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的赵宏今年大学毕业，6月28日那天中午，他正在学校办理销户手续，突然接到了父亲赵星从茂名家中打来的电话，“小宏，你妈妈不在了。”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赵宏一下子呆住了，好久说不出话来。

　　7月1日凌晨，赵宏从外省坐火车回到茂名，给他开门的是姐姐赵翠。赵宏直奔父母的卧室，趴在空荡荡的床上大哭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哭了多久，哭累了我就在床上睡，醒过来后又哭。”

　　赵宏告诉记者，他好半天才意识到父亲赵星并不在家中，于是问姐姐：“爸爸呢？”赵翠回答：“爸爸被公安拘留了。”

　　报警称妻子猝死家中

　　警方勘查发现：死者喉部软骨骨折，有他杀嫌疑

　　江华，赵宏的母亲，死亡时正好50岁。她与赵星是1978年结婚的，婚后一直在乡下务农。1992年，江华随丈夫赵星搬到了茂名市里居住，因为没有文化，一直没出外工作，就在家里操持些家务。去年，江华得了精神病。

　　江华是6月28日死亡的。当天中午12时18分，茂名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称江华因服用安眠药过量死于住所。茂南公安分局重案中队的侦查员接报后，立即前往现场勘查。

　　供认杀妻经过

　　用布蒙住妻子头部，扼紧其喉咙，之后制造假现场

　　勘查的结果是：赵家的门窗完好无损，室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江华穿着睡衣躺在卧室床上，尸检证明她刚死了3—5个小时。引起侦查员们注意的是：死者的颈部有明显的淤血痕迹，喉部的软骨骨折了。

　　也就是说，有他杀嫌疑。

　　报警人就是死者的丈夫，侦查员随即传唤了赵星。在茂名市茂南区公安分局的审讯室内，赵星对侦查员说：6月27日晚上他值夜班，所以6月28日上午7点45分才回到家里。回家后看到妻子躺在床上，以为她还没醒，也没留意。此后，9点多他下楼买了趟菜，11点多到学校把小儿子接回了家。做好饭后，他让小儿子到卧室内喊妻子起来一同吃晚饭，妻子却毫无反应，这才发现妻子没了气息。而一旁放着安眠药的瓶子，里面的药片少了很多。

　　与赵星同一个单位的彭主任就住在他楼上，赵星说，家里出事了，他首先想到的是要向单位汇报一下。彭主任随即建议他拨打110报警电话和120急救电话。

　　赵星的说法似乎合情合理，但整整一上午没发现妻子已死亡的事实终究有些牵强，而群众的反映更加重了侦查员的怀疑。

　　赵星的邻居们说，赵星平时为人不错，见到邻居常会笑着打个招呼，但当日上午，赵星下楼买菜时仿佛心事重重，一点笑容都没有。

　　还有邻居说，发现江华死后，赵星好像也没显得很悲伤。

　　当然，仅凭这些显然无法得出赵星杀妻的结论。茂名市公安局茂南分局重案中队陈队长介绍，审讯是在当天晚上获得突破的。

　　陈队长说，当时，他综合现场勘查及周围群众反映的情况，一条条地向赵星分析，推理出赵星有杀人的重大嫌疑。

　　“赵星听完后哭了，他抽了一支烟，表示认罪。”陈队长说，抽完烟后，赵星供述了他杀妻的经过。

　　赵星说，当天早上他回到家后，发现江华侧趴在地板上，而床边放着一瓶安眠药，瓶盖已扭开，里面剩下的药片不多了。“我用手拉了拉江华的衣领，但她没有睁开眼睛，我想她可能是吃多了安眠药摔倒在地板上。”杀人的念头就是在那一瞬间产生的，赵星说，想到要带她去看病又要花钱，而家里经济又比较困难，再想起平时妻子的种种不是，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趁她这样子，正好搞死她，以后的日子就安宁了。”于是赵星就从床上取过一块布，蒙住了江华的头部，并用双手去扼她的喉咙。过了一会，赵星松开手，听到江华的喉咙里还有响声，于是手上又加力，扼紧了妻子的喉咙，直到她再也没有动静。

　　江华是死在地板上的，为了制造假现场，赵星将妻子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又放下蚊帐，接着洗干净了用来盖住江华头部的那块布，晾在了南阳台上。

　　侦查员的现场勘查结果与赵星的供述完全一致，赵星就是杀人凶手。

　　不幸的婚姻生活

　　自称妻子有外遇，家人反映死者脾气不好

　　父亲杀死了母亲！

　　这样的结果令赵翠和赵宏怎么也不敢相信，“怎么会是这样？！”

　　在儿女的心中，他们的父亲赵星是个很善良的人，“他是爱这个家的，也爱妈妈。去年夏天，妈妈生病，后来，看着妈妈的病一天天好起来，他也非常高兴。”

　　“就在今年5月，爸爸因为担心妈妈送小弟弟上学辛苦，还专门买了一辆摩托车给她骑。爸爸怎么可能杀死妈妈呢？”

　　那么，赵星是否真的如儿女所讲，夫妻感情很好呢？他在看守所的讲述道出了自己对妻子江华的真实看法：“她的生活作风不检点。”

　　赵星说，早在1989年前后，他就听到过一些关于自己妻子生活作风的传言，但一直没有得到证实。1993年10月的一天，他恰好提前下班回家，发现了江华与他人有染的事实。

　　赵星还说，他于1983年就做了结扎手术，但江华1993年又怀孕了，并生下了小儿子赵小朋。“我看着小朋，怎么也不像我，但我又一直不敢去医院检验。”这件事情，显然在赵星心里留下了一个怎么也绕不过去的疙瘩，“我一想到这个就心烦意乱。”

　　然而，这毕竟是赵星的一面之辞，无从得到证实。不过，江华脾气不好却是很多人的看法。

　　赵星的妹妹说，1990年，赵星和江华吵架，结果被江华打得头破血流，后来是同村的村民把哥哥送到了镇卫生院救治。

　　赵星的大嫂与江华是同村长大的伙伴，她说：江华的脾气从小就是这样，要强而暴躁，七个姊妹中，排行第五的江华总是要别人都听她的吩咐。

　　女儿赵翠则说：“妈妈的手非常狠。我十几岁的时候，因做错了一点小事，被妈妈绑在树上抽打。从小到大，妈妈在家里从来没有一句暖人的话。”

　　赵翠说，江华是家中的“大王”，为一点小事常会出口伤人，而每当这时候，爸爸赵星总是沉着脸不说话，自顾自地做着手上的事情。

　　记者设法联系江华的亲属，七姊妹中，江华只与六妹家来往较密切。六妹夫杨先生告诉记者：现在这个结局他们无论如何没想到，不过，他们认为，江华为人还是很善良的，脾气并不算坏。

　　沉重的家庭负担

　　妻子精神病发，上有老母下有三个儿女需要照顾

　　感情不和，婚姻不幸，当江华得了精神病后，家庭矛盾便更激烈了。

　　赵翠说，母亲江华是2002年5月出现精神病症状的。“好像突然间不认识我们了，经常双手抱着肩，不信任地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有人接近，她就会做出攻击性的动作，好像心上窝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火。有时候口渴了，她就跑到厨房里找水喝，即使刷碗的水也喝，不管多脏。“

　　去年6月5日，江华被家人强行送进了茂名市第三医院（精神病院）。“她入院时脾气暴躁，乱说乱笑，医院诊断为未定型的精神分裂症。”第三医院医教科的刘主任介绍。而关于江华的得病原因，刘主任则分析说，据说江华姐妹中也有人得精神病，出生在一个有精神病史的家庭，原本较其他人更易犯病。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她长期怀疑丈夫赵星有外遇，时间久了，就发展成了精神分裂。”

　　经过20天治疗，江华基本恢复正常，出了院。但赵翠说：“从此妈妈的脑子好像时不时就会‘串线’，打电话的时候开始说得清清楚楚、客客气气，但说不准哪句话就变成了诸如‘你何时死呀，我去看你’等恶毒的诅咒。愿意与她来往的人更少了。”

　　自从江华得病了，赵星就将家务活都接了过来，并要照顾妻子吃药。

　　要照顾的不止是妻子一人，赵星的老母今年80岁，虽然不住在一块，但同样需要赵星的照顾。此外，赵星还有个患病的二哥（乙脑后遗症），三个孩子只有一人工作。

　　这样的家庭负担是很沉重的，用赵宏的话说：父亲是家里的支柱，不论是精神上的还是经济上的。

　　窘迫的经济状况

　　每月800元入不敷出，杀妻也因经济压力

　　但赵星的经济状况却非常糟糕。赵家是典型的“工农户”，当初赵星是因耕种的土地被茂名某铁厂征收而招工入城的，1981年铁厂下马，他又被安排进了现在的单位从事保卫工作。

　　保卫的工作工资不高，赵星每月实拿到手中的只有800多元。赵家五口，赚钱供给家人糊口的只有赵星（赵翠在外打工每月的薪水仅能维持自己生活）。而他要用这些钱养活老母、照顾二哥、供应儿子赵宏上大学。小儿子赵小朋今年才10岁，还在读小学，也要花钱。1994年，赵家搬入了单位上分的新居，购房的借款到现在还欠着1万多元。

　　郑师傅与赵星搭伙上夜班，他告诉记者，一个月前，赵星跟他讲过：老母治病花掉了1万，儿子要毕业了也得寄去1000元，当时的赵星满面愁云。

　　为了养家糊口，1997年到2000年，他向单位申请了停薪留职，专心做生意去了。赵星单位的冯书记说：“他做什么生意？就是同别人合伙，帮批发毛巾的人送货，一条毛巾才赚几分钱一毛钱。后来被人骗了钱，他回到单位值夜班，听说白天有的时候还开摩托车到街上去搭客。”

　　茂南分局重案中队陈队长则告诉记者，赵星曾对他说过，每个月他和江华两人的生活费只有300元，所以每餐的菜金只能控制在3元左右。事实上，赵星在供述杀人动机的时候就讲到，想到妻子服用安眠药过量要送院医治，又要花钱，而家里没钱，经不起折腾了。

　　作为一名侦查员，重案中队的陈队长从犯罪心理角度对赵星杀妻作了分析：“从多方面的反应来看，赵星应当是一个工作很勤力的人，但他的家庭负担很重，老母，病兄、妻子、儿女的生活都由他一个人来供应，加上妻子患上了精神病，而夫妻感情本来就不好，人到中年，生活压力越来越大，长期压抑找不到渲泄的出口，到6月28日终于爆发出来，做出了杀妻的恶行。”

　　7月14日，赵星被批准逮捕。他现在被关押在茂名市第一看守所，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审判。前些天，他给女儿赵翠写了一封信：“你要带好赵小朋，送他上学，我见不到你们了，不要挂着我，想办法做一点钱送小朋上学，养大都是你的弟弟。户口本和证件保管好，出入关门。你妈后事也要钱用，同××讲借一点钱用，银行几百元留一部分交电费，不要取光，留200元。再见，女儿”

　　信末，则是一个大大的“！”。

　　赵翠说：“他也的确太苦了，太累了。他是应当服罪的，但我们不希望他死。”

　　然而，想到妈妈，赵翠又忍不住哭起来，“妈妈也可怜，她连一身好看的衣服也舍不得买。”

　　出事前几天，江华曾回过一趟乡下老家，当时她向人抱怨：“赵星给的生活费越来越少了，对我的感情越来越不好了”。应该说，她已经意识到了丈夫对自己的冷漠，然而，如今的结局，也许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文中主人公均为化名）（记者綦伟　范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