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贫富差距继续扩大，那么将会出现民族、城市和农村、东部和西部、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的矛盾，改革无疑要失败。” 这是邓小平1992年说过的。

　　本刊记者 任一龙

　　---------------------------------------------------

　　什么样的社会是“小康社会”？是“贞观之治”还是“康乾盛世”？是“政通人和”？还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实现小康还需要什么？——这些终将是中国无法回避的问题。强大是由于开放与容纳，兴盛是由于秩序与改革，今天中国的“小康社会”也不例外。

　　小康的故事

　　1975年1月18日，在中国第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周恩来留下了他最后的政治遗产——实现四个现代化。邓小平则从1978年12月起实践周恩来的遗言。1979年12月6日，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来访时问邓小平，你们的四个现代化到底要实现什么？邓答道：我们的四个现代化的概念，不是像你们那样的现代化概念，而是“小康之家”，即富裕不足，但温饱有余。这是中共第一次提出的“小康”概念，今天的小康社会也正是它的继续。

　　八年之后的1987年4月，邓小平在会见西班牙客人时第一次把“小康”与他的“三步走”的发展战略联系起来。中共十三大和十四大接着把邓小平的构想正式表达出来：第一步1990年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到500美元；第二步从1991年到20世纪末达到800美元；第三步到下个世纪中叶4000美元。根据世界银行《1990年世界发展报告》的分类，人均国民生产总值545美元为低收入国家，546—2199美元为中下收入国家，2200—5999美元为中上收入国家，6000美元以上为高收入国家。

　　中国人非常善于回忆自己民族的历史，但是他们好像不擅长学习和使用历史，直到现在那些存在他们脑海中的盛世依旧影响着今天的“小康社会”，当然当局者更愿意把现在同中国历史——文景之治、贞观之治、一直到康乾盛世联系起来，没有疑问的是他们也需要具有同创造盛世的前人一样的雄才伟略和开明作风，同样唐太宗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在今天的“小康社会”也看不出有任何变化。金庸先生说：“强大是由于开放与容纳，兴盛是由于秩序与改革”，今天中国的“小康社会”也不例外。

　　“小康社会”的方程式

　　“不仅要有丰富的物质财富使人们安居乐业，而且也要社会保障。不仅有物质更要有精神的互相和谐发展的社会，就是物质、政治、精神和生态文明的共同发展。单就消费而言，人们可以衣食无忧，把更多的时间和金钱花费到精神消费和享受消费上来。”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刘方域这样解释通俗的”小康社会“。

　　的确，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过去十几年来中国的社会经济面貌所发生的巨大变化，但同时也面临着障碍——中国经济迅猛膨胀，体制弊端为繁荣泡沫所掩盖；官员的腐败行为少有收敛、规范、公平的社会环境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部分的官僚阶层、知识阶层和经济精英阶层构成了中国的富人圈，但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却是中国的大部分工农阶层——他们很少有能力和条件为自己争取权益，地少人多的矛盾以及农产品价格的低迷造成中国的许多农村人口事实上的无业可事的现象；城乡之间、地区之间、各收入阶层间居民收入差距扩大，社会保障滞后加大了城乡部分群众生活的困难；中国人精神上的富有和升华还没有显现以及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

　　概括而言，确保国民经济体系健康运行、平衡中国内部不同阶层的利益分配和诉求、以及像防止公司管理层的腐败一样来遏止中共内部为人诟病的贪污腐败现象——这是一个复杂的数学方程式。

　　中产与农民

　　经济学家津津乐道的中产阶级以及“橄榄型”社会结构现在成了他们对发展小康的惟一的建议，好像中国的中产阶级多了，一切都万事大吉了。

　　“如果贫富差距继续扩大，那么将会出现民族、城市和农村、东部和西部、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的矛盾，改革无疑要失败。” 这是邓小平1992年说过的。官方报道的事实是——农村至今有3000万人温饱没有解决，人均年收入在625元人民币以下，6000万人是低水平的温饱。针对海外有人预言中国的农民有可能要发生战争事件，曾经给中国总理上书的李昌平撰文否定这种观点。他认为，给农民以真正的国民待遇，把农村的基础教育、公共设施和劳动保障纳入中央财政预算，建立城市的劳动接纳力与农村过多的剩余劳动力的平衡关系，让城市的农民工也享有劳动保障，反之农村的矛盾就会转移到城市激起更大的矛盾，“小康社会”也可能出现问题。

　　“中产阶层实质上就是国外的中产阶级，现在的问题如何扩大这个队伍。”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刘方域举了一个例子：现在世界各国都在降低税率，加上中国加入世贸，税率本应该随之调整，而不是一味地要求上升。而工商税务部门为了不得罪基层政府，同时又不考虑经济发展的潜力，也不想老百姓的承受能力，结果许多地方都出现了“竭泽而鱼”的现象，有的地方已经把2004年的税收了，中产阶级又如何能培养起来？

　　同样令人诟病的是中国的统计数字，朱钅容 基为此专门给一些学校题了“不做假账”的校训。尉健行也不得不为了统计数字而批评中国统计工作者，令他生气的是统计局对他领导的工会中下岗工人的统计出现问题。官方的报道告诉我们中国的经济总量已经超过意大利居世界第六位，但是他们也同时忘记了这样一个数据——中国的人均收入依旧停留在世界第120位，毕竟小康的意义在于国富民强。

　　小康的标准

　　2001年3月中国科学院可持续发展战略组组长、首席科学家牛文元发布了中国及各地区实现现代化的时间表。2002年4月中国科学院的研究员何传启又发布了中国及各地区第一次与第二次现代化进程排序表（《中国现代化报告2002》）。据说《中国现代化报告2002》还是由中国科技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与中国科学院联合资助；课题组由全国人大两位副委员长做名誉顾问，国家科技部部长、中国科学院院长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主任做顾问，这三个部门的领导都为该课题报告写了序，审核过报告。报告称2000年中国有8个地区完成或基本完成了第一次现代化，中国已经处于初等发达国家水平。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教授顾海兵对记者道出了他的质疑：如果审批项目、资助项目的领导兼了被审批项目的顾问，这种审批、资助还能公正吗？把有限的科研经费用在像现代化程度测定这样空洞的项目上，除了有新闻效应，还能有多少科学效应？当现代化主要是作为一种政治口号，作为一种克服传统缺点的理念，作为一种非精确的学习过程与奋斗目标的时候，我们非要把它精确化，精确到某一年、精确到小数点后面1位数（所谓现代化实现程度已达到72.3%，上海第二次现代化实现程度为64%、北京为76%），这是不是一种“低级错误”？国内有另一研究现代化的课题组甚至得出中国现代化综合指数为-0.1619或-16.19%，不仅精确到小数点后面2位数，且用负数表示，更是令人不解。比较各地区的发展，最基本的最具有可比性的就是人均收入。放弃这样一个直观易行的核心指标而设计一个含义不明的现代化指标进行地区比较，显然是没有科学理论做指导的空算、虚算。

　　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1991年中国国家统计局与计划、财政、卫生、教育等12个部门的研究人员组成了课题组，按照中共中央、国务院提出的小康社会的内涵确定了16个基本监测指标和小康临界值，用综合评分方法对这16个指标进行测算，1990年全国小康实现程度为48％，2000年为96％。到2000年，尚有三个指标没有达到小康标准；分地区来看，东部基本实现，中部实现78％，西部实现56％。有点模糊不清的小康标准在人们的视线里不断徘徊，其实真正应该作为课题研究的不是小康的标准及实现程度，而是实现小康的可能性、途径。

　　一个真正的“小康社会”，应该是经济、文化、政治体制相互配套，协调发展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