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1981年8月,克里斯再次被捕
●他是前联邦调查局探员的儿子,曾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品学兼优的少年。 ●美国政府相信他的忠诚,派他到最机密的“黑屋子”工作。 ●但他却不相信美国政府,主动将国家机密出卖给自己一无所知的前苏联。 ●他被判坐监40年,却从不言悔,“如果一切重来,我会做得更好。” ●有人称他是“迷失了方向的猎鹰”,他却说: “生为美国人不是我的错,那不是我的选择。” 成长 最好的玩乐伙伴 克里斯托弗·鲍伊斯生于1953年,他的父亲查尔斯·鲍伊斯曾是联邦调查局探员。克里斯是老大,还有8个弟妹。他们家如此人丁兴旺主要应归功于他的母亲:诺琳·鲍伊斯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坚决反对人工避孕。 克里斯的童年应该说是十分幸福的,他学业优秀,擅长运动。在母亲的影响下,他还成了一个虔诚的小教徒。 不过在他身上,最大的特点是喜欢冒险。如果有一只鸟儿谁都抓不到,那么他一定要设法抓到;如果有一棵大树谁都不敢爬,他也一定要爬给别人看。当然,这不可避免地会带来危险。 “有一次他从12米高的树上掉下来,摔断了两块脊椎骨。”但这些并未使克里斯气馁,他还是一样地喜欢户外运动,喜欢刺激。 一个名叫安德烈·道顿的男孩成了克里斯最好的朋友。他和克里斯一样是天主教徒和祭台侍者。举行弥撒时,他们俩就各站祭台的一边,像一对金童。但他们的学业相差很远。克里斯老得A,而道顿是C的长期主顾。 克里斯长到10来岁的时候,兴起了一股训练猎鹰的热潮。不过新鲜劲儿过去以后,许多孩子就意兴阑珊了,但克里斯不一样,他天生喜欢鸟儿,训鹰也训得特别好。道顿在这方面和他一样狂热,两个人的友谊因此而愈加牢固。 很快两个少年进入了青春期,他们上了同一所高中。克里斯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性格友善,十分讨人喜欢。但他的学业反而开始下滑,特别是那些他不喜欢的学科。16岁时,克里斯开始经历信仰危机,他开始怀疑基督的神圣,而美国也令他困惑,越战和后来的水门事件使他开始觉得这个国家是被一群权力狂掌控,他们牺牲无数年轻人的生命,只为了换一顶权力之冠。 道顿遇到了另外一些问题。无论是外表还是才干,他都比不上克里斯,因此也没有那么多朋友,这让他十分恼火。满脸的粉刺更加深了他的自卑感,女孩们都对他毫无兴趣,让他觉得毫无生趣。 不过道顿也有一些办法让自己变得更重要。他向同学们出售大麻和可卡因,不仅赚到了钱,还用它们换来一些女孩子的性服务。 高中毕业之后,道顿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医药推销员。他很喜欢这份职业,因为他可以趁机继续卖毒品。很快白粉商道顿就有了一个绰号——“雪人”。 卖国 “黑房子”里面的黑暗 而克里斯毕业后却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父亲只好打电话给一位老朋友,帮克里斯在汤姆森·拉莫·伍尔德里奇公司谋到了一个办事员的职位,这是一家航天公司,主要业务是帮助运作美国间谍卫星。为此克里斯签了一份保证书,发誓“永不以任何方式向任何未经授权的人泄露工作机密。” 公司有一间名为“黑房子”的资料室,它之所以被称为“黑房子”不是因为其墙面是黑的,而是因为里面所存的都是绝密文件及其解密码。能进入这间资料室的人都曾受过联邦调查局等机构的严密调查和认定。克里斯进入公司几个月后,就过了这一关,得以进入“黑房子”工作。许多同事对他十分羡慕,因为这说明政府对他十分信任。 但克里斯却没什么感觉,他对政府毫无敬意。他对美国进行越战十分反感,认为美国政府是用大笔纳税人的血汗钱进行一场无望的战争。 除此之外,美国轰炸柬埔寨、暴力推翻智利民主选举出来的共产党领导人,这一切都让克里斯反胃。 他有一个同事是从越南战场上回来的兽医,常常向伙伴吹嘘自己的越战故事。他得意洋洋地说自己曾和另一个美国兵一起强奸了一个越南妇女,当时那个女人的丈夫被枪指着脑袋,就在一边看着;他还说起美国兵如何将越南俘虏带上直升机,然后在空中把他们推下去。克里斯开始以为这些都是那老兵编来骗人的,但故事里的精彩细节让他意识到那全是真的。 而克里斯的工作经历更加深了他的反政府倾向。那时美国和澳大利亚签订了一份协议,约定双方共享某些情报。但克里斯发现美国并未诚实履行这个协议,在某些方面有所隐瞒。克里斯还发现,美国中央情报局一直在澳大利亚执政党劳工党内部搞渗透。 他被自己的发现惊呆了。澳大利亚一直是美国最忠实的盟友。它和美国一样,是讲英语的民主国家。克里斯很难想象,美国怎么会欺骗这样一个亲密的伙伴? 一拍即合的卖国搭档 虽然对政府很反感,但克里斯并未参加任何抗议游行。他决定采用一种隐秘、能赚钱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他找到了好友道顿,描述了自己的计划:他从“黑房子”里面带出机密文件,然后由道顿将之送到其他国家的苏联大使馆。当道顿知道有大钱可赚时,立即同意了他的计划。 他们选定了墨西哥。1975年4月,一个满脸粉刺、个子矮小的美国男人大摇大摆走进了苏联驻墨西哥使馆。他要求见“能话事的人”,说自己带来了有关美国“间谍卫星”的情报,俄国人一定会感兴趣。 一个名叫瓦斯基·奥克马的高级官员热情地招待了道顿,但尽情享用鱼子酱和伏特加的道顿还是能看出他的疑虑。他拿出一个信封,封面上有克里斯打出来的字:“内有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一机密软盘,如欲继续交易,可与送信者接洽。” 检查过信封内部的物件后,奥克马离开了房间。回来的时候,也递给道顿一个信封,里面是250美元,并称以后的报酬会更多。奥克马还告诉道顿他在这里将被称作“卢斯”,道顿可以叫他“约翰”。而克里斯的代号最为恰如其分:“猎鹰”。 双方的交易就此开始。 克里斯带出这些机密文件的方法很多。他有时和同事们一起出外喝个小酒,手里拿个小包出门,门卫都毫不在意。事实上,克里斯的小包里装的正是一卷卷的机密文件。然后他通过花盆把这些文件再送回来。他把文件放在塑料袋里,藏在花盆底,让公司的花工帮他把花儿送进来。他还用袖珍照相机翻拍了不少文件。 但拍出来的照片难免有些模糊,俄国人不是那么满意。爱上这种发财手段的道顿答应他们下次会带更清晰的过来,但克里斯往往很难完全照他的要求做。这在他们中间引起了矛盾。此外,克里斯还怀疑道顿偷藏了一部分钱。最让克里斯恼火的是,道顿有时喝多了或吸海洛因极度亢奋时,会信口开河,告诉人家他是一个间谍! 克里斯很清楚自己可能的下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被抓住……”他说:“我只有21岁,又不是专业间谍,情报部门的人比我老到多了。” 因此他一度和道顿商量是否应该结束这种交易,但道顿坚决反对。道顿威胁他说,如果克里斯不继续干下去的话,他会将这一切都告诉克里斯的父亲查尔斯。这让克里斯很紧张,因为他知道父亲虽然爱他,却更爱国,一定会大义灭亲告发他的。 与此同时,俄国人也越来越想知道到底是谁为他们工作。道顿当然不想安排双方会面,因为一旦俄国人可直接与克里斯接洽,他这个中间人就毫无价值了。 落网 “猎鹰”入笼 20世纪70年代,中央情报局决定改进人造通讯卫星系统,以方便其情报员在全球范围内联络,克里斯所在公司赢得了这份绝密合同,新计划被命名为“金字塔”。克里斯于此时向公司提出了辞职,他准备去上全日制大学。 但就在这时,道顿出了岔子。他带着有关“金字塔”的资料到了墨西哥,在苏联使馆周围闲荡了一会,然后偷偷把情报扔进了门里。但突然之间,好象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几个墨西哥警察包围了他,问他扔的是什么东西。 道顿说那不过是几盒烟,但警方不肯就此罢手。因为此前曾有一个反政府组织成员用同样的方式往另外一个大使馆里扔情报。 双方的争执引来了在美国大使馆工作的艾琳·赫伯斯。她给美国大使馆打了电话,一位副领事随后赶到了墨西哥警察局,了解情况。 警方要求道顿把所有的东西掏出来,他只好照做,拿出那些要命的胶卷,那位大使馆的副领事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是绝密文件。” 急中生智,道顿承认自己不是普通游客,他说事实上他和他的朋友克里斯是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的。他们一直向美国的敌手——苏联提供假情报,以误导他们。联邦调查局立即与中央情报局、五角大楼及白宫方面进行了联系。真相立即大白了:道顿是个叛国者。 1977年2月克里斯被逮捕。他只坚持了几天就认罪了,招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坐监40年? 克里斯和道顿是分开受审的,克里斯的律师是乔治·切略斯,他为克里斯辩护时,主要强调两点:一是克里斯送给俄国人的文件是过时的机密,对美国安全危害不大;二是道顿策划并操控了整个过程,克里斯受到他的胁迫和勒索。 根据他们的说法,克里斯曾经写过一封信,说他对中央情报局某些行动有看法。道顿拿到这封信并答应通过他父亲一些有权有势的朋友将此信公开,以揭露中央情报局那些肮脏行径。但后来克里斯才发现,道顿将这封信卖给了俄国人。道顿还威胁他,必须为俄国人弄些机密文件,否则没有好果子吃。克里斯只好弄了一些他认为是过时的或不重要的文件来糊弄俄国人。 但这并没有打动陪审团。经过近3个半小时的商议,他们裁定克里斯通敌卖国等八项罪名成立,判他40年徒刑。 道顿的辩护蓝本还是那个老故事,即他和克里斯是为中央情报局工作的,专为苏联提供错误情报。但任务完成后,中央情报局就抛弃了这两个善良的美国公民。 这次陪审团花了差不多两天时间来讨论,最后11个人认定道顿有罪。但一位女陪审员对此有异议,她认为中央情报局向来行事鬼鬼祟祟,也许真的是他们在幕后捣鬼。 法官最后认定无须再进行新的审理,道顿被判终身监禁,这也许是因为他之前有太多次犯罪纪录。 越狱 监狱教他如何越狱 克里斯最初在狱中颇受欢迎。但慢慢地,有些人开始觉得这家伙过于自负,还嫉妒他成了媒体关注的中心。此外,还有一些爱国的囚徒认为他背叛了美国,不可饶恕。曾有一个刺满文身的犯人要和他决斗,但克里斯很识时务地避开了。此后不久,克里斯就逃跑了。 克里斯后来说是监狱帮他逃跑的,这是真的。因为谁也想不到,愚蠢的监狱会安排囚犯们观赏伊斯特伍德一部有关逃狱的片子。在片子里,一个囚犯做了一个纸人,然后把它放在床上,让查房的看守以为是自己,然后趁机逃跑了。 克里斯看完电影后,就去监狱的文体中心参加了纸艺班,并很快学会了如何做纸人。1980年1月21日夜,克里斯学着那个电影,把纸人放在了自己的床上,他本人则躲在排水沟里。当确定周围无人后,克里斯钻了出来,随手捡了一把扫帚和一架简易梯子,拔腿就跑。到了围墙边,他开始沿梯子往上爬,并用剪花用的剪刀铰断了铁丝网。可是一不小心他又扑通掉了下来,摔到地上。 “当时我认为自己死定了,警卫会立即把我包围。”克里斯说。 但什么都没发生,岗哨那儿居然没人 于是克里斯再度爬上那架破梯子,开始冷静地剪他的铁丝网。铁丝网外是一片空地,上面铺满了锋利的铁丝。克里斯用那把扫帚为自己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然后跳了下去。 间谍克里斯成功越狱。由于过于激动,他跑呀跑呀,整整跑了一夜。 红颜知己助他抢劫 克里斯自由的日子持续了19个月。 起初他住在树林里,靠吃昆虫、橡子和浆果为生。为了这次预谋已久的越狱,他已经在图书馆里苦读了很久,知道野外求生要注意些什么。他从人家晾衣绳上偷了一套新衣服,还有睡袋和帐篷。可惜偷来的衣服是女式的,穿着有些奇怪。 克里斯找到了一个已经出狱的狱友。那人指点他去找一个名叫格劳莉娅·安·怀特的爱达荷州女人,说她最愿意藏匿那些无法无天的人。 于是克里斯再度上路。他用“吉姆·纳姆切克”的化名,一路畅行无阻,最后找到了怀特家,但怀特回俄勒冈老家了。克里斯谨记狱友关于格劳莉娅乐于收容罪犯的话,决定等她回来。出于对大自然的热爱,他开始带着帐篷和睡袋在周围四处漫游,他穿越爱达荷州北部,甚至还到了加拿大。 后来,当地准备雇一名森林护工,克里斯认为这工作非常适合自己,就前去应聘,他被录用了。但干了一个月,他就不耐烦了。他追求更危险、更刺激的生活,这份工作过于稳定和单调,让他觉得很无聊。 此时,克里斯已经认识了克劳莉娅·怀特并对她产生了好感,于是他辞去工作,搬到了她的小木屋里。 格劳莉娅自小被父母抛弃,是由祖父母抚养大的。她长着漂亮的蓝眼睛和黑头发,向来不乏追求者。14岁格劳莉娅就结了婚,15岁怀了孕,不久又离了婚。但她的罗曼史可从未间断,当遇到“吉姆”时,格劳莉娅已是6个孩子的妈妈,风韵犹存。她为人开朗,喜欢社交。对她来说,道德和法律都算不上一回事,重要的是她喜不喜欢。 她喜欢年轻迷人的“吉姆·纳姆切克”,因为他和她一样,喜欢打猎,喜欢在爱达荷州的原野里奔跑。 这期间克里斯几次以为自己要被抓住。有一天他在一个小饭馆里享用早餐时,当地参议员弗兰克·切径直向他走过来。克里斯一阵紧张,但弗兰克伸出他的手,热情洋溢地对克里斯说:“请投我一票。”克里斯后来说,这位微笑着的参议员吓得他没了胃口。 格劳莉娅向来漠视法律,所以当克里斯对她说想去抢银行弄点快钱来花花时,她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饶有兴趣地帮他化妆。 在格劳莉娅的帮助下,克里斯抢了至少16家银行。 结局 “背叛政府我毫不内疚” 事实上,正如做间谍时知道自己终究会落网一样,克里斯也明白自己终究会因为抢劫再次被捕。于是他在华盛顿州报名参加了一个飞行训练班,想学习驾驶飞机。他的计划是逃到阿拉斯加,然后再驾机到苏联某个小岛上。克里斯对苏联一无所知,他只是觉得自己到了那里,一定会被当作英雄,受到热烈欢迎。到那时,他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但天不从人愿,一个晴朗的早上,当“吉姆”在餐馆一边大嚼汉堡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一本有关飞行的书时,几支枪抵住了他的脑袋。 克里斯知道自己飞不成了,他温顺地放下自己的书和食物,戴上手铐,跟着他们走出了餐馆。另一个警官迎上来跟他打招呼:“嗨,克里斯。”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沮丧的克里斯说。 克里斯被控越狱罪,在原有的40年刑期外又加刑3年,此外他还被控犯有抢劫银行罪和非法持械罪。格劳莉娅也为自己和克里斯的友谊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她被控犯有藏匿逃狱犯、合谋抢劫银行等罪。 自从回到监狱,克里斯一直拒绝所有采访,直到1982年才破例接受了一个澳大利亚记者的访问。他说:“这是因为你是澳大利亚人,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们的政府是怎样欺骗你们的政府的。” 克里斯从不讳言自己是个“叛徒”。他对记者说:“生为美国人不是我的错,那不是我自己选择的。背叛这样一个政府我毫不内疚。” 记者问他:“难道你不认为当你把国家秘密出卖给俄国人时,美国的男女老少都会处于危险之中吗?” “他们早就身处险境了,”克里斯说:“美国政府会挑起另一场世界大战的。” “但你不觉得你的行为让他们的处境更危险吗?” “这确实很难讲。”克里斯说。 但“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说还会那样做,而且“只有更好。” 本版编译 董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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