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背景

　　6月1日，江苏省赣榆县第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三次会议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选举通过，任命该县青口镇宋口村党总支书宋世敏(他同时还是这个镇的党委副书记)为副县长。有关人士称之为“这是赣榆县有史以来直接从农民中选出的第一位副县长，也是改革开放以来，江苏省第一次直接从农民中选出的副县长”。

　　但宋本人也认为自己与传统的农民有着根本的区别。那么，从村总支书记到副县长，宋世敏作何感想？而作为全国最大的水产苗种集团公司的负责人，他将如何处理“副县长”与“董事长”两个职务之间的关系？带着这些问题，本报记者前晚对他进行了专访，当时，宋世敏正在山东调研。

　　人物档案

　　宋世敏，1955年生，江苏省赣榆县青口镇宋口村人，靠水产经营起家，成为一名农民企业家，1995年起就任宋口村党支部书记、党总支书记，1999年组建注册资金1·5亿元的全省唯一的省级水产苗种集团公司————江苏榆城集团，使宋口村由一个全县闻名的穷村一跃成为全国闻名的富裕村。1998年，宋口村被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命名为“苏北第一村”。2000年，宋世敏被国家人事部、农业部联合评为“全国农民十大优秀人才”。

　　我没想过要当副县长

　　记者(以下简称“记”)：宋书记，你好。我该怎么称呼你？现在大家要改口叫你宋县长了。

　　宋世敏(以下简称“宋”)：随便，都可以，我这个人很随和。

　　记：现在你有几种身份、几种称呼？

　　宋：目前，我就两个称呼吧，一个是县政府的副县长，第二个就是榆城集团的董事长。

　　记：当县长是你本人的意愿吗？

　　宋：不是我本人的意愿。

　　记：你不想当副县长？

　　宋：不是我不想，是我没想过。是领导认为我那个村子海洋经济搞得好一点，可以用我们发展的方向来推动和示范全县、甚至全省的海洋经济发展(宋世敏所在的宋口村地处黄海沿线，总面积5·3平方公里，去年全村实现销售收入3·2亿元，上交国家税金450万元，实现利润3100万元，农民人均纯收入8000元)。

　　记：县里安排你分管哪一块？

　　宋：就是海洋经济。

　　记：你现在有那些工作计划？

　　宋：我感到目前我们江苏、包括赣榆的海洋产业，最急迫的问题是要利用与科研单位的关系搞海洋深度开发，以提升我们赣榆海洋产业的附加值。所以，第一个，我想把高附加值、高科技的水产养殖、水产加工项目引进到赣榆来落户。我现在正在山东调研，和有关科研院所探讨一些可行性项目和做法。第二个，启用民间资金，开发出一部分高科技、高标准的示范园区。自己投入一部分，招商引资一部分，科技入股一部分。

　　记：你觉得能胜任副县长这个工作吗？

　　宋：(笑)这个我不能乱讲。……目前来说，应该还是可以吧。我搞了几十年的水产行业，业务上还是懂一点。我只能努力工作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我和传统农民根本不同

　　记：报道说，你是赣榆县第一个当上副县长的农民。你觉得你是一个农民吗？

　　宋：应该说我的出身是农民，但是在农民中间，我的观念稍微新一点，对目前农村和农民观念的转变起了一个带头和示范作用。

　　记：你和传统意义上的农民有什么不同？

　　宋：有根本的不同。根本的不同在于，我能冲破祖祖辈辈种田吃饭和不敢想不敢做的保守观念，能适应新形势，敢想敢做，勇于科技创新。从做宋口村村支部书记的时候，我就跟村民们说，我要把你们的旧观念转变过来，把你们培养成懂技术的产业工人。

　　记：你的户口还在农村吗？

　　宋：这个在我当镇党委副书记(2001年兼任)的时候，给我调整(农转非)了。

　　记：你和传统的农民不同，是否还因为你拥有一个上亿元资产的集团公司，你本人也有很可观的财富积累？

　　宋：这一点我没感觉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无论农民、工人，还是干部，我认为都只是一个用词上的区别。在做事情上，没有区别，农民也能把事情做好。

　　记：在赣榆，像你这样的农民企业家多吗？

　　宋：也有，但不是太多。我认为关键一点，一个人要有奉献精神，奉献可以分几种，有的把自己挣到的钱奉献给社会，扶贫啊、助学啊，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小的奉献。最大的奉献是把自己学到的东西带给广大的农民，教会农民致富的本领，这是最大的奉献。

　　记：在赣榆的农民企业家之中，只有你当上副县长，你认为是否因为你有这种“最大的”奉献精神？

　　宋：不是我骄傲，我觉得是的，我把宋口村从一个人均年纯收入700元的贫穷村，发展到今天人均年纯收入8000元的“苏北第一村”。2000年我当选全国“十大农民优秀人才”，温家宝总理接见我的时候，他曾经问过我，你把自己的东西投到一个贫困村里面，你当时想的是什么？我说，我什么都没想，我只想，让我们村的农民尽快富起来。当时(1991年)，村里建冷冻厂，一期工程就要100多万元的资金，我拿出所有的存折，才20来万，想来想去，我想到了自己刚买的奔驰，我把它给卖了，这才筹得60万元的启动资金。

　　我不会让农民看不到我

　　记：听说赣榆县人大常委会投票的时候，你的得票率是很高的，但是，有两票弃权，两票反对。你猜想投反对票的人，他们有哪些理由？

　　宋：第一个，可能他对我不太了解。第二个，可能他的观念落后。落后在哪里呢？他们觉得好像做官的人都应该是一步一步按顺序上来的，而我本来是个村党总支书记，副县长不应该由我来做。我估计他们是这样想的，但是我理解他们。因为在一个落后地区，人们的观念和思想境界不可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记：选举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自己会落选？

　　宋：我当时做好了思想准备，万一选不上，就一如既往地做我的工作，当选与否只是我工作范围大与小的区别。其实这个副县长并不是好当的，压力很大，这段时间，我睡不好，天天在考虑如何搞好自己的工作。

　　记：你的压力主要来自哪些方面？

　　宋：领导的信任，全县农民的期望。我做宋口村书记的时候，只要把我一个村搞好就行了，现在坐在这个位子上，不时地有农民打电话给我，问我准备怎么做，我的压力怎么可能不大？我这个人自尊心很强，讲话做事讲求兑现，不敢乱讲话。我不想做说空话的人。

　　记：听说一些农民对你还是心存顾虑的。

　　宋：目前我接触的农民，主要担心我还能不能像过去那样热情，不管是在路边还是在办公室，不管是对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我都不厌其烦。但我对他们说，我还是在基层做事，不会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不会让你们见不到我。

　　记：按照2002年中组部下发的干部任用条例，你有两点是破格的：第一，你是从青口镇党委副书记兼宋口村村支书越级提拔到副县长的；第二，听说你是小学文凭，而一般来说，公务员必须有大专以上文凭。对此，你有没有一种幸运的感觉？

　　宋：没有，我没感到很兴奋、很骄傲什么的，反而是感到压力很大。领导给你提升一个台阶，就是放大了你的工作范围，给你多施加一份压力。另外，我不是小学文化程度，我在赣榆县成人教育中心学习了3年，拿到了大专文凭。

　　我不会辞去董事长职务

　　记：你有一个总资产上亿元的集团公司。当上副县长后，你会不会辞去董事长这一职务？

　　宋：不管是领导要求还是我本人的意向，都不会辞去这个职务。我这个集团是国家级龙头企业、是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如果没有这个集团作为依托，没有这个集团作为辐射，成千上万的农民就不能很好地增收，而且，它的示范带头作用也会随之失去。

　　记：如果不辞掉董事长的职务，你如何避免别人说闲话？如何避免可能出现的以权谋私现象？

　　宋：我就用我的实际行动来堵住说闲话人的嘴巴。第一点，不接受任何送礼；第二点，不会用财政资金报销集团公司的任何费用；第三点，我不坐县政府的车，电话费也不到县政府报销。不要说副县长，就是做村支书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做的。

　　记：如果以后赣榆县再出现一个“榆城”集团这样的公司的时候，在审批、政策倾斜方面，你会不会胳膊肘往里拐？

　　宋：这个不会的，支撑赣榆的经济，应该有更多像“榆城”集团这样的公司。事实上，我现在就在考虑再成立一个集团公司，否则，就靠一个“榆城”，那就是标准的“个体户”了。

　　我做不了吴仁宝

　　记：也有人说，你是个“名誉”副县长。因为你的集团公司在县里有贡献，所以县里把这个职务作为回报送给你。你觉得呢？

　　宋：我倒希望他们是“送”给我，不用让我做一些具体工作。但是现在，县委书记正在安排我做方案，拿出发展沿海经济的想法和做法，我现在每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社会上有一些说法，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不在乎社会上怎么讲我，我只要扎扎实实把我自己的工作做好就完了。过去我不在乎别人说我什么，现在我还是不在乎。

　　记：你不觉得自己是“花瓶”副县长？

　　宋：我不觉得。职务是一个方面，关键一点是要扎扎实实做点事。事情做出来了，自然就会得到社会的认可。

　　记：江苏有个华西村，华西村有个吴仁宝，有人把你俩相提并论。

　　宋：我不如吴仁宝，不能和他相比。吴仁宝的资产、社会奉献，各个方面，我跟他都有差距，我要好好向他学习。

　　记：是否有一天，你会成为吴仁宝？

　　宋：我学习吴仁宝，但是我做不了吴仁宝。过去，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现在，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干部。

　　□采写：本报记者王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