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明察暗访甘肃临洮血浆站

　　“血液无小事”，这是任何人都清楚的事，血液市场的健康成长关系着你我他的健康。然而近日，有知情人反映临洮血浆站的一些隐情：对献血者不进行体检、一人两卡频采严重、跟外地血头勾结牟取暴利等等。根据线索，《兰州晨报》记者在两天内以五种不同身份在相关场合进行暗访调查,终于发现隐藏在这家“样板血浆站”的惊天黑幕，其后面掩藏的真相让人触目惊心———

　　■知情人揭秘：血站违规操作

　　2003年4月14日下午，一名投诉者向报社反映了甘肃临洮血浆站存在种种黑幕。她反映的问题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点：血浆站对献血者不进行体检、一人两卡或多卡频采严重、跟外地血头勾结牟取暴利等等。闻听所言，记者顿感干系重大，遂决定调查暗访。

　　4月15日接近中午时分，记者一行来到洮河岸边的临洮县城。为保护知情人，我们在某宾馆约好见面。

　　知情者透露，临洮血浆站不顾国家法律和甘肃省有关规定，严重违规操作。根据国家《血液制品管理条例》和省里有关规定采血不能跨地区，而在定西地区的临洮血浆站，其很大一部分血浆却采自临夏地区康乐县等周边地区；甚至不顾国家关于单采血浆站有关采血间隔不得小于15天的规定，和该县一瞎子血头辛永生相互勾结，给部分献血员设置两套资料（即两卡），来规避法律规定而牟取暴利。

　　■记者探底：血站不做体检

　　当日下午2点10分左右，探底记者以献血者的身份到达临洮血浆站。

　　记者先来到一楼的血液部。里边有两个男人，一个穿着白大褂，另一个穿灰色西装（事后得知，“白大褂”是郭主任，“灰西装”是这里的负责人赵永林）。郭主任一边让记者坐在旁边的板凳上，一边用眼光上下打量。“你要献血？”他问道。看着他狐疑的眼光，记者镇定地点一点头，解释说自己的钱让贼给偷走了，想卖点血凑个车费，问大夫献一次血多少钱。“80元。你是哪里人？”郭主任又问。“天水人。”“身份证呢？”“也丢了。”郭主任拿过一张体检表，接着问叫什么名字？按事先设计，记者说“周国”。他转过身一指，说“去称一下”。靠墙角有一台体重秤，称完体重后，体检就算结束。记者正在纳闷，郭主任又说，“好吧，交5元钱。”记者问是什么钱，他说是体检费。记者说钱都被偷光了，他说那就从你的献血费中扣，并说采小样后明天再来献血。

　　采完小样，郭主任告诉记者：“明天不要吃东西，上午11点左右来。”记者悄声地问郭大夫，明后几天可否多抽两次，他冷冷地说，“不行。”

　　出来后记者在血浆站院内，看见一辆车号为甘N-08748的大篷车，后来得知这辆车正是瞎子血头辛永生的，记者当晚暗访时在辛永生家的院子里又碰到了该车，这是后话。

　　但是，在第二天记者前来献血时，却奇怪地发现那张体检表上各项被填得满满的，包括血压、脉搏、体温、五官、四肢、胸肺等未曾检查过的各项。而且记者做阑尾切除手术未满半年———按照《供

　　血浆者健康检查标准》规定不能供血浆，但这一情况根本未被提及。

　　■寻访“献血员”常得义：已患病多年但多次卖血

　　为掌握第一手资料，记者根据知情人提供的情况，决定探访康乐县八松乡那尼头村的常得义。可靠资料显示，常得义在2001年到2003年2月前多次献血，知情者反映他献血被感染，生命垂危。当晚六时许，我们驱车出发。

　　当地俗语有云：背的山，抱的山，中间只有一溜溜天；铺的毡，盖的毡，屁股后面像是个扇子扇。话虽丑点，但也非常形象地形容了当地穷山恶水、生活贫困的现实情况。

　　采访车沿着崎岖不平、百转千回的山路，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山顶上的那尼头村，常得义家就在那尼头小学旁边。这是个贫穷的家，院内凌乱不堪，靠北边一溜有四间土房，就是全部房产。堂屋里的土炕上，有个老人躺着，旁边老伴正在给他喂药。听见来人，老人试图坐起来，试了几次才坐起来，他脸色蜡黄，不断喘气，看样子病情不轻。

　　记者自称是卫生部门的，来看一看他的病情。他说自己的病经过康乐县医院检查是胃病，马上就要做手术，因为经济不宽裕就出院了，等从上海打工的儿子回来再说。但他对到临洮血浆站卖血一事却一口否认，他提高嗓音说自家的生活在当地算不错的，家里有两辆摩托车，干吗去做那种丢人现眼的事。

　　然而，根据知情人事先提供的详细材料，（上面足有二三十人的献血记录，姓名、编号、时间等很清楚，）“一人两卡”的情形初现端倪。经指点得知，上面“辛保华”与“辛保军”、“常得义”和“常得珍”其实是同一个人，还有“韩朋”和“韩福荣”等都是。根据材料，清楚地反映出“常得义”（或“常得珍”）从2001年7月到2003年2月份的献血记录。经记者清点，其间他献血次数达50次之多，平均每个月3次！仅以2002年4月为例，“常得义”一栏的献血时间是4月15日、4月30日，而“常得珍”的一栏则是4月8日和4月23日，其余全部类似，日期都恰好相互错开。

　　在记者第二天的采访中，常得义的病情得到了证实。根据资料，即使这样的病人，在今年2月份还在献血！

　　16日上午，记者再下康乐。在康乐县医院内科病室，找到了常得义的治病医生———孙大夫。我们简单说明情况后，孙大夫承认几天前给常得义看过病，他给我们介绍了患者的病情。他说，患者经过胃镜穿透化验，查知胃壁上长有息肉；十二指肠溃疡，有癌化可能。虽然患者所做某项血液测试的化验单上，明明白白有“阳性”字样，但孙大夫说，由于患者并没有做肝功化验，所以无法判定患者是否患有肝病，或者血液是否被感染过。

　　随后，记者从康乐县防疫站刘站长那里了解到，不久前他们针对儿童进行了一次随机调查，得出该县肝功阳性率为6.2%，局部地区甚至高达13%，大大高于全国平均水平1%，也高于省内其他很多地方。该县防疫部门正在加紧防范措施和有关宣传工作。对于记者提出的是否存在卖血传染疾病的情况，刘站长表示康乐县没有血浆站，有多少人在卖血自己并不知情，如果存在的话，这部分人都不愿被别人知道，是否通过卖血传染自己也就无法知晓。

　　■暗夜接触“瞎子血头”：从事卖血组织已经有七八年之久

　　从常得义家出来，下山后已是晚上7点40分左右，夜幕渐渐降临。由于常得义口紧得不到情况，记者决定再次变换身份，直接和瞎子血头辛永生接触。记者经过多次打听，终于问到“血头”辛永生家的所在地———康乐县苏集乡囊古坡村。

　　之前，记者通过关系了解到，瞎子血头辛永生并不全瞎，白天还能看见点路。他虽然只有30多岁，但从事卖血组织已经有七八年之久。据介绍，被他组织献血的对象主要是康乐县八松乡、苏集乡等地的贫困者。瞎子的家原本一贫如洗，现在在当地是有名的富户。他拉拢到当地贫困的卖血者后，排班组织他们到临洮县血浆站卖血。多年来，他以善于算计和拉拢客源的非常手段，成就了其“霸主”的地位，现在成了临洮血浆站真正的“上帝”。

　　据知情人说，临洮血浆站多一半的卖血者都是由辛永生组织来的。

　　当地流传较广的一个说法是，瞎子辛永生因算卦在当地小有名气。但算卦似乎解决不了生计，于是他就跑到临洮血浆站卖血，后被传染上丙肝就开始拉拢别人。每拉拢一个新血员，他就从血浆站得到15元的提成，然后再从每个血员身上抽取10元的“路费”，从此摇身一变成为血头。更可气的是，他拉拢血员有自己的一套惯用手段：他往往利用自己的算命先生身份，对发展对象说：某某，我看你这两天有点财运，这样吧，今天半夜你到某地等着，我的车去接你，保准让你发财。到半夜后，辛的弟弟就开着带着斗篷的四轮农用车到各处去接，然后直接拉到临洮血浆站卖血。

　　早出晚归是辛永生组织献血行动的一个特点。由于掌握了当地人既要卖血挣钱又不愿被别人知道的心理，于是瞎子主动为大家做好保密工作。哪一天该谁去辛永生心里有一本账，安排好时间，他弟弟就在凌晨4点左右到各个村子去接卖血者。卖完血，等到天色黑了以后，他才将大家拉回去。正是瞎子的这一番“苦心”，才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康乐县方圆三乡八村的卖血者，都乐于去找他，听他的安排。

　　记者到辛永生家时，院中停放的甘N-08748号大篷农用车停在院内，辛正在吃晚饭。听说是某血站工作人员慕名前来要血浆的，他立时笑得像花一样。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他和记者展开了下面的对话：

　　记者：辛老板你好，我们是兰州××血站的，找你来联系一些血浆。

　　辛永生：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

　　记者：你辛老板的名头这么大，我们怎么不知道，我们是从临洮血浆站的人那儿打听到的，但怕他们干涉，就找到你家。

　　辛永生：你们要怎样的血浆，长期要还是临时要一点？

　　记者：我们要一些乙肝丙肝等症状的血浆（即阳性血浆），而且量比较大，肯定是长期要了，你知道这种血浆不好找，在兰州找起来就更难，听说辛老板你的能量很大，掌握着不少这样的人，我们想让你帮个忙，当然不会亏待你的。

　　辛永生：你们是不是全部要阳性的？

　　记者：对对对！我们全部要这样的。

　　辛永生：（展开了笑容）这样好！这样和临洮血站的冲突不大。

　　记者：我们听说你辛老板的能量很大，掌握着不少献血员，但我们只要阳性的，你掌握的有多少人。

　　辛永生：大概能有个二三百人，那是赵站长当上站长的那一年，我在临洮算卦的时候，站长让我组织人，当时就组织了有上千人，每天排班献，后来有些人生病就不能献了，现在掌握的阳性的就有二三百人。

　　记者：你现在每天能给临洮血站组织多少献血员？

　　辛永生：现在已经农忙了，每天在30人左右，农闲时能组织到40人，不过你们不要跟临洮血浆站的人说，阳性的他们用的量不大，但每年还用一些，让他们知道了不好。

　　记者：那是那是，我们也是怕影响你和血站的关系，所以才找到你家来谈。阳性的血浆不好找，我们给你的报酬肯定比临洮血站给的高。

　　辛永生：临洮血站现在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他们给我的人头费是每人15元。

　　记者：我们可以出到每人20元，但组织工作你一定要做好。

　　辛永生：我做这个已经七八年了，这个你放心，保准不会出任何问题，只是献血员都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要抽血就要晚上来。

　　记者：没问题，我们的采血车晚上8点左右到你这儿，连夜采血，半夜返回，这样对大家都好。

　　辛永生：这样就好，我每次给你联系最少40人，不让你空跑。

　　在和记者谈话过程中，辛永生的母亲、弟弟和一个堂弟就在跟前，听说记者是从兰州来要和辛永生长期合作，全家人都眉开眼笑。有一个细节是，在说到临洮血浆站和记者所要血浆是否冲突时，辛永生和堂弟发生了争执，辛永生说临洮血站要的阳性血浆不多，不会影响什么，而其堂弟说阳性血浆临洮血站每年都要一些，最好不要让血浆站知道。

　　在和辛永生“谈妥”相关事宜并留下电话后，记者从辛永生处告辞。事后知情人告诉记者，辛永生靠组织人卖血浆发了大财，每年的收入有几万元，其中大部分来自献血员的身上。

　　当记者回到临洮县城时，已是晚上10点。

　　■走进“样板”血浆站：站长吹嘘血浆质量

　　在暗访和外围采访结束之后，记者决定正面碰撞：直入临洮血浆站，采访其负责人。

　　碰巧的是，当记者到达血浆站门口时，“血头”辛永生的甘N-08748号大篷车，猛然突突地驶出了血浆站，正是他弟弟驾着车。在站上，听说记者来采访，原本在电话中说自己“在外面很远的地方”的站长赵永林，几分钟后就骑着摩托车赶到。

　　赵站长告诉记者，临洮血浆站是为某知名研究所提供血浆，最后制成高蛋白又用到病人身上。因此血浆站严格按照国家对血浆站的要求，献血员要经过严格体检，并且间隔不得少于15天，不存在一人多卡和“频采”的情况，全血及有疾病者的血浆不在采集的范围，他们也从不涉猎。省卫生厅严禁跨地区采血，因此他们采集的都是临洮本地的血浆，对外地的一律拒绝。他说，血液无小事，血浆站供给某研究所3000袋，如果其中一袋出了问题，那3000袋就都会被感染，因此站上特别重视自己采集血浆的质量。

　　赵站长接着讲述了自己到血浆站任职后，如何将一个负债80多万元的血浆站扭亏为盈，树立成全省血浆站样板的经过，并带记者到各科室去参观其先进的仪器，让记者参观血站为献血员准备的休息室及活动室，以证明血浆站和献血员“不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为展示自己已经采用了先进的网络化管理，赵站长叫来了血液部的郭主任，打开了自己办公桌的电脑，随意输入一个号码，向记者展示如果间隔少于15天，计算机就会拒绝该人的资料，因此无法献血。记者见此，要求其打开一个编号为90000314的献血员的资料，显示姓名为辛保华，记者让郭主任调出了“辛保华”的照片，为一穿白色夹克衫的中年男子。记者又让其打开一个编号为90001305、名为“辛保军”的献血员的资料，并让郭打开照片，令人惊异的是，照片明白无误地显示出“辛保华”和“辛保军”为同一个人！此时，记者发现郭主任的手抖动了一下，他急切地说：“不可能吧，这两人可能是兄弟俩！”记者问能否将这份资料为记者打印一份，郭的说法是，献血员的资料他们要保密，不能给其他人打印。记者随即要求打开“常得义”等人的资料时，却不知为何此时电脑怎么也打不开了。■供稿/《兰州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