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之战，美国速战速决，巴格达一鼓而下，萨达姆不知去向。美国的“天下无敌”再次得到验证，因此美国政府中的鹰派势力也变得更加自信与骄横。如果美国政策就此被鹰派彻底左右，特别是把军事上打赢这场战争当成一种政治、军事上的全面胜利而到处推广这种强硬的模式，对世界和平和美国自身安全都不见得是值得庆幸的事。全球都在密切关注着：这场对伊战争的胜利，将对美国意味着什么，是无限膨胀的权力还是暗潮涌动的危险？

　　跨跃悬崖篇

　　“后冷战时期”这种说法现在已经过时。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称伊拉克战争的经验是美国外交政策中的“一个转折点”。现任国务卿鲍威尔对此表示同意，“这是历史性的一个崭新时期。”无论这个新时代被冠以什么样的名字，美国有一个感觉不会错——巨大改变到来了。

　　1990年，第一次海湾战争结束后，老布什总统宣布要建立一个“新的世界秩序”。冷战结束后，美国承诺要保持国际间的平衡协调。但是这些都是短暂的瞬间，这些希望和承诺至今没有实现。10多年后，老布什总统的儿子小布什发动了另一场反对伊拉克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美国所表现的强大力量可能最终会引领建立一个新的世界秩序，可是这个新秩序显然不是老布什总统所设想的那样。

　　阿富汗反恐的成功和伊拉克战争的胜利，使得美国在这个新世纪的地位益发显得举足轻重。现在美国的巨人形象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且，美国将会越来越不愿意受到任何的拘束。毕竟，这是美国自己选择要打的战争，是这个国家进行的第一次“先发制人”的战争。伊拉克战争中，美国在短时间内就将伊拉克的军事力量摧毁，美国体现出的超强军事力量致使他将来可能处于特殊而重要的地位。如果说这是美国的时代，那么这将是一个承诺和危险并存的时代。战争结束了，但接下来，欧洲盟友和美国关系出现的冷战结束后最严重的危机，反美情绪的不断高涨将会让美国头疼很久。

　　从能容忍大国的力量平衡，到不能容忍一个将来可能挑战美国的地区性大国的存在，表明了美国的战略界主流已经从冷战时期的现实主义，经过冷战后一段时间的徘徊与摸索之后，到目前发展成了新现实主义。

　　上个星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布什总统非常明确地警告那些“支持恐怖主义”和“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国家，他说“国际社会将准备对付这些国家，而不再忍耐他们的存在。”从能容忍大国的力量平衡，到不能容忍一个将来可能挑战美国的地区性大国的存在，表明了美国的战略界主流已经从冷战时期的现实主义，经过冷战后一段时间的徘徊与摸索之后，到目前发展成了新现实主义。在新现实主义的战略思维下，美国必定会更重视崛起的地区大国所带来的挑战，而不是把“无赖国家”看作最主要的对手。现实主义强调的是国际社会中的权力斗争，接受通过权力平衡的方式而达到的相对安全，而新现实主义从追求绝对优势和绝对安全出发，在所有的权力斗争中，特别强调的是潜在的对霸权挑战的威胁。

　　无论这个新时代被冠以什么样的名字，美国有一个感觉不会错——巨大改变到来了，这是美国在半个世纪之前无法想到的。那时，对于来自欧洲和亚洲的挑战，杜鲁门政府做出的反应是催生一系列新的国际性组织——联合国、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其他一些联盟来对抗。杜鲁门政府的国务卿、一名战后国际格局的规划师迪安·艾奇逊在他的回忆录里这样总结当时的状况：“（美国）创造一个，来抵抗另一个”。

　　而现在，全球政治似乎又开始动荡不安。布什总统称，伊拉克战争后的国际环境和1945年二战后的差不多。但是现在美国政府里的主流理念已经完全不同于冷战的情形。美国新保守主义派所控制的《每周标准》杂志抓住美国推翻伊拉克政权后赢得的阵阵喝彩称，“（美国）通过毁灭来解决问题”。

　　美国国务卿鲍威尔曾表示，美国并没有一个接下来要进攻其他国家的“黑名单”。此话经由华盛顿官员之口就变成：美国无意再入侵总统布什所说的“邪恶轴心”中的其他“无赖国家”，比如伊朗、叙利亚等。鲍威尔说：“我不想给人们一个错误的印象，‘我们要解决某件事情’并非总是意味着‘我们要动用武力。’”布什和其它政府官员坚持称，和美国对抗了12年的伊拉克是特殊的。一名政府官员称，“伊拉克不是一切美国敌人的模版。”

　　但当美国政府官员慢慢地与鲍威尔的论调相接近时，却出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唱反调的声音。一名高级官员说：“萨达姆政权的倒台，已经令他们好像惊弓之鸟一样了。”而另一名官员则表示，伊朗、叙利亚等国的领导人应该因萨达姆的倒台而感到“情绪不安”。这名官员相信，只有这些所谓的“无赖国家”政权的变更——最好是因为国内的压力而变更——才能从根本上消除美国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担忧。这名官员最后补充到，在任何情形下，战争都只是为了显示美国的某种决心。

　　伊拉克战争后，美国的首要目标就是叙利亚。美国指称，叙利亚支持反对以色列的恐怖组织，发展化学武器，还藏匿了不少伊拉克高级官员。美国防长拉姆斯菲尔德警告叙利亚要对此负责。上星期，叙利亚不得不宣称驱逐境内的伊拉克官员并且关闭边界。美国说叙利亚这才“开始明白事理”。

　　而国务卿鲍威尔则表示担心拉姆斯菲尔德对叙利亚的警告过了火，中东国家可能会担心美军将注意力撤离巴格达而放在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身上。鲍威尔劝解美国最好放松口风，应该让世界明确理解美国虽然在挥舞大棒，但大棒不会四处摇摆。其它被美国称为“邪恶轴心”的国家正密切关心美国动向，例如伊朗已经成立一个强硬阵线欲修复和美国的关系。

　　尽管大多数美国民众在舆论影响下认为萨达姆和“9·11”事件有关，但其实绝大多数政府官员不这么看。美国士兵在坦克上写下他们认为应该为“9·11”事件血债血偿的名单上就有萨达姆的名字。美国国内有那么多对萨达姆的成见，而政府从来没有出面替萨达姆撇清。

　　许多美国官员相信，美国此次对伊拉克诉诸武力的做法，将改变一直以来人们所持的“美国害怕在战争中遭到巨大伤亡”的传统观点。

　　美军在越南战争中的惨重伤亡使美国军队和民众都患上了越战综合症，以至于1993年美军在索马里战争中阵亡18名士兵的消息传回国后，国内立刻爆发反战大游行，所以美国不得不提前结束战争。而现在，一个致力于回到里根外交政策的组织——“美国新世纪”称，“伊拉克战争让美军彻底摆脱了越南战争综合症的枷锁”。

　　公众对战争造成的人员伤亡的观念也有所改变（至少美国民众有改变）。从第一次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然后到阿富汗战争，随着每一次战争的高科技发展，美国可以说己方的人员伤亡越来越低。这一次伊拉克战争，美军133名士兵死于战场或意外事件。前国务卿劳伦斯称：“虽然，美国民众现在开始认为战争并不是那么恐怖，但是我认为美国人眼下不再希望发生更多的改变政权的战争。一届总统任期最好只发生一次这样的战争。”

　　这场战争的速战速决再次强化了布什的强势总统形象，他现在是声望空前，支持率又创新高。如果现在大选，布什肯定会以高得票率胜出。但时过境迁，明年大选则更多地要取决于美国的经济形势如何，如果美国经济不能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颇见起色，小布什就有可能步老布什“赢了战争，输了大选”的后尘。

　　对伊战争虽然就目前而言对世界经济复苏造成了诸多负面冲击，但不能不承认，这场战争对美国经济来说很可能是利多弊少。

　　不用说，伊拉克战争对美国的军火来说，是一场再好不过的高技术武器免费大展销，军火商们从这场战争的消耗中，以及随之而来的国内外大批订单中，无疑将获取到大笔高额利润。然后是美国的石油集团，它们不仅将从伊拉克的油田的恢复与开发中捞到大批合同，还可以从伊拉克未来的油田私有化中拿到产权。萨达姆此次没有焚毁油田，这也使尽快恢复伊的石油生产和出口成为可能。伊拉克石油储量高居世界第二，快恢复、高产出，从而带动世界油价走低，这将对美国经济起到一定的拉动作用，从而使美国经济复苏的步伐有所加快。应该说，这不仅对美国有好处，对世界经济的恢复也会有所助益。

　　跌入深渊篇

　　现在，美国政府中鹰派得势，他们认为是时候抛弃旧式思维，大胆利用美国政治军事力量，来改变全球现有格局。他们将更加迷信武力万能，更加不尊重联合国，更加听不进盟友的意见，更加不理会他国的利益和国际社会的呼声。与此同时，布什政府中以鲍威尔为代表的鸽派的地位与影响则势必相对下降。

　　正是美国发动的这场一意孤行的战争，让全世界醒悟到，21世纪人类不仅面临着恐怖主义和武器扩散等威胁，也同时面临着超级大国单边行动所造成的种种危险。

　　伊拉克战争再次向全世界展示了美国无与伦比的军事优势和综合国力，进一步巩固并拉大了美国这个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同其他强国间的实力差距。这一结果无疑将更加助长布什政府中鹰派的骄矜、狂妄和无法无天倾向。因此，美国政府中的单边主义倾向将表现得比战前更加突出。这对世界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五角大楼政策部高级顾问理查德·佩尔说：“我们已经摇动了万花筒，现在回头来看时，筒里的每个碎片都已经变换了位置。”

　　美国政府和国会的中间派，以及国务院的许多官员曾经坚持认为，鹰派们应该在外交政策上持更慎重的态度。正因为如此，中间派的代表人物、前白宫发言人纽特·金格里奇在上周被鹰派斥责为“一个典型的外交失败者”。但随着萨达姆政权被迅速推翻，给鹰派的强硬主张为中间派和外交官们所接受提供了良好契机。美国政府官员们也因此有了辩解的说辞，他们将伊拉克战争的胜利做为一个成功案例，并以之来证明美国确实应该而且能够用武力解决那些所谓的“无赖国家”的威胁。一名与美国官员一起工作过的欧洲外交官表示，他觉得现在的美国政府官员们“充满了自信，但并不狂妄……他们已下定决心要利用好因为伊拉克战争而获得的战略优势地位”，包括借此良机迅速在中东举行和平谈判。

　　阿拉伯人不相信美国的总统。他们怀疑布什会否还那么偏袒以色列，就像在巴以问题上美国总让巴勒斯坦作出妥协一样。在黎巴嫩首都贝鲁特一份当地报社做编辑的巴勒斯坦人拉米·克赫里说：“人们实在怀疑美国能否带来真正公平、能够兑现的和平。”

　　许多政府官员相信布什现在希望有一段巩固期：重建伊拉克，和盟友修复关系，发展美国经济。一名政府高级官员称：“我们有一个在外交方面比较冒险的总统，不过他现在还能够掌握住大局。”耶鲁大学研究外交历史教授鲍尔·肯尼迪说：“我们现在要回家休息。”

　　国务卿鲍威尔承认反美势力和对美国开战动机的猜疑给“美国推进自己的议程带来一定困难”。但他说：“美国正努力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而权力也将带来责任（ｒｅｓｐｏｎｓｉｂｉｌｉｔｙ）、一定程度上的尊敬（ｒｅｓｐｅｃｔ）和一些怨恨（ｒｅｓｅｎｔｍｅｎｔ），这就是我说的3Ｒ。”

　　美国想得到3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主动地去促进和平是美国平息阿拉伯世界反美怒火的方式之一。4月30日，由美国、联合国、欧盟和俄罗斯四方联合起草的中东和平“路线图”已经递交给巴勒斯坦总理阿巴斯。”美国一位资深政府官员称，有些人曾经听说布什总统私下讨论如何构建中东格局因而异常愤怒，而他们最近已经被布什总统为中东和平所做的努力而感动，他们已经相信布什总统是在认真考虑如果对伊拉克进行战后重建。

　　另一个让美国关注的问题是武器扩散。美国认为朝鲜和伊朗正积极发展核武。美国中央情报局认为，如果谈判失败，那么朝鲜完全有可能在未来的几个月制造出数枚核武器。美国对伊朗的怀疑紧随朝鲜之后，她认定伊朗正在研制可以制造原子能武器的技术。在选择攻打伊拉克，而与朝鲜采取谈判手段解决问题后，美国又有了新的担忧。中情局国内情报委员会主席罗伯特·赫钦斯认为：“有些国家看到我们对待伊拉克和朝鲜用了不同的方式后，可能会得出一些错误的结论，认为先发制人地赶紧发展核武器将会使美国不敢轻易行动。”美国国务院资深官员因此预测，在未来15年将有5至8个拥有核能力的国家。

　　伊拉克战争也益发加深已经被强硬推行武力的鹰派打上烙印的美国政府和尽管反对战争但力量甚微的盟国之间的矛盾。联合国秘书长科菲·安南称：“冷战结束以后，世界还从来没有如此鲜明地分为两派。”

　　特别是法国和美国的关系受到严重伤害。法国连同德国和俄罗斯建成同盟，在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对美国的霸权逻辑进行了抵制与斗争，对其形成了相当大的牵制和制约，使美国的动武提案在安理会胎死腹中，最终剥夺了美国出兵的合法旗号。

　　美国政府内的鹰派并不那么在意伊拉克战争使得美国和盟友产生一些分歧。五角大楼顾问皮尔勒称：“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法国和德国。他们已经不是我们安全体系中的重点。”但是国务院的官员们则说伊拉克战争结束后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拯救美国和盟友的关系。国务院一名资深官员说：“是的，他们曾经让我们烦恼，但是一旦美国有困难，就需要盟友的支持。国务卿鲍威尔会走出最早的一步，他会去拉拢我们的盟友除了法国，鲍威尔会让美国和他们处在同一条船上。”而事实上，要修复美国和盟友的亲密关系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伊拉克战争使得美国对联合国的态度转变为“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的实用主义态度，战争取得的胜利让美国政府更加强硬。盟友认为，美国唯我独尊的本能可能会让他在以后付出更大的代价。

　　在战后重建工作上美国反对联合国全面参与，而法国、德国和俄罗斯则要求由联合国来主持伊战后重建。美国政府官员说：“我们不能作出任何妥协。”但与此同时，美国的一些盟国则开始不那么听这个孤单的超级强权的话。北约忠实的伙伴土耳其，就没有批准让美军从本国内进入伊拉克。90％的土耳其人反对战争，所以年轻的民主政府不得不听从民众的意愿。

　　美国唯我独尊的本能可能会让她在以后付出更大的代价。挪威一直是美国的盟友，而现在挪威也开始担心美国。挪威国际发展部部长希勒得·约翰逊警告说，拒绝联合国主导伊拉克战后重建，“那么美国将不得不支付重建的一大部分费用。”退休政府官员则担心情报和法律执行部门会因为伊拉克重建工作而分散放在海外反恐上的精力。

　　五角大楼前官员约瑟夫·尼耶称，由武断的独裁者来领导国家对美国人民而言真是不幸，“马基雅弗利（意大利新兴资产阶级思想政治、历史学家）曾说让人感到害怕比被人爱更好。虽然，的确力量强大的人受益比较多。”但随意发动战争，即使胜利了，也不能赢得真正的朋友。美国再强大也无法由其一家统驭全球，包打天下，美国越早认识到这一点越好。

　　本版编译 尘 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