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月7日12时许，东北某市一重点中学初二学生冯卓阳从7楼的教室跳下，当场身亡。 冯母因此受到极大刺激，被送进精神病院。孩子的父亲冯北剑说：“错都在我，盼着孩子成才，最终造成如此后果……”冯北剑从怀里拿出一个卓阳的日记本：“这是他上初中之后的一本日记，他出事后我看了几遍，每次都看得泪流满面，我要是早看到，孩子就不会死了。我只想告诉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放过孩子吧，给他们一条健康的生活之路，别像我这样把亲生儿子逼死！” 翻开那本日记，尽是冯卓阳尚显稚嫩的笔迹，而记录的却是一份与花季少年不相称的沉重与苦涩。 2000年8月21日 今天，爸爸妈妈非常高兴，因为我终于被重点中学“宏源”录取了。而我说什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上这个学，我们家都倾家荡产了。5万元，我们家根本拿不出，那是爷爷、姑姑、姨妈、舅舅们凑的钱。他们都说为了我上学，这钱就送给我了。我的分数不够，比“宏源”的自费线还差很多，是舅舅求人帮了这个忙。 我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非要让我进重点中学。我不是读书的料，老师都这么说。说因为他们没上过大学，要我替他们圆这个梦。现在没法子，为那5万元，我只能拼了！ 2000年9月2日 昨天下午开家长会。班主任在会上点了几个家长的名，其中有我爸爸。陈老师说：“你们几位的孩子是怎么进来的你们自己心里明白，这里竞争非常激烈，每次月考都是全校10个班排榜，你们要给孩子找补习班，得看着孩子学习，别让他们给我们班拖后腿。我这个老师还想保住饭碗呢！” 爸爸下岗，摆个地摊，妈妈还上班，可每月只挣400多元钱，还经常开不出工资来。为我上学，家里已经一贫如洗了，哪还有钱上补习班呀！可是，今天晚上，爸爸妈妈跟我谈了，每个周六周日我得补两整天课。我连头都不敢抬，我还有脸抬头吗？我只有拼命了！ 2001年1月12日 在医院里躺了4天，我出院了。明天又得上学，我真害怕，害怕老师和同学们的那一双双眼睛。 1月8日下午，我正在参加期末考试，突然就昏倒在考场上。医生说我是睡眠不足疲劳过度造成的，需要住院观察治疗几天。 躺在病床上，心里真不是滋味。期中考试，在全校我考了第406名，比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好了一些，可在班级里我还是倒数第一名。老师没有批评我，她说我尽力了，慢慢地赶吧。我难过极了。全家收入的80％都被我花掉了，可我就是这么不争气。当时我曾想死，可是，我死了，爸爸妈妈就没有希望了，那他们多伤心呀！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为他们争气。 其中考试后，我真的拼命了，每天都是后半夜一两点钟睡觉。我要学出个样来。妈妈也不敢睡，我知道，她在偷偷地注视我，而且常常流泪。这次期末考试，我觉得自己有把握考得好一点，因为平时的作业比过去好多了。可是，我又病倒在考场上。医生说我要是这样拼命，再过半年就连学都上不了了，让我一定要注意休息。可是，我能休息吗？ 2001年1月24日 今天是大年初一，昨天我跟爸爸妈妈都去爷爷家过年了。可是，今天早晨我就赶回来了。跟妈妈说我要回家写作业。其实，我是害怕见人。看着人家过年，我真难受！我就得拼命学习，等我成绩好了，我挨家去串门，让他们看看，我不是废物。 2001年5月18日 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我考了全校第327名，班里的31名，就是说，我不再是差生了，我真高兴。爸爸妈妈也很开心。晚饭，爸爸竟喝了两瓶啤酒，还边喝边唱，妈妈搂着我一个劲儿地傻笑。我知道，他们的快乐是我这不算好的成绩带来的。我得更加努力，要不太对不起爸爸妈妈了。 可是，我越来越觉得身体没劲，也许真的像医生说的那样，我是疲劳过度。可是，不疲劳过度我的成绩还会差，那我怎么活呀！我的视力越来越差，可是，就是眼睛瞎了也得拼命学，我还有别的路吗？ 2001年7月17日 期末成绩下来了，全校、全班的榜又排出来了，全班我又是倒数第一，全校倒数第十，比第一次月考还差。 陈老师是个好老师，她走过来小声说：“别泄气，老师帮你！”听到这话，我抱着陈老师痛哭起来，我边哭边说：陈老师，对不起！你天天给我补课，为我操那么多的心，我真的是废物…… 回到家，我没有吃饭，爸爸妈妈陪着笑脸，我突然跪在爸爸面前：爸爸，你打我一顿吧，你打我，我能好受点。爸爸没有打我，他的泪流了下来。在我的记忆中，这是爸爸第二次哭，两次都是因为我。 2001年11月12日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我又是全班倒数第一，好容易等到放学，我背起书包逃出了教室，我害怕这个教室，我觉得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看我。我冲进了一个游戏厅，这是我第一次进游戏厅，我口袋里只有两元钱，玩了一会儿就把钱花光了。我就在大街上逛，走到半夜才回家。 妈妈坐在家里，问我去哪儿了，并说爸爸去找我了。一会儿爸爸也回来了，他们都没骂我，也没问我成绩，我更没脸说了。昨天晚上我梦见全班同学指着我说：“我们不跟你这样没出息的人做同学，你让我们丢脸！”我被梦吓醒了。现在我明白了，我是应该走了，可是，我走到哪里去呀！爸爸妈妈非让我上这个重点中学不可，我能滚到哪里去？要滚，只能去死了。 2002年1月6日 再过两天就要期末考试了，肯定考不好了，因为我失眠睡不好觉，白天上课没精神，连作业都常做错，考试肯定考不好了。再考不好，我怎么面对老师和同学，怎么面对爸爸妈妈，怎么面对那么多的亲人？爸爸妈妈呀，不是儿子不孝，我真不是上大学的料，我尽力了。你们这是往死里逼我呀？……（文中人名系化名，地名、校名都作了处理）摘自《今日女报》 点评 究竟谁错了。记不清这是第几个由于学习的压力而走上绝路的孩子了。尽管如此，我们仍然相信这还是一个个案。可是，如果没有这本日记，谁能知道在孩子们日常平静的生活背后，隐藏着的是多么沉重、压抑和悲凉的心？过去，我们总是嘲笑和批判科举，现在，面对这样的现实，我们却不知道该怨谁？ 是我们的教育体制错了？可是，教育体制有错吗？那么是学校错了？可是，学校有错吗？那么是社会错了，可是，社会有错吗？那么是父母错了，可是，父母有错吗？如果都没有错？那么究竟是谁错了？难道是孩子自己错了？ 面对这样一堆问题，我们和这个孩子一样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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