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计划的结束

　　1981年底，宋长志转任“国防部长”，宋的职务由陆军总司令郝柏村上将接任，海军提案争取经费的方便性，自然不及过去参谋本部是“自己学长”当家的时代。对于身处美国的“忠义”小组来说，台湾传来的消息，也是越来越不利。不过靠着邹坚与林蛰生的力量，计划还是得以继续进行。

　　“忠义”计划遭到的致命一击是1983年5月邹坚总司令任满，接任者不是林蛰生，而是海官36年班、先前督导向荷兰购潜艇“剑龙计划”的另一位副总司令刘和谦，“忠义”计划的两大推手都离开海军总部。刘和谦上任后的第二个月，“忠义”小组返回台湾汇报演示，表示PFG-1已经快完成“计划初步设计”，即将进入由中船公司参与的细节设计阶段，并估计第一艘船要耗费200亿新台币以上。考虑到天文数字的投资以及中船公司是否有能力担负细节设计与建造，刘和谦改变了原本邹坚大力坚持的立场。既然海军总部态度软化，参谋本部自然也就决定踩刹车。6月20日郝柏村在日记中写下：“忠义”计划投资大、风险大，效益未定，应于设计完成后停止造舰，PFG-1就在新闻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停止。

　　就在“忠义”计划喊停的前一年，里根政府才刚与大陆签订“8.17”公报，同意对台军售在质与量上均不再增长，台湾的建军环境，面临有史以来最不利的局面。尽管如此，参谋本部与海军总部还是决定放弃PFG-1，当时军方高层对自力造舰计划的信心缺乏可见一斑。

　　20年后，许多当年参与“忠义”计划的军官还对计划夭折扼腕不已，但是平心而论，雄心勃勃的PFG-1的确如郝总长所云“投资大、风险大、效益未定”。虽然拥有“标准”1型防空导弹，但是军方最眼红的“捕鲸叉”还是到不了手，使得打击火力大打折扣。另外，PFG-1按2750吨的设计要求，却要容纳一门76毫米炮、一具Mk.13导弹发射器、一具ASROC反潜火箭发射器、大型直升机甲板与机库。相比之下，排水量大了近1000吨的“佩里”级，却还少了ASROC反潜火箭。也就是说，PFG-1就像是二次大战前的日本海军船舰设计，虽然“单位火力”相当可观，却注定在耐海性和乘员舒适性上，难有优异的表现，未来随着新一代兵器的出现，想要进一步改进，也必然困难重重。

　　　事实上，“忠义”小组在工作中已经发现船只重量超出预期的问题，便利用原先海军总部规定的模糊地带，把2750吨规定为标准排水量，满载排水量超过3200吨。但是，此点在返回台湾报告时，还引起刘和谦的质疑，认为小组超越授权额度。而按照军舰设计史上的“定律”，随着细节设计与建造作业的进行，排水量与造价注定是水涨船高，在这种性能有限，花钱无边的情况下，PFG-1计划被取消，也应该说是合理之举。

　　保守退缩的“光华”计划

　　“忠义”计划结束，台湾海军二代舰艇计划又回到评选阶段。比起“宋长志+邹坚”时代的“一步到位”式气魄，“郝柏村+刘和谦”时代的军方显得保守得多，海军总部为各项参与评选的方案提出了“性能符需求、建造已验证、出口无问题、支持风险低、技术可转移”等五项前提。又因为考虑到预算有限，因此，1984年10月决定以高低配的方式编组未来兵力：以大小两种军舰搭配，高是3000吨级的导弹护卫舰(PFG)8艘，低是1000—2000吨级的导弹巡逻舰(PCEG)16艘，两者计划代号分别为“光华一号”与“光华二号”。

　　比起“忠义”计划，“光华”计划虽然矫正了前者眼高手低的弊病，但是“八大十六小”所表现的企图心，却远远不能与“忠义”时代相比。80年代中期，海军的主战兵力是24艘“阳”字号驱逐舰(满载排水量3000—3500吨)，考虑到武器系统日益精密化，使世界海军史上二代舰艇通常都比一代舰艇大上一号的惯例，当初即使以满载3200吨的PFG-1来一比一替换“阳”字号，在相对标准上已可算是“缩水”，而以“光华一号”、“光华二号”一比一替换“阳”字号，就更是自动降级。另外10艘护卫舰(9艘“山”字号，外加系出同源的DE827“太原”号，满载排水量2100吨)以及3艘“关”字号PCE巡逻舰(满载排水量1200吨)虽然未经大幅改进、战斗力有限，但在“光华一号”、“光华二号”的未来建军架构中，却并未顾及其位置(也有说法认为“光华一号”、“光华二号”已将替代“山”字号考虑进去，如此一来降级更严重)。如果真的按照这样的规划建立起来的新舰队，即使有新科技新兵器的加入，最多也只能与80年代的舰队战斗力相仿，实在谈不上太多的前瞻性。

　　“光华一号”：“佩里”级出线

　　70年代末，“忠义”小组前往美国时，美方就针对台湾提出的需求，在当时西方世界现有的船只中，利用计算机评选出最合适的舰种。结果十分出人意外：答案居然是意大利海军70年代后期服役的“狼”级(Lupo)护卫舰。虽然由于外交因素，军方几乎从未考虑向意大利购舰艇，但是也提供后人很好的研究方向，来了解当时海军对于二代舰艇的期望。

　　“狼”级舰艇满载排水量2500吨，使用CODOG推进方式(LM2500与A230柴油机各2台)，最高速度可达35节。水面及防空武装有：一门“奥托·梅腊拉”127毫米炮、8枚“特赛奥”反舰导弹、两座双连装“布雷达”40毫米炮、一具北约标准Mk.29八联装“海麻雀”导弹发射器。反潜武力方面，舰体拥有雷声公司的DE-1160B中频声纳，两舷各有一座Mk.32三联装鱼雷发射器，另外配属一架奥古斯塔公司改进自UH-1N的AB。212反潜直升机。

　　从“狼”级舰艇会被列为首选，可以看出海军当年对下一场战争的想像还是颇为保守，与60年代并无太大差别。“狼”舰拥有强大的水面打击火力，不但速度惊人，导弹或火炮也都颇为可观；在防空部分并不强调大范围区域防御；反潜作战部分有直升机操作能力、DE1160声纳(即“佩里”级的AN/SQS-56)具有不错的滤噪声能力，适用于浅水，在大洋作业时频率却不及Gearing　FRAM　I的AN/SQS-23。考虑到“狼”舰原本就是为了地中海近岸作战而设计，可知当年海军想像要打的仗，也就是一场“导弹化的八六海战”，战场的主要范围也在台湾海峡的浅水区内。以70年代台湾战机还把大陆海岸线当成巡航范围、整个海峡空中优势完全操之在台湾的局势来看，大陆的飞机与潜艇，仍不是最大的威胁。

　　在“光华”计划推行中，一开始重心着重于高低配高端的“光华一号”。刘和谦领导的海军总部最有兴趣的是西德的MEKO 360护卫舰，这种高度模块化设计的护卫舰，可以因为用户的各自需求，轻易换装各种武器。但是受限于外交局势，西德方面绝不可能直接把船卖给台湾。既然明路走不通，众多中外掮客就为各种“偏门”奔走，希望促成MEKO 360交易，提出过的方式包括：

　　　1.由美国的造船厂为台湾生产MEKO 360，使用美制武器。这个构想与20年后美国出口潜艇给台湾的方式类似，当时的大推手是与里根总统交情匪浅的共和党全委会高级顾问艾伦(R.Allen)，这一派“外籍友人”的看法是希望既不伤害到与北京的关系，又能够继续赚台湾的钱。

　　2.由印尼承造MEKO 360，然后再卖给台湾。当时台北与雅加达虽无正式外交关系，但私下颇有军事方面往来，驻印尼代表也向来由退役将领出任。当时，双方刚刚谈妥由印尼为台湾生产一批德式SUT潜艇用鱼雷事宜。

　　3.直接买二手船。阿根廷在1982年马岛兵败之后陷于严重经济困境，就有中间人建议将新买的MEKO 360与德制209型潜艇卖给台湾，某些掮客甚至向海军保证阿根廷人“可以把船开到左营港外交货”。

　　1984年10月，刘和谦向参谋本部提报以MEKO 360与较小的MEKO 140作为“光华一号”、“光华二号”计划的候选舰种。郝柏村当时虽然原则同意，但是，因为中间人一直无法获取德方的最终用户证明，不能保证未来零件不虞，违反“出口无问题、支持风险低”的计划原则。另外，“国防部”也一直想要打破“8.17”公报的约束，希望能够再度与美国搭上军事合作的线头，因此，一直压着MEKO计划，继续向华盛顿争取“正牌”美国军舰，目标就是“佩里”级。

　　　在台湾军方的努力下，原本几乎已经中断的美军售台逐渐恢复：先是海军突破局面，建立与美方的年度“海美”会议，接下来空、陆两军也重新与美国军方建立渠道。1985年11月，郝柏村第二度访美，当面向美国国防部长及参谋联席会议主席争取“佩里”级舰艇。当年年底驻美采购团回报：美方原则同意。之后双方继续磋商，1987年4月正式定案。美方以转移“佩里”级技术及装备方式，让中船公司自行生产8艘，如此不算是军售，美国人便可与大陆交代，而台湾也可以趁机学习造舰技术，可谓皆大欢喜。

　　　除了反舰导弹不同外，海军总部的“八六海战”阴影也还挥之不去，坚持要有小口径火炮以克制解放军的快艇，便要求在“成功”级上多装两门40毫米L70炮，因此占用了原本的副舰长舱作为弹药库。尽管当初美方就已经警告：L70上方就是Mk.75主炮的炮口，必须考虑主炮震动的问题，但是，海军总部还是坚持“没有40炮遇到敌人快艇怎么办”，等“成功”号完工后进行测试时，中山科学研究院把兔子放在L70炮塔内，发现主炮开火后兔子被震得“七孔流血”而死！经过加装挡板等方式补救，还是没有多大改善。因此造舰单位建议：既然40炮不能使用，徒然增加人员数字与重量、提升重心、影响结构与空间安排，不如将其取消。尽管如此，海军总部仍然坚持保留L70，而规定服役后以主副炮轮流发射，即76炮发射时，40炮人员撤回舰内的方式来运作，至于在实战状况下能否如此操作，则不在考虑之列。而且不但“成功”舰上的L70保留，后续尚未开工的6艘船也继续安装，一直到2002年完工的“田单”号才终于把这两根“鸡肋”拿掉。

　　在战斗系统的选择方面，原本“佩里”级使用以Mk.92 Mod.6射控系统为核心的JTDS战斗系统，Mk.92由荷兰电讯(HSA)的WM28发展而来，属于设立中央计算机的半分散系统。由于在70年代海军提出“武进”计划竞标时，WM28就是H-930的手下败将，因此，海军总部也曾建议以H-930MCS作为“成功”级的“心脏”，但参谋本部认为此举将大动原始设计，因此否决。

　　此时，美军的“宙斯盾”巡洋舰“提康德罗加”号服役，AN/SPY-1相控阵雷达的强大防空能力令海军心动不已。当时中山科学研究院已经开始研发陆军“天弓”1号防空导弹用的“长白”相控阵雷达，便表示能够研发舰”舰退役，以维持24艘兵力)，所以如果增建“小宙斯盾”，就要减少同样数量的“光华二号”舰。

　　“光华二号”前段：外购舰艇维系台韩关系

　　1986年以后，“光华一号”的选择就大致底定，但是“光华二号”却还是没有下文，海军一度对于以色列与美商英格尔斯合作的“萨尔”5型巡逻舰艇颇感兴趣，但考虑到可能得罪沙特阿拉伯，因此并未进一步用力。最后参与“光华二号”评选的是MEKO 140与韩国的“蔚山”级。虽然海军总部内部“技术派”比较倾向于MEKO 140，但是，还是无法满足“出口无问题、支持风险低”的条件，因此“蔚山”舰终于出线。

　　　韩国与台湾一样，都于70年代末期开始进行自力造舰，且同样采取与美商合作设计的模式。韩国军方与现代集团在JIMA公司的技术协助下推动HDF-2000护卫舰计划，结果就是1980年下水、1981年服役的“蔚山”号舰(ROKN　FFK951)，但是“蔚山”号服役后问题颇多，使得后续建造计划拖延，到1984年第二艘“汉城”号(FFK952)才下水。

　　事实上，当年“忠义”计划竞标时，JIMA就曾提出与“蔚山”级类似的设计，但当时未被海军采用。“蔚山”舰是为克制朝鲜海军的威胁而设计，在80年代之前，朝鲜与大陆一样是小船当道，以大量高速的轻型舰艇，利用沿海地形作战。因此，满载排水量比“狼”级舰艇更小的“蔚山”舰，同样拥有两具LM2500，反应速度极快，可以在3分钟内由15节(只开柴油主机)加速到35节极速。而在水面战斗力方面，“蔚山”舰艇也堪称一座小型军火库：两门76毫米“奥托·梅腊拉”主炮、两座双联艾默生电气30毫米机炮、加上8枚“捕鲸叉”反舰导弹，的确可说是反快艇的利器。强大的水面战斗力，加上与“成功”级的动力系统通用性，就成为“拥蔚山派”最重要的理由。

　　在应付空中及水下威胁方面，“蔚山”舰艇的表现却很差：“蔚山”舰艇没有任何防空导弹，亦无“密集阵”炮一类的近防系统，对抗反舰导弹只能靠电子“软杀伤”；在水下战斗力方面，“蔚山”舰艇只有荷兰电讯的PHS-32轻型声纳与Mk。32鱼雷管、深水炸弹，没有直升机与ASROC反潜火箭，完全不具备长距离攻潜能力。而“蔚山”舰艇最自豪的优越运动性，代价却是马力太大带来的高噪音，反潜战斗力连现役的“阳”字号都不及。不过在刘和谦坚决支持下，海军总部甚至在1988年初修改作战需求，要求“光华二号”的舰速度必须达到30节，如此技术标准之下，更让MEKO 140连复活的机会都没有。

　　在军事专业范畴之外，“蔚山”舰艇也拥有军事专业以外的优势：一方面韩方保证“蔚山”级上的各种装备，包括“捕鲸叉”导弹、AN/SLQ-25鱼雷诱饵与“布雷达”炮，都可以协助台湾取得；另一方面，台湾为避免韩国倒向北京，外购也是巩固关系的手段。1988年10月，海军向“立法院”报告二代舰艇计划，公开了“蔚山”舰采购计划。一时舆论汹汹，基于民族情感与船舶专业的抨击不断。

　　原本台韩双方商议约定的条件是前6艘“蔚山”由韩国生产，后10艘由韩方转让技术给中船公司建造，战斗系统改用H-930MCS。当时的报价约为每艘船60亿台币，大致等于“成功”级的一半。但在“立法院”的强大压力下，台湾军方要求韩国改为“购买2艘，授权生产14艘”，韩方立刻表示难以接受条件，不肯提出新模式下的造价。另外，先前韩国人保证弄得到手的“捕鲸叉”导弹等装备，此时也一一跳票，更使台北方面不满。另外，“蔚山”舰的头号坚定支持者刘和谦，在与郝柏村交恶多年后，已经于半年前(1988年6月)被明升暗贬，调为联训部主任。使得“蔚山”舰如同当年的PFG-1，在最后关头失去了靠山。 (作者：程嘉文 转自《世界航空航天博览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