忆就时常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想起20年前那场大病,母亲日夜守护在我病床前,满脸的焦虑和忧伤,她喃喃低语:“敏儿,不要离开妈妈而去!”成长的历程中父母恨不能堆砌一座城堡,替儿女抵挡所有风寒。但是,北京的疫情还是让他们闻讯打来电话,那时,我正在病床上是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我将所有的力气堆积成含笑的声音:“爸、妈放心,我工作不是很忙,不会有问题,你们多保重!” 挂上电话,因为呼吸困难,我已变得气喘吁吁,马上吸上氧气,我却非常高兴,太好了,爸妈没有从我的声音里听出一丝不安来,我仿佛看到父母日渐苍老的面庞,皱纹里写满着对儿女的牵挂,只因女儿在重疫区一切平安,而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觉中,泪水顺着面颊轻轻滑落下来! 是的,家是我们避风的港湾,是卸载疲惫和负荷的地方,而此刻,我只能独自承担,只想用我的坚忍把SARS从他们身边彻底赶走,让他们健康地等待我回家,然后,再告诉他们这发生的一切! 这时,我为自己而感动!爱,让我懂得了独自承担,变得坦然无畏! 常常,深夜我无法入睡,听着自己的呼吸音以及墙上的氧气吹动湿化瓶那丁冬般的流水声在夜里会显得格外刺耳。我仿佛总能听到花蕾开放的炸裂音,是春的声响。这个春天我还没来得及拥抱它,它就仿佛踮着脚尖溜走了!但,值得欣慰的是,夏日带着芬芳的百合花的气息,悄悄来到我的身边! 在医院里,苦熬了40多天之后,我终于迎来了出院的那一天,早早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随之,那些用泪水、艰辛与感动共同编织的岁月,将成为历史,将成为我们所有经历这场战争考验人们的一个百合花的春天,一笔丰厚的人生财富! 走出医院大楼,阳光分外鲜艳,我向它投以最明媚的笑脸,那时,感到自己生命的百合花在这金色阳光下灿烂开放! 转自搜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