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说我是地铁歌手(三)
| |
| |
2002年12月17日04:06 北京青年报
| |
|
后来我才觉得我的理想不是音乐
他希望能够自己控制命运,而有钱了就可以控制了。黄山开始在家乡做生意。由于父母的影响,他的生意都和蛇有关。一开始他做的是蛇油冻疮膏,这是他母亲去世时留下的最后一个研究成果。黄山招了一批人帮他到大街上卖,结果卖得不好,于是他不得不自己卖。刚上街的黄山很磨不开面子,因为他在当地经常上电视,人家都认识他,都知道他唱歌唱得好。结果没想到,因为这个原因,街上的人都说,你不是那个唱歌的吗?于是蛇油膏一下子卖得非常好,黄山挣了三万五。
此后,黄山和朋友合伙经营蛇产品大商场,让合伙人涮了,很快关了门。在旅游街“老街”花600元租了个摊位,用活蛇泡酒,这个很有表演性的买卖引来很多游客观看、购买。一条蛇成本10块钱,泡了酒却能挣200块。6个月的时间黄山挣了20万。然后满大街全是做活蛇泡酒买卖的,黄山见赚不了什么钱了,就不干了。那时候是1999年,当地还没有酒吧呢。他投资10万开了黄山市第一家酒吧,头几个月很赚钱,结果不到三个月,仅有10万人的城市里都是酒吧了。黄山竞争不过,开始赔钱,最后只剩3万块钱的时候,他不干了。他觉得很失败,就和女朋友去青岛散心,花钱很失控。这时偏偏发现身上长了个瘤,又得做手术。
这一折腾,黄山失望了,于是老老实实回医院上班。他的工作不坏,工资也不低,但上了一个月他就待不住了。黄山觉得自己不适于在人群中生活,跟人沟通起来他很自卑。整天采血、验血的工作他觉得是女孩子做的事。
实际上,从北京回来后他就觉得整天憋得慌,老跟人打架。他于是很少在别人面前唱歌,对生活变得不负责任,“就不想好好做个正常人。”他说。生意上的波折、父亲再婚、与哥哥有经济上的误会、自己短暂的婚姻、与女友的分手,所有这一切,使他跟家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朋友们说他:你根本就不像一个搞音乐的人。他们觉得他俗气,喝酒很凶,抽烟厉害,不拘小节,喜欢随便放屁。过去大家眼中那个唱歌很纯净、唱歌样子很好看的黄山不复存在了。“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其实我很脆弱。”黄山说。我猜在别人眼中他一定是个不可理喻的混球一个。
他开始怀念过去在走廊里静静唱歌的日子,怀念那种纯净的感觉。他说:“一开始音乐可以为我带来炫耀,满足我的表现欲和虚荣心,但后来我才觉得我的理想不是音乐,我的理想是健康、善良、充满激情地活着,音乐对我来说是一种方式,是能够这样活的方式,也是和别人沟通的方式。”我觉得我有身份了
黄山觉得家乡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表达的方式,他又想到北京,这回他想的是到北京的地下通道里唱歌,他觉得在那里别人都不认识自己。
他说现在才发现自己是个没有什么感情的人,也许因为从小缺少爱,就想要别人爱自己,无条件地爱自己,总觉得别人应该给自己。其实这样错了。这样他伤害了家人,他觉得没给身边的人带来过快乐,总让他们为他担心害怕,于是决定彻底流放自己。同时他不愿认输,觉得40岁以后再“好好”活着也不晚。
到北京瞎逛了一个月之后,黄山才觉得下通道去唱歌是多么难,他拉不下面子,觉得那种乞讨的感觉很不好。每天他都在为下不下去思想斗争半天,最后他找了个朋友,说:“我要是不下去,你就把我打下去。”终于,在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的一天,他戴着帽子墨镜,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硬着头皮下了通道。他想,先活下去再说。
一次,黄山唱了自己写的《无处可逃》,一个中年人听完后,给他放了100块钱,黄山很奇怪:这么多,挣得也太容易了。他说,是不是我的歌好听?北京人的素质高,他们觉得好,就是好吧。就这样,黄山在地道里逐渐找到了安全感,也发现了越来越多喜欢他的人。
慢慢地,黄山在地道里认识了很多朋友,有大学生,有公司老板,有佛门居士,有音乐人,很多人还介绍别人来看他,听他唱歌,和他交谈。他说喜欢他的人觉得,他那么憔悴沧桑的一个人会唱出那么纯净的声音,真是不可思议。而在地道里,黄山不必讨好别人,不必烘托气氛,他只要坐在那里唱自己的歌,想怎么唱就怎么唱。却经常有人喜欢他的歌,他觉得这感觉真是太好了。
最好的是2001年元旦那夜,黄山说,好像整个北京都没人睡觉。他在地道里唱歌,围上来的人把地道都堵住了,黄山怕影响不好,唱一会儿就走,人散了再回来,但他一开始唱又立刻围满了人。钱像雪片一样飘过来,“太刺激了,那不是挣钱,是快乐。不是可怜,是欣赏,是沟通,很棒!”
“知道吗?”黄山很认真地说:“别人在介绍我的时候都说这是个地铁歌手,我觉得那种感觉特别好,我喜欢人家叫我地铁歌手,我觉得我有身份了,现在终于有身份了。”
也就是在地道里,一家唱片公司的录音师发现了他,要和他签约。黄山说,音乐不是我的目的,我喜欢这种状态,再说签约要钱,我没有钱。结果人家说,不用你的钱,我们会给你投钱。黄山说,这让他没想到,整个感觉很幸福。
现在的黄山还在地道里唱歌,或许那种状态才真是最适合他的,又或许不。即使是出了唱片,唱片的市场和地道里的歌声其实是有距离的,成功未必就来。我不知道,黄山在地道里找到的归属感可以伴随他多久。我也不知道,他这样的结局是否又鼓励了一批想成为歌手的年轻人,是否让单纯的他们认为做一个地铁歌手很容易,或做一个地铁歌手可以等待唱片公司的垂青。文/本报记者摄影/本报记者 卢北峰
|
| |
|
Untitled Docu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