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西

　　【提要】无数事实证明，哪个地方“黑势力”猖獗，哪个地方的“官衙”就极有可能出了问题。

　　2003年新年后，四川省自贡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了一起该市首例重大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案件。

　　四年时间里，以曾少林、张胜彬（另案审理）为首的两股涉黑犯罪集团，作案100余起。而令人震惊的是，不仅富顺县公安局刑警队、派出所、纪委书记为黑势力撑起了保护伞，就是县委书记彭邦友也涉嫌染指其中。

　　富顺县城被两伙“黑帮”闹翻了天

　　富顺县有两个人的名字提起来就让当地人心惊胆战——“祥娃儿”和“彬娃儿”。

　　“祥娃儿”本名叫曾少林，富顺县城关镇人，曾任富顺县代寺区房管所所长、富顺县房管局副局长、县行政中心立峰公司总经理，个人开办麒麟茶坊、麒麟加油站和自贡市金风帆实业有限公司等实体，称霸一方，大肆敛财供其40余名团伙“兄弟”享用，圈内“兄弟”都尊称他为“祥哥”。“在富顺没有摆不平的事，要想砍杀谁就砍杀谁。”

　　“彬娃儿”本名叫张胜彬，富顺县富世镇人，曾因欺行霸市强买强卖，打伤打残多人，逃至西藏拉萨、那曲等地开设赌场，狂敛资产，购置“五四”式手枪和来复枪等作案工具，并于1997年携带枪支回到富顺。其后，霸占了砂石建材和城关镇吉安庄水果市场，采取敲诈勒索等手段敛财，供其30余名“兄弟”挥霍。

　　1998年2月9日，富顺县代寺区工商所副所长周学永与曾少林不期而遇，曾邀周去“阳光OK厅”唱歌。晚上9时许，曾少林借故离开，给“手下”罗筱泉打电话，要他带人去把周“废”了，原因是周曾经反对他私自安装自来水管道。5分钟之后，周学永倒在了血泊之中……

　　1998年夏天一个晚上，曾少林在城关镇一家按摩厅做按摩，因对按摩小姐不满意而愤然离去。半小时后，曾少林指使罗筱泉带领几个“兄弟”冲进按摩厅将老板打伤；同年10月的一天，曾少林的妻弟左某与“摩的”司机潘小兵发生争执，曾见状即指令罗筱泉派人砍杀潘；同年10月18日晚，罗筱泉在一餐馆吃饭，邻桌的人得罪了他，他即召集手下手持火枪在路口截住那人射杀……

　　曾少林为了获取暴利、大量开设的赌场，仅在富顺境内就多达十余家，获利上百万元。

　　1998年，负案在逃的张胜彬向时任县委书记的彭邦友行贿后打算重返故里，彭则出面向公安机关打招呼让其“安全”回到富顺。

　　1999年3月，张胜彬指使手下成立“顺通公司”，采取威胁、殴打、阻拦、扣押运输船只、车辆等手段欺行霸市。他雇用了一大批打手大肆收取“保护费”，对拒不缴纳“保护费”的个体户大打出手。同年底，张胜彬又决定霸占吉安庄水果市场，他召集个体经营户开会成立“水果公司”，并宣称：“我们一起垄断水果市场，你们负责卖水果，我们则负责卖安全，如有他人来卖水果，我们的办法是：一废，二赶，三武力解决！”

　　1999年12月的一天，张胜彬指使龙怀永等人窜到富顺起凤乡农会村3组将不交“保护费”的唐清成挟持到赵家坪天桥下。他们用刀威胁唐并拳打脚踢，逼唐在一张金额为7000元的欠条上签名，当日便拿着“欠条”到唐家收了3700元，三天后，又逼唐家人送去2000元。

　　2000年5月18日晚，张胜彬指使手下余良等人到富顺县共和乡兽防站，用来福枪威逼兽防站上交“保护费”。正在办公室加夜班的龚宗兵的左、右前臂及右膝关节被乱刀砍伤，左、右踝关节肌腱被砍断，造成终身残疾。

　　谁为黑帮“遮风挡雨”

　　曾少林、张胜彬两个团伙在富顺为非作歹，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应有的打击？因为有人给他们撑起了“保护伞”。不仅公安局刑警队、派出所为他们多次开脱，更因为县委书记彭邦友为黑帮势力的畅通无阻铺平了道路。

　　群众背后送县委书记彭邦友四个外号：“彭腐败”（卖官帽收受钱财）、“彭卖光”（亏损和赢利的国有企业都卖掉，从中牟利）、“彭宙长”（富顺大小事不仅管完，而且连地上和天上都管了）、“彭霸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据警方介绍，1999年上半年，富顺一私有老板的打手将一李姓群众手臂砍断，经法医鉴定系重伤。后来，该打手被警方逮捕，彭邦友因与其老板私交甚密，就指派县委一副书记出面处理此案。并由该老板组织主持召开由富顺县人大、政法委和公检法主要负责人参加的协调会，地点选在这个老板的公司办公室，议题是“不能定罪，只能进行取保候审”。当时会上有人表示不同意，但县委领导发话称，一切按某某老总的意思办，这是县委定了的。

　　2000年初，富顺黄桷乡乡长和板桥乡党委书记私自倒卖雷管、导火线等危险爆炸物品，群众举报到公安局后被查获。警方正准备对他们采取措施时，板桥乡党委书记就给彭邦友打了一个电话，彭把公安局局长朱新华和政委叫到办公室，当着犯罪嫌疑人的面一顿臭骂，而且令朱局长当着犯罪嫌疑人的面汇报此案情况。

　　曾少林等人的事情，彭邦友更是热心帮忙。

　　曾少林被公安机关逮捕后，彭邦友极为恐慌，整日四处打听曾案消息，并多次质问公安局：曾少林何罪之有？逮人要有证据等等。彭邦友对公安局软硬兼施，又把相关负责人叫到办公室说：“你们抓曾少林会影响富顺经济的发展和稳定，他的金风帆公司现在正开发富顺的重要项目，不能因小失大啊！”他要求公安局立即放人，但该负责人表示无能为力，因为案子在专案组人员手里，曾被关押何处连自己也一点不知道。彭邦友恼羞成怒，猛拍桌子吼道：“你回去把逮捕证拿来！”后来，该负责人真的从专案组将曾少林的“逮捕证”复印了一份送到彭手里。随后，彭邦友向公安局施加压力，组织曾少林公司职工代表和家属与公安局召开协调会，逼公安局放人。2001年6月，彭邦友在县委扩大会议上公开讲：“公安局不听招呼，我要整顿公安局班子。”

　　后来，县政法委书记又在一次中心学习会上贯彻彭的指示，含沙射影地对公安局某局长说：“你的帽子和政治前途还受县委管嘛，你就不听县委的招呼啦？你们逮捕一个人，搞垮一个企业，我们富顺的经济到底还发不发展？”

　　2001年9月26日，富顺县召开“纪念辛亥革命90周年座谈会”，上午11时许，座谈会进入热烈讨论高潮，富顺一科局级干部来到会场，屁股还未坐热就大声发言：“我对辛亥革命知之甚少，今天主要讲讲县上刚刚‘机改’后调整干部的问题。有些干部太不像话，连县委书记的话都不听了。在我看来，县委书记就好比爷爷，我们科局长、股长就是他的儿子、孙子嘛……孙子都不听爷爷的话，成何体统？！”

　　县委书记一言堂

　　2002年7月15日，彭邦友被调离富顺，上挂四川省农牧厅粮油处任副处长隔离审查。他几次召集心腹开会说：“富顺没有任何人敢动我，也没人动得了我！”

　　与此同时，有关部门介入彭案，并正式成立专案组对其进行调查。其间，富顺政界产生剧烈震荡，曾得到彭“关照”过的一些党政干部无心工作，对彭“一往情深”，拎着“礼品”前往成都探望表忠心，通报富顺的情况。

　　据富顺知情官员透露：彭案发后，检察机关曾找到69个中层干部来印证给彭邦友送钱的事。据调查，这些送钱人多数是迫于彭的淫威。

　　曾有一名县委常务副书记在一次党校会上讲：“我们的乡镇领导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千万不要去开赌场，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话传到彭邦友的耳朵后，他很不高兴，把这名副书记晾在一边，此人最后不得不辞职。从此富顺不再设常务副书记一职，彭把权力集中在他一个人手上，全县干部的任用全凭他一人说了算。

　　有官员说，彭邦友在富顺当了四年县委书记，同时也是当了四年“城建局长”。一些做建筑的老板拿钱现场行贿，导致许多工程盲目上马。现今，富顺的商品房降到320元/平方米都很难卖出去，到处是空房，国家该收的税收不上来，施工队该拿的钱拿不到。

　　2001年8月的一天，彭邦友与其妻驱车去宜宾蜀南竹海游玩。返回时出了车祸，住进当地第二人民医院。富顺的科局长、乡镇长和县上领导成群结队地去看望彭氏夫妇，送钱送礼。据曾经送过钱的一干部向记者透露，当时，大家去看彭是假，送钱是真，因为在彭的病房进门处，有一个偌大的类似投票的箱子，大家去后只管往里面扔“信封”。彭邦友一般很少与来者说话，见其往箱子里扔了“信封”，就让对方走人。有人统计，仅此一项彭进账就达数十万元。

　　据一些干部透露，彭被捕后，有官员在各种会上替彭“喊冤”，称彭栽在其妻“陈三姐”手里，她收受的钱财均在本子上逐一记录，还说都是彭叫她收的。

　　老百姓细说“彭大哥”

　　在富顺采访的日子，记者先后走访了一些局委机关，找过一些党政干部和彭邦友身边的工作人员了解彭案。曾与彭一起在县委当职的一副书记分析说：“彭邦友把县委当成自己的私有企业来搞，咋不出问题？他工作作风简单粗暴、独断专横，许多事情不拿出来研究，谁也不敢提意见，否则他就认定县委不团结……什么民主与法制，在他眼里形同虚设，他把相关职能部门当成一个幌子……”许多干部都以“不好说”或“不清楚”来搪塞记者。

　　那么，当地群众又是如何看待彭邦友的呢？

　　“彭邦友来富顺后，在西湖边上召开万人大会，听说是搞就职演说。”一个的士司机告诉记者，“那天我休息，跑去看热闹，才知道我们县里换了新领导，一听他讲话我就断定这个人没水平。我记得他把‘云南十八怪’编成了‘富顺十八怪’：富顺人穿西装不打领带；富顺豆花早上卖……哪有领导一来就讥刺挖苦当地百姓的？”

　　富顺一文化界人士说：“1998年中秋节，县委宣传部和文体局搞了一场晚会，邀请富顺知名人士在西湖边上赏月。彭邦友把他的情妇带到会场上，大搞男女二重唱，整场晚会舆论一片哗然。”

　　一学校老师说：“富顺不是香港和澳门，但赌场却比香港和澳门的还多。彭邦友在担任县委书记期间，全县各乡镇都开办了‘百家乐’赌场，吸引了当地一些学校老师和学生参赌，影响十分恶劣，有受害学生家长把一篇名叫《彭邦友你要把富顺引向何方》的材料贴到了县委门口。”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富顺经济十分萧条，据知情者称，目前该县负债6.4亿，干部队伍思想混乱，许多人精神不振，整日泡在茶坊里赌钱，无心工作，一些涉嫌向彭邦友行贿的干部依旧在位任职。对此，富顺百姓在兴奋之余又多了几声叹息和不解。

　　彭邦友在担任中共富顺县委书记、富顺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伙同其妻陈雪梅收受钱财400余万元，涉嫌受贿犯罪，日前，已被检察机关逮捕。

　　据最新消息称，彭在看守所中认罪态度较好，并反复向组织检讨，表示接受任何处罚，还打算写《一个县委书记走向犯罪的忏悔录》以警醒世人。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3年5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