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危险是激起公愤

　　——为刘涌案质疑郭光东

　　搜狐特约评论员  何 兵

　　对郭光东先生发表的《激情公审才是法治的最大危险》一文，我要给予最强烈的质疑。

　　刘涌二审被改判死缓以后，网上一片质疑声。一篇名为“对沈阳黑帮头目改判死缓的质疑”的文章，网上跟帖上万。据郭先生自己统计，几乎百分之百认为“刘涌改判死缓是明目张胆地践踏”。郭光东对此深感忧虑，提出“激情公审才是治汉的最大危险”的论断。文章质疑道：一、民众以为的真实必然等同于法律的真实吗？二、谁有权说刘涌有罪？三、如此舆论监督合适吗？四、罪犯只有一死才能谢天下吗？五、辱骂裁判就能促进司法公正吗？

　　郭文认为，民众对案情真情了解来源于媒体的报道，而媒体的报道不必然是真实的，它与法律真实有一定的距离。公众在不了解案件真情的前提下，所作的评判难免受到媒体的误导，不合法律理性。

　　公众在不经意间会受到媒体的误导，这一点，郭先生说得对。公众永远不可能百分之百地了解案件真情，只有法庭内的少数人才有可能了解真情之所在，也许他们也永远不了解真情所在。问题是，公众只有在了解案件真情后，才能发表评论吗？如果郭先生的论断是正确的，那么，你和我以及法官以外的一切人员，对于法院的判决，只能三缄其口，只能沉默。这将是全体的沉默，这将是永远的沉默！

　　我以为，在任何一个案件中，在任何一个重大政治和法律事件中，公众都不可能掌握全部真情，但他们永远有自由评论的权利。没有人可以禁止公众对其感兴趣的事件发表评论，没有人可以指责公众发表的评论。我没有这个权利，你没有这个权利，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利！如果只有正确的评论才可以发表，那么，我们永远不会有评论。须知，言论自由包括发表错误言论的自由！当然，评论者如果是故意诬陷或恶意中伤，则另当别论。

　　郭先生根据“未经人民法院依法判决，对任何人都不得确定有罪”这一无罪推定的刑法基本原则，得出一审判决被上诉后，一审判决并未生效，在法律上，刘涌仍是一个无罪的公民，而在此期间，公众几乎众口一词地认为“刘涌有罪”，这是对刘涌的有罪推定！

　　诚然，任何人被法院依法判决有罪之前，应推定其为无罪，这是“无罪推定”的基本内涵。但“无罪推定”原则应当是对国家公权力的限制，而不是对公众自由评判的限制。任何一个公民在依法被判定为有罪之前，国家不得认其为罪犯，不得对其进行惩处，但这不妨碍公众基于其所掌握的基本案件，根据自己的常识，对行为人行为之性质进行自由评判。国家不得进行“有罪推定”，但公众可以进行“有罪认为”，或者说“有罪推定”。两者的区别在于，国家进行有罪推定，将会使行为人不当地受到法律的惩处，而公众的有罪推定，说到底只是一个认识问题，并不能对行为人产生任何刑法上的不利，不可能限制行为人的人身自由，不可能剥夺他的财产权利。媒体可以称一个嫌疑犯为“犯罪嫌疑人”。这是法律所允许的，也是媒体通行的惯例。什么是“犯罪嫌疑人”？不就是公众怀疑他犯罪了吗？不就是公众“推定”他犯罪了吗？在法院判定行为人有罪之前，某一公民如果在公开的媒体上称其为罪犯，可能侵犯了行为人的名誉权——如果行为人最终被法院判定为无罪的话。如果行为人选择诉讼的话，发表评论的人可能要承担民事责任。但正如我前文所言，如果要求一个公民只能作出正确的评论，不允许作出错误的评论，那么，就不可能有言论自由。谁能保证其评论永远正确？

　　媒体此次只所以对二审判决群起而攻之，一个重要原因是二审改判的真实理由不详，隐约其辞，使公众不明就里。郭先生认为，“给公众一个明确的理由，并非是法官的法定义务”。郭先生称，这一论断是向最高法院的某一位法官求证后得出的。我相信郭先生所言的是事实，我惊奇的是，最高法官竟然有这样的糊涂法官。按照我国的法律规定，法院判决书必然包括的一个基本内容是“判决理由”。判决必须给出理由，这是我国法律的明确规定，是法官基本的法定义务，也是古往今来，古今中外的一个自明之理。既然法律要求法院的判决书必须给出理由，其当然的内涵就是理由必须明确。约束法官的，不仅是法律，还包括众所周知的自明之理。如果法官判决的理由可以不明确，这叫什么“理由”？你说说？“不明确的理由”能称之为“理由”吗？！按《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理由”是指“事情为什么这样做或那样做的道理”。二审法院的判决不讲清为什么改判的道理，请问这算什么“理由”？舆论对这种不明确的理由进行质疑，难道不合适吗？

　　郭文称：“少杀、慎杀，可杀可不杀的不杀是我国一直奉行的死刑政策”。公众不应迷信死刑的威力。郭先生这一质疑没有任何意义，说了等于没说。是的，慎刑是法治国家的一个原则，是尊重生命的一个具体体现——我支持这个原则。我知道，不少国家废止了死刑。但问题在于，就我国现状而言，死刑仍然是法定刑之一种。虽然慎刑是司法应当奉行一个基本政策，但慎杀不等于不杀！虽然刘涌到底该不该杀，我不清楚，但从一审判决来看，至少有杀的可能。如果刘涌依据现行法律该杀而非要不杀，请问法院何以谢天下人？

　　郭先生以为，辱骂裁判不能促进司法公正。我以为，辱骂裁判可以促进行司法公正。是的，司法强调独立审判，排斥公众对司法不当干涉，但司法独立绝不能成为拒绝公众评判司法的理由。司法作为一个国家机关，是由纳税人的税款支撑的。它载负着公众的期待，载负着社会的良知。如果法官无视法律，泯灭良知，公众就有批评的权利，就有你所言的辱骂的权利。司法如果不受民众评判，它必将给公众带来灾难。

　　郭先生认为，“激情公审才是法治的最大危险”。而我坚决地认为，最大的危险是激起公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