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霖

　　美国国务卿鲍威尔纽约时间29日（北京时间30日）在会见来访的巴基斯坦外长卡苏里后公开向新闻界宣布，如果伊拉克总统萨达姆及其家人主动流亡其他国家以避免美伊军事摊牌的话，美国愿意帮助他们寻求流亡之所。同时，美国也愿意成全其他打算自动流亡的伊拉克高级官员。鲍威尔还强调说，美国已经表示过这是一种避免战争的办法。

　　应该注意到，此前，包括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和白宫发言人弗莱舍在内的美官员都曾表示赞成萨达姆流亡，但他们排除美将协助安排这种流亡的可能性。而作为美国鸽派代表的鲍威尔自己出来呼吁萨达姆流亡并表示愿意提供相关帮助，这的确是第一次，是美国“倒萨”战略的新动向。

　　人们注意到，去年10月，鲍威尔曾多次公开表示，如果伊拉克主动解除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但美国对伊战争可以避免，萨达姆本人还可以当他的总统。但是，最近，鲍威尔已经明显地改变了说话的口气，提高了战争的调门。据美国媒体报道，鲍威尔已经私下表示，他支持通过武力解决伊拉克问题。如果说过去拉姆斯菲尔德和鲍威尔在倒萨问题上分别扮演“白脸”和“红脸”，或者共同演一出双簧的话，鲍威尔这一最新表态表明，美国高层已经在萨达姆后路问题上形成统一的口径，即萨达姆可以体面地下台，不必担心受到国际刑事法庭的审判，而是可以作为一个脱离政治生活的寓公安度残年。

　　萨达姆流亡说风行已久，自美国把战争矛头指向伊拉克以来，先后出现过萨达姆流亡毛里塔尼亚、埃及、叙利亚、利比亚、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等多种不同的版本，甚至说萨达姆拿出若干亿美元的巨资为自己买后路，只是这些说法相继被各当事国加以否认罢了。

　　自本月初美国对海湾地区大幅度调兵谴将后，新一论的萨达姆流亡探测气球再次流行于世。本月中旬，德国《明镜》周刊曾援引驻迪拜外交人员的话说，伊拉克政府正在寻求萨达姆流亡某个非洲国家以避免被美国用军事手段推翻的结局，前提是必须确保萨达姆本人免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追究。接着美国《时代》周刊也报道说，最近访问几个主要阿拉伯国家的土耳其总理居尔提出了一个类似方案，并同沙特和埃及领导人进行了初步讨论。最引起观察家们注意的是，一直反对美国对伊拉克动武的德国总理施罗德17日也公开表示，萨达姆自动流亡将是伊拉克问题和平解决的理想出路。由于施罗德是迄今为止唯一公开敦促萨达姆流亡的非美国领导人，这一立场耐人寻味，至少它意味着“以流亡换和平”在某些国家领导人看来未尝不是一个两全之策。

　　虽然伊拉克官方过去“不屑”去理会林林总总的萨达姆流亡说，但在施罗德表态前后，萨达姆的骨干助手、伊拉克革命指挥委员会成员马吉德在出访叙利亚等国时两次公开批驳说，有关萨达姆流亡的解决方案是“美国发动的心理战术，就是3岁的伊拉克小孩也不会相信”。此次鲍威尔亲自动员萨达姆流亡后，相信伊拉克官方自会发表一些强硬而不乏奚落的表态，因为作为掌管美国外交大权的首长，鲍威尔决非信口开河之辈，而是“金口玉言”，一旦放话出来，往往是驷马难追。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证明是，鲍威尔和布什等宣布不再理会巴勒斯坦领导人阿拉法特后，至今没有给对方半点机会。

　　那么，有关伊拉克危机和萨达姆前途的两个问题自然催人深思了：萨达姆主流亡是否有利于伊拉克问题的和平解决？萨达姆是否会主动走上流亡之路呢？

　　分析家们认为，迫使萨达姆流亡或许的确是解决伊拉克问题的最佳出路，基本上能在避

　　免战争的情况下使有关各方找到一个比较现实可行的利益平衡点。

　　第一，压萨达姆下台是美国挑起伊拉克问题的基本目的，不达到这一目的没不会罢休。自从布什政府决定改变伊拉克政权、政治制度和国家体制进而改造阿拉伯世界后，萨达姆政权就基本被宣判了“极刑”，必欲除之而后快。布什等领导人曾多次公开宣称要不惜一切代价和动用一切手段改变萨达姆政权（regime change）。根据布什等人的一些言论，改变萨达姆政权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彻底瓦解这个政权，二是这个政权本身革心洗面，浪子回头，成为一个全新的符合美国心意的政权。但是，布什等人对第二种可能不抱太大希望，而是致力于实现第一种可能。布什在28日的国情咨文中再次指责萨达姆政权“欺骗”了国际社会12年，现在又发动数千人参与隐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研发的文件和材料，放弃了最后的机会。言外之意是萨达姆政权已经“无可救药”。

　　第二，让萨达姆下台是美国改变伊拉克政权的必要条件。西方分析家认为，由于萨达姆

　　多年的家族控制和铁碗统治，萨达姆政权基本上是铁板一块，其若要从内部垮掉取决于两个条件，即萨达姆本人个人的终结或政治生命终结。为此，美国曾公开煽动伊拉克百姓和军人抛弃萨达姆，或者发动倒萨起义、政变，或者“用一颗子弹”除掉萨达姆。据美国媒体报道，美国情报机关也曾与伊拉克反对派或北方的库尔德反政府武装联手试图直接暗杀萨达姆，但无从下手。考虑到政变、暗杀和压萨达姆下台都有相当的难度，美国才做好了发动战争的最坏打算，试图以解除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之名，行解除萨达姆统治权力之实。

　　第三，萨达姆主动下台显然是各方都乐意看到的化解危机的最佳选择。对美国而言，它达到了改变伊拉克现政权的基本政治目的，同时又避免了开战引起的种种眼前和长远弊端和。对国际社会特别是几个大国而言，可以免受奉行“绥靖政策”、纵容单边和霸权主义的舆论指责，避免同美国发生摩擦。回头在分析施罗德公开鼓动萨达姆流亡的表态就可以看出，德国既不愿意参与美国的“倒萨”战争，又不愿意开罪美国，只能期望萨达姆走人化解危机。应该说，德国的尴尬也是世界多数有分量国家的尴尬。另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最新迹象是，巴基斯坦总理卡苏里31日在回到伊斯兰堡后也公开表示，萨达姆下台并流亡是个避免战争的办法。所谓一个重要伊斯兰国家，巴基斯坦的这一表态从某种意义上也说明了部分伊斯兰国家也乐意见到萨达姆离开萨达姆。

　　对阿拉伯国家而言，促使萨达姆流亡可以摆脱被美国胁迫参战或被美国视为异己的两难境地，对外可以避免得罪伊拉克或美国任何一方，确保外交利益，对内可以缓解可怕的阿拉伯民族主义或宗教激进主义压力，确保政局稳定。

　　对伊拉克本身而言，萨达姆真若流亡自然可以避免战争造成的灾难性后果，换取国际经济制裁的解除，使国家和民族早日赢得康复和中兴（前提是伊拉克形成一个强有力的新政府）。海湾战争中，美国发动的6周沙漠风暴就使伊拉克损失10万条生命，直接经济损失高达1500亿美元。而战后12年的封锁和制裁，又使150万伊拉克无辜平民丧生，其中近70万为14岁以下的儿童，经济损失更是超过2000亿美元。

　　但是，萨达姆主动流亡的时机并不成熟，他仍然有一些周旋的余地可以维持目前的状况，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退出政治舞台。

　　与被用武力推翻的后果相比较，萨达姆主动下台显然对他本人及其追随者是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结局。因为萨达姆及其主要追随者至少可以保全生命，如果美国和国际社会不干预萨达姆下台后的伊拉克政治生活，萨达姆家族仍然有望继续统治伊拉克或主导伊拉克的内政外交，甚至萨达姆本人可以垂帘听政。但是，从实际情况看，萨达姆不会主动下台，更不会自我流放，至少目前不存在这样的迫切性。

　　1,伊拉克问题的解决虽然日益明显地向着战争方向发展，虽然布什日前称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但从单纯军事的角度看，局势还没有发展到临战阶段，萨达姆不太可能甘心不战而亡。美国最近突然向海湾增派重兵，并可望在2月初达到15万人，但是，从战争的基本规律看，15万人部署到位未必就能马上形成有效的战斗力，更无法做到摧毁伊拉克40万精锐部队、控制伊拉克局势。美国为了确保一战必胜而且速战速决，需要更多的时间集结优势兵力并进行充分演练，同时要集结充足的装备和物资用于战争。因此，萨达姆仍有喘息的机会，不会主动流亡。

　　2,美国领导人针对萨达姆的前途相互矛盾，甚至自我矛盾，使萨达姆心存侥幸。布什本人虽然多次表明要改变萨达姆政权，但也曾公开表示解除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萨达姆可以留存，最近又更多地只强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危险性，而没有明确提出萨达姆必须下台。鲍威尔和拉姆斯菲尔德固然动员萨达姆下台和流亡，但他们也的确表示过可以在满足美国要求的前提下允许萨达姆继续执政。此外，美国没有对联合国核查机构宣称在2月14日提交新核查报告表示异议，意味着它准备同意适当延长核查或者建立新的核查机制。这些迹象表明，布什政府仍然在战与和之间摇摆不定，在萨达姆是否下台方面犹豫不决。因此，萨达姆用不着急着为自己找后路。如果武器核查最终证明萨达姆政权的确已经自我解除了武装，美国迫其下台的道义和舆论支持将大为下降，萨达姆的处境肯定会有所改善，更没有主动放权的理由。

　　3，即使美国笃定要把萨达姆拿下，而且切实发动了战争，萨达姆也不太可能不战自降，落荒而走。就目前而言，伊拉克虽然军力遭受重创，但还有相当的战斗力；虽然伊拉克的制空权已经失去，但战争的胜负取决于地面的争夺，萨达姆完全有可能在500万人口的首都巴格达地区同美军较量一番；伊拉克军队虽然无法在高科技领域和军事装备方面同美国一比高下，但战术素养和实战经验决不在美军之下。不经过战争就自动垮台并不符合萨达姆的冒险性格特征，这一点在两伊战争和海湾战争中就已经得到充分印证。

　　4，退一步说，就算美国已经开战，而且攻入了巴格达，萨达姆政权大势已去，萨达姆仍然可以从容安排自己的后事，或者化装潜伏出境，隐居国外，或者通过阿拉伯国家的斡旋体面地客居其他国家。

　　虽然美国曾放风要把萨达姆送上法庭，据报道也在进行这方面的准备，但是，不妨把这个说法当作施加压力的一种手段，因为审判萨达姆的严重政治后果可能是美国无法承受的。伊拉克不是中美洲小国巴拿马，萨达姆也不是没有影响力和号召力的诺列加，美国强行把萨达姆送上法庭是要付出代价的。

　　对伊拉克人和其他阿拉伯人来说，由美国人把一个阿拉伯国家元首送上法庭这是前所未有的“天方夜谭”，这不止是对萨达姆本人及其家族的羞辱，而是对伊拉克民族和整个阿拉伯世界的羞辱，势必加深阿拉伯民众甚至穆斯林民众的反美和仇美情结，催生更多针对美国和西方目标的恐怖袭击。如果美国达到了推翻萨达姆政权的目的，可能更希望萨达姆“蒸发”在阿拉伯世界，而不是揪住他不放，自捧一个烫手的山芋。阿富汗战争结束一年有半，塔利班政权领导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美国并不大动干戈四处搜寻，这个现象可以从某种意义上显现美国处理棘手人物的方式方法。

　　对阿拉伯国家，特别是那些策应和支持美国发动战争的阿拉伯国家政府来说，公开审判萨达姆也是很难接受的，无法使他们对民众进行交待。对于不参与倒萨战争的阿拉伯国家而言，安排或接受萨达姆流亡肯定会增加本国民众的好感。

　　因此，只要萨达姆不身遭意外，他完全可以在进行决战后再走上流亡之路，而不是作为一个“逃兵”给自己留下让人耻笑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