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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文
俗称“四不像”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麋鹿曾因八国联军的毒手，于1900年在中国灭绝。1985年，英国赠送的22头麋鹿来到北京。“铁娘子”撒切尔夫人曾说，20世纪里，中英外交史上有两件有特殊意义的事件：一是香港的归还，一是麋鹿的回家。可21世纪刚刚到来不到两年，北京南海子麋鹿苑的麋鹿就因为水源匮乏、植被枯萎、湿地干涸、周边的沙化及垃圾等问题，再次面临生死考验。连日来，记者经调查发现，麋鹿面临的灾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麋鹿家园荡然无存
10月13日，在位于北京市大兴区瀛海乡南海子的麋鹿苑，记者见到了北京麋鹿苑博物馆副馆长郭耕。他正在为麋鹿苑申请北京市市级湿地保护区而四处奔波。他希望保护区的建立，可以使当地政府更多地重视麋鹿的生存环境，减轻麋鹿苑周边的环境破坏。
坐在记者对面的他愁眉紧锁，工作显然进展得并不很顺利。他带记者来到麋鹿保护的核心区，指给记者看：“这里曾叫大湖底，方圆四五百亩全是湿地，现在只剩下了10多亩水域，还都是人工抽取的地下水。照这样下去，麋鹿真的是要得而复失了。”从高处望过去，几十只麋鹿挤在一条细细的河流边，或躺或卧，静静地像绵羊一样温顺。记者在获得特许后，轻轻地走近麋鹿，它们居然没有丝毫的防范，以一种清澈见底的目光迎向记者，温顺又恬静，就像看见天天见面的老朋友一样。
郭耕告诉记者，麋鹿是食草的湿地鹿科动物。按照科学标准，平均每2亩湿地才能养活一只麋鹿，麋鹿苑现在的湿地只够养活10只麋鹿。由于湿地的大面积消失，麋鹿苑不得不采取措施，将麋鹿数量从200头控制在130头左右。尽管如此，这些麋鹿仍不得不在死亡线上挣扎。
疯狂挖沙制造祸端
相对于苑内湿地的干涸，苑外几个沙坑内却出现了片片水域。郭耕说他每次看到沙坑都很痛心，因为水往低处流，愈挖愈深的沙坑不断地使麋鹿苑中的地表水流失，这使麋鹿赖以生存的湿地环境在短短几年中就几近干涸了。
对麋鹿苑旁边的中兴庄村来说，挖沙曾使他们迅速地摆脱贫困。在麋鹿苑南北两个方向，巨大的沙坑一个连着一个。虽然北京市早已明文规定不许挖沙，可疯狂的挖沙行为愈演愈烈。在沙坑边拾荒的一位四川妹子告诉记者，白天看到平均每两分钟就要过去一辆运沙的大卡车。沙子挖走后，再用垃圾来填坑，个体户还向倒垃圾者每车收费20元。
记者随后又从一位村民嘴里探听到，村里同挖沙的个体户都是签了合同的，合同每两年一换。几十万元的合同，现在没到期当然得让人家挖了。记者随后向村委会询问，警惕的工作人员拒绝回答。
在麋鹿苑南边不远处，有一个大型的垂钓园，鱼塘中的水即是挖沙后自然出现的。不停地挖沙，然后又不停地填垃圾，使得白色垃圾到处飞舞，一米高的苑墙怎么能挡住扬起的沙土和垃圾呢？
每隔一星期，家住玉泉路的王济浩老人都会花两个小时专程去麋鹿苑捡垃圾，这样的义务劳动从1999年8月以来一直风雨无阻。记者采访时，老人显得很激动。他发现紧挨着南墙的两颗槐树正在枯萎，而这已经是南墙边最后的两棵树了。他告诉记者，挖沙都挖到了树根部，从今年春天开始，南墙边这几十棵树木陆续死去。
白色垃圾大肆夺命
麋鹿苑办公室前面的一棵树上挂着一团奇怪的白色物品，保洁工曾觉得难看想扔了它，被工作人员制止。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从一只死去的麋鹿胃里掏出的白色垃圾。这只与人关系特别好的雌性麋鹿，由于经常跟在游人身后捡吃的，误食大量塑料袋，去年秋季因消化道阻塞而死。兽医解剖时发现，死鹿胃中的垃圾包装物竟达4斤之重。唐医生1995年调入麋鹿苑工作，7年来他解剖过的10多只麋鹿都是因误食白色垃圾而死。
两年前，麋鹿苑的麋鹿都是自由放养，而今，工作人员不得不在河边竖起一米高的铁栅栏，把游人和麋鹿远远隔开。可与游人丢弃的垃圾相比，更让人无法防范的是麋鹿苑墙外两个巨大的垃圾场。这两个垃圾场离麋鹿苑不到百米，每次起风，白色的垃圾像幽灵一样飞舞在麋鹿苑的树枝间、草地上、河面上。
肮脏猪圈一墙之隔
在麋鹿苑东南角有一座“世界灭绝动物墓地”，是郭耕在1999年地球日所建。在一个3米高的灰色十字架上，排列着近300年来已经灭绝的各种鸟类和兽类的黑名单，两座象征性的坟冢和横斜的枯木、低飞的寒鸦，把整个墓区笼罩得萧瑟悲凉。
当记者在墓地前徘徊时，一阵阵刺鼻的恶臭和嗷嗷的猪叫声令人难以忍受。记者爬上墙头，只见紧贴着院墙的是一排排猪圈，猪毛随地飘散，杀猪的锅正支在路边，沥青和垃圾到处都是。
记者找到一名养猪户。他告诉记者，中兴庄村大概有100户人家是一年前从四川迁来的。他们租借了这块地皮养猪，家家都有几排猪圈。记者数了数他家的猪圈，前后共3排，每排20个圈。
从外围看去，麋鹿苑的南北两个方向是一个连一个的大型沙坑，东西两个方向是一排挨一排的猪圈。据说，麋鹿苑曾提出停止苑墙外的挖沙运土和猪、羊等偶蹄类动物的饲养，因为麋鹿同猪、羊等一样属偶蹄类动物，如果发生疫情或交叉传染，麋鹿苑根本无法应对。
尴尬现状无力改变
麋鹿苑是北京市科技研究院的下属单位，经费由北京市财政局划拨。对于在麋鹿苑周遭的挖沙行为，麋鹿苑也只能是上报市科委或者向当地政府提出建议，可现在看来，这种做法几乎没起到什么大的作用。
按照动物保护者和麋鹿苑的意图，应该是立即停止苑外的挖沙和偶蹄类动物的饲养。中兴庄村民为此觉得很委屈：1985年，麋鹿苑所在地的南海子还是水汪汪一大片湿地，一直荒芜着，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捐献”出来，可如今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这片明明是自己的960亩地，却不但带来不了丝毫的经济效益，还成了他们发财致富（挖沙、养猪等）的障碍。采访中，村民们时不时地就问：“如果妥协，是否可以得到补偿？”
10月14日，记者从国家环保总局自然司了解到，目前我国在如何保护自然保护区这方面还没有相关的政策和法规。当开发和生态出现矛盾时，只能依靠当事双方的协商解决，能否补偿目前还没有相关法律依据作为参考。
中国政法大学环境资源法研究中心王灿发主任很无奈地告诉记者：“麋鹿苑还不属于自然保护区，如果是自然保护区，就可以再申请划一个外围地带；当然，如果麋鹿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周边的行为确实影响了其内部的生态环境，也可以依靠《民法通则》中的相邻关系法得到赔偿，但是这样的取证目前在国内非常昂贵，麋鹿苑不一定负担得起，所以问题的解决还是得依靠双方的协商和政府方面的配合。”
采访结束时，郭耕无奈地感叹：“人们见到动物时，总是想到它的肉能做什么，皮能做什么，对人类有什么利用价值，几乎没想到人和动物其实是相互依存的。没有了其他物种，人类迟早也得灭绝。现在这种状况实在让人担忧，真是不来麋鹿苑，就不知道什么是‘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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