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先发制人”战略：从”威慑”到“主动进攻”
2002年7月4日12:47 东方网-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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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总统布什今秋将向国会提交其上台以来的第一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正式公布向恐怖分子和敌对国家发动“主动进攻”的“先发制人”战略。这一新战略标志美国战略思维将发生重大变化，同时将影响当前世界格局。本报国际部日前与上海美国研究所部分专家及海外特约研究员共同讨论了这一话题。
“先发制人”想说什么？
“先发制人”：针对反恐的安全战略
吴心伯博士（上海美国研究所副所长）
我觉得讨论“先发制人”，先要有个明确的界定，“先发制人”战略是小布什政府即将推出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主要是指在打击恐怖主义以及某些发展大规模杀伤武器的所谓“无赖国家”时，要采取“先下手为强”的进攻性措施。需要强调的是，“先发制人”战略主要是针对反恐问题，而不是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全部。
潘锐研究员（上海美国研究所美国经济项目主任）
“先发制人”战略是美国在“9·11”后的战略缺失期提出的新国家安全战略。“9·11”后，布什政府事实上是以反恐政策和危机管理对策来指导美国外交和军事，但既无战略，也没有战略理论，因此，出于反恐大局的需要，也出于历届政府均要推出自己的国家安全战略的必须，布什政府要把“先发制人”作为一项国家安全战略。
历史的相似：“门罗主义”的21世纪版
于滨（上海美国研究所特约研究员美国文博大学政治学副教授）
一国的军事和战争手段往往是其政治和外交的继续。军事问题不能脱离政治和历史的“大”轨迹。今天看“先发制人”战略也一样。
在美国历史上，海外用兵大多是先发制人（珍珠港事件和朝鲜战争是极少的例外）。这一倾向在美国“后院”的中美洲和拉美地区尤为突出。19世纪初，美国提出所谓“门罗主义”，为美国在该地区的军事干涉提供了理论和“道义”基础。透视这一历史，“9·11”实际上为美国在全世界范围内放大和推行“门罗主义”创造了难得的机会；而21世纪的美国军力，似乎也达到了可以在世界范围内自由行动的程度。
由此看，目前这两个基本因素为“先发制人”战略打开大门。一是国际体系中不存在可以制约美国的另一个大国；其二，美国国内不存在政治和道义的约束力量。只要美国对外使用武力不造成大批的、不可容忍的人员伤亡，美国国内的民意和舆论就不会对军方的行为有所约束。有鉴于此，美国目前对外使用武力的自由度可以说是大大超过了冷战期间。当时，美国对其所卷入的地区性军事冲突往往是“大事化小”。如，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美国官方对两场战争界定为所谓“警察行动”以避人耳目；而现在，美国的政策取向却是“小事化大”。由阿富汗战争而起的反恐，实际上应该是由各国司法和情报部门协调的持久行动，然而美国官方却开出越来越长的“邪恶轴心”国的单子，甚至意欲开启核“闸门”。
布什政府的安全观：进攻性现实主义
吴心伯：的确，应该说，美国推动“先发制人”战略思维的主要因素是冷战后安全环境的变化和美国的军事实力的优势。如：冷战时代，美国奉行的是战略威慑；冷战结束后，在保持威慑战略的同时，又推进战略防御；“9·11”以后，美国面对安全环境的变化，决定要以主动出击的方式打击恐怖主义和某些发展大规模杀伤武器的国家。
同时，“先发制人”战略也反映了布什政府安全观的特点：进攻性现实主义理念。进攻性现实主义主张以实力求安全，强调进攻性。布什政府的国家安全班子有较强的“冷战思维”，以拉氏为首的幕僚在思考国家安全时注重实力对比，惯于从传统的地缘政治角度考虑问题，谋求军事力量的优势，强调以军事手段解决问题。从“核态势评估报告”到此次推出的“先发制人”战略都是进攻性现实主义理念的典型体现；另一方面，也再次凸现了单边主义倾向。“先发制人”战略的重要前提是保持行动的自主性和灵活性，布什政府执政后在外交和安全政策上表现出明显的单边主义倾向，“9·11”之后虽然谋求在反恐问题上的国际合作，但实际态度是：“如果大家跟着我走，我就搞多边主义，如果你们不跟我走，我就单干。”
目标多元化：新“三位一体”
潘锐：“先发制人”战略强调全方位威慑和目标多元化，所以拥有直接攻击美国本土的核力量的核大国也进入美国视线之内。当前，美国谋求的是先发制人和绝对优势。冷战时期，美国战略力量构成上是“三位一体”——陆基洲际导弹、战略核潜艇和战略轰炸机，但“先发制人”战略强调的是“新三位一体”——进攻性战略核武器、导弹防御系统以及由精确制导武器组成的先进常规力量。由于美国已着手建设战略盾牌（导弹防御系统），手中又握有两把锋利的剑（核武和精确制导武器），“先发制人”战略就有可行性。
国内政治的需要
百姓的心思：心理上有了安全墙
丁幸豪教授（上海美国研究所所长）
“先发制人”战略引发了美国知识精英、思想库、专家、学者乃至政府内部的争论和质疑，但它在平民百姓中却有一定的市场，因为它迎合了一些人的反恐和报复情绪，以及要求摆脱笼罩身边的谈恐色变、杯弓蛇影的气氛。
“9·11”恐怖袭击事件确实改变了美国的社会和人民。作为初始反应，家家户户挂国旗以示爱国并对自己的国家仍然充满信心。除此而外美国公众所能做的就是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一些人少乘飞机，哪怕驱车上千公里；一些人不下地铁站，只要地上有其他交通工具；甚至过大桥（特别在纽约）也小心翼翼；过年过节，或周末假日，家庭聚会，尽可能远离纽约、华盛顿这些大城市。有些父母甚至给上学的子女一笔现金，以应付紧急情况，以备万一失散之用。但是半年多过去了，老百姓还是缺乏安全感，而且时时受到政府当局发布的关于恐怖袭击警报的惊吓。他们自然越来越强烈地要求摆脱恐怖主义威胁的阴影。“先发制人”手段的浮上台面，对国际恐怖主义组织是一个心理上的威慑，对寻求安全感的公众在某些程度上也是一种心理保证。
选民的心态：非常时期不换总统
在美国，每项政策方针或战略构想的出台，总有一定的政治背景，伴随着国内的或是国际的政治需要。美国作为唯我第一的国家，在处理国内外关系时，总是国内高于国际，实施单边主义的布什政府尤其如此。美国舆论认为，布什入主白宫已近两年，非但政绩平平，而且近几个月来问题接踵而来，安然公司和世界通信公司丑闻接连不断，美元连连贬值，股市不断下滑，老百姓手里的股票继续缩水，消费信心依旧低迷，威胁着步履蹒跚的美国经济。更有甚者，由于众议院不愿意提高联邦债务的上限，联邦政府弄得不好快没钱开销了。更不要说国会在调查布什政府在“9·11”恐怖袭击前是否忽视和延误了重要情报。美国公众除了缺乏安全感之外，现在经济上也惴惴不安，缺乏信心。这一切显然削弱了布什共和党政府的政治基础和民意支持，但是11月5日美国国会中期选举临近，共和党力求在参议院夺回多数。布什总统本人则志在两年后赢得大选，谋求连任。共和党和布什总统的助手懂得在战争和非常情况下，在传统上美国公众为了举国一致应付外患，宁愿抛开党派之争，一般不愿意调换一国之统帅——总统。可见，计划在今秋发表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之前的几个月，布什总统发表“先发制人”战略构想的讲话，绝非没有国内政治的需要。
“先发制人”＝多边协商？
倪世雄教授（上海美国研究所理事会副理事长）
我刚刚参加了第十一次中美知名人士会晤回来，我们代表团在纽约和华盛顿分别会晤了基辛格和布热津斯基，访问了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和美国和平研究所。在访问过程中，布什总统“先发制人”战略是讨论的焦点之一。印象最深的一点是：在推出“先发制人”战略的同时，也强调多边协商。美方学者指出，“先发制人”战略不意味美国充当世界警察，搞单边主义。在实施“先发制人”战略时，注意多边协商，联合盟国，一致行动，亦称“多边先发制人”。
另一种世界格局 使用核武门槛降低
潘锐：“先发制人”战略如果出台，它会使世界格局陷入另一种秩序。第一，美国可以用反恐的名义打击任何对手或潜在对手，至少在战略理论上是可行的。目前，是由美国来界定谁是恐怖组织，它也可以声称哪个国家支持或协助恐怖组织；而其他国家则纷纷游说美国，欲将与己敌对的组织甚而国家列为国际恐怖组织，美国因此也大可拉反恐大旗而号令天下。第二，美国动武以及使用核武器的门槛降低了，而动武的范围则扩大了。美国用兵是常事，但每一回必须找到一个正当的、道德的理由。今后则大可不必。而核武器小型化和低当量的结果，在美国可以保护自身之后，使用小型核武也不再是不可能的。第三，美国推行“先发制人”战略是从实力基础和现实出发的，目前以及今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国际上并无制约美国的因素，能纠正和制约美国的只能是美国自己以及其所遭遇的挫折与失败。
美国可能更加动荡卢林
（上海美国研究所特约研究员美国康奈尔大学博士）
作为敌对国家之间军事安全的一个战术选择，“先发制人”的可能性对国际关系特别是国际危机的处理，具有潜在的破坏性。“先发制人”一旦成为实际政策，美国及其敌人，包括美国和其潜在的敌人的关系的动力将发生根本性变化。其结果，可能是一个更加动荡，对美国人来说更不安全的世界。“先发制人”将诱发它的敌人，甚至潜在敌人的自杀性，“先发制人”可以消灭眼前的敌人，可以剥夺他们攻击美国本土的能力，但不能防止新生的和转换而来的敌人和他们在本国攻击美国利益的能力。
两个基本因素为“先发制人”战略打开大门。一是国际体系中不存在可以制约美国的另一个大国；其二，美国国内不存在政治和道义的约束力量。——于滨
“先发制人”战略反映了布什政府安全观的特点：进攻性现实主义理念与单边主义倾向。——吴心伯
“先发制人”战略强调的是“新三位一体”——进攻性战略核武器、导弹防御系统以及由精确制导武器组成的先进常规力量。——潘锐
“先发制人”战略在平民百姓中却有一定的市场，因为它迎合了一些人反恐和报复情绪，以及要求摆脱笼罩身边的谈恐色变、杯弓蛇影的气氛。——丁幸豪
美方学者指出，“先发制人”战略不意味美国充当世界军事警察，搞单边主义。在实施“先发制人”战略时，注意多边协商，联合盟国，一致行动，亦称“多边先发制人”。——倪世雄
“先发制人”战略一旦成为实际政策，美国社会可能更加动荡，因为它不能防止新生的和转换而来的敌人及他们在本国攻击美国利益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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