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气包与清华才子

　　这些日子，北京人的嘴边常挂着“非常时期”4个字。可不是嘛，“非典”闹得人心里没着没落的，中小学生放了假，各大学也“封闭”了校园，出入得带着“腰牌”，大街面变得有些冷清了。人们的心里说是不紧张，但谁都加着小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现在是一种抗“非典”的“非常时期”并不夸张。但非常与平常是相对而言，辨证地看，非常之中有平常。尽管人们出门到人多的地方要戴上大口罩，但回到家里，不是照样像平常似的吃饭看电视睡觉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坐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似乎觉得“非典”离自己很远。人的心态就是这样随着时空的移位而转变着。

　　李敬老爷子这程子下楼的时候少了。不过每天照样得到街上遛一次弯儿，说是遛弯儿，其实是到报摊上买当天的《北京晚报》。这是他的“例行公事”。老爷子快八十了，退休前是机械工业出版社的老编辑，跟文学打了一辈子交道，又是晚报的老读者，每天不看看晚报，好像生活中缺点什么。四月的春风透着一种暖意，午后的太阳也显得那么温和。阳光照在老爷子的脸上，他觉得有些刺眼，但沐浴在阳光里，他的心境变得平和起来。“老三呢？”我问老爷子。“你是说志强吗？他忙呀。”老爷子淡淡一笑说。“非常时期，他怎么还那么忙呢？他没放假吗？”我有些纳闷。“你还不知道他吗，那是个拼命三郎。你们是不是有日子没见了？”“是啊。”“他新近当了清华紫光的头儿，噢，是什么总裁。你琢磨琢磨他能闲得住吗？昨儿给我打电话说是什么科学抗‘非典’。我也搞不清他这抗‘非典’怎么个科学法。”老爷子笑道。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这种“非常时期”的平常心，让我暗自敬佩。

　　老爷子的小儿子李志强，在家里大排行老三，跟我算是“发小儿”，见了面，我常叫他三儿。志强小的时候是甘家口一带有名的淘气包。他淘到什么份儿上呢？有一天晚上，跟一帮孩子拿着弹弓子砸路灯玩，比谁射得准。他一连气砸了十多个灯泡，弄得宿舍大院夜里一片漆黑。气得老爷子直跺脚。他上边有一哥一姐，都老实巴交，惟有他淘得没边儿。他初中是在甘家口中学上的，班主任老师对他的顽皮也无可奈何，接长不短儿地把家长找来告状。“这孩子不可救药了。”父亲叹息道。没想到这句话刺激了志强。“我怎么了？就说我不可救药啦？”志强这回真要志强了。他一志强，谁也挡不住了。他从初三开始玩命读书，高中考上了人大附中，高中毕业考上了清华大学，学的是水利工程专业，毕业后留校，后来考上了张光斗先生作导师的硕士研究生。再后来当了清华团委的宣传部长，1994年到清华科技园搞园区建设，去年，他给我打电话说到了清华紫光当副总。现在又当了总裁。说老实话，大凡认识他的人，谁也想不到志强会这么出息。包括他的父母。真应了那句老话：小时候胖不叫胖。志强的哥哥姐姐倒是老实本分，但归齐只是电大毕业，而志强小时候淘气，折腾，一旦发蒙，要强，竟考上了全国最高学府，而且现在当了清华紫光的总裁。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来淘气的孩子并不都是坏孩子，他的智力潜能一旦开发出来，比那些老实听话的孩子要有创造力和想像力。

　　忙得他掉了一颗门牙

　　我打了几次电话才找到志强。“当总裁了怎么也不言语一声？是不是把哥儿们给忘啦？”我在电话里给了他一句。“别骂我了。什么总裁不总裁的，只不过比原来多负点责任就是了。你怎么样哥儿们？到我们这儿坐会儿聊聊。”毕竟是发小儿，他说话透着随意。我说：“京城可正闹‘非典’呢。你不怕我身上带着‘萨斯’病毒吗？”他将了我一军：“你不来就不来，别拿‘非典’说事儿，不瞒你说，清华紫光两千多号人，没一个染上‘非典’的。”让他把我将在这儿了，第二天，我奔了清华。

　　见他之前，我在清华园转了一圈儿，校园一切都很正常，师生员工并没有因为“非典”耽误教学，只不过进校门费点事。志强在紫光大厦他的办公室候着我，一见面短不了要逗几句闷子：“怎么样，感觉如何？”他笑着问我。“感觉？我的体温很正常，没发烧。”他领会了我的意思，笑起来：“免费给你查了一次体温是不是？没事就过来吧，这儿查体温绝不收费。”原来清华校门口执勤的保安都配备了手持式红外快速测温仪，甭管是谁，进出校门，保安人员都要拿着小玩艺儿在您的额头上比划一下，只需两秒钟，就能测出人的体温，既避免了人体接触交叉感染，又方便快捷。我笑道：“志强，你可真行。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你怎么还这么爱开玩笑。”他不以为然地说：“你又来了。‘非典’还不行，又弄出个非常时期？有什么非常的？咱别把什么事都弄复杂了行不行？”听他的话口，好像压根儿没有抗“非典”这事儿似的。看得出来他的心态很平常。

　　“来抽支烟。”他从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了。我看了看桌上烟灰缸里的烟蒂，觉得他的烟抽得够勤的，而且抽烟时，下意识地用手掩着嘴。留神一看，敢情他的门牙少了一颗。我跟他开玩笑说：“怎么，跟人打架了？挺精神的小伙儿咋少了一颗门牙？”他笑道：“别提了，当总裁不到一个月，就赶上了抗‘非典’。说我心里不起急那是瞎话，上火牙疼，让我一赌气，把它拔了。”我笑着说：“你真行，别人抗‘非典’戴口罩，你抗‘非典’拔牙玩。以前你不怎么抽烟呀，怎么现在一根接一根儿地招呼呀？专家可在报上说了，抽烟并不防‘非典’。”志强淡然一笑说：“抗‘非典’，我能用尼古丁吗？我是太累了，抽烟不过是为了提提神，当然这也是一种心理作用。不瞒老兄说，我已经七八天没正经睡过觉了。”我说道：“你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不是？你怎那么忙呀？”志强道：“现在北京的‘非典’疫情比较严重，从中央到地方，全民都在抗‘非典’，我们搞高科技的，这种时候得冲锋陷阵呀！你甭担心我。哥儿们的身体扛得住。”

　　志强的体格确实不软，在清华念书时，他就一直练长跑，还在全校运动会上拿过跳高第五名，虽说已到不惑之年，但他还没发福，保持着匀称的体形。我笑着说：“你又跟我说那些玄话了，知道你是清华的，我是‘科盲’，你别上来就侃高科技行不行？”志强说：“你别骂我了，我怎么敢在你面前抡大刀呢。关于高科技的话题，咱回头再说，我刚才那话的意思是抗击‘非典’也好，预防‘非典’也罢，总要采取科学的态度，不能盲目。比如说消毒，现在通常采用的是喷洒方法，消毒液本来是有配比的，多少消毒液要配多少水来稀释。可是人们有一种误区，以为消毒液越浓杀菌效果越好，得闻着有味才行。于是就不管什么配比了，怎么味浓怎么招呼，弄得屋里呛鼻子，刺眼睛，您怎么不想想这消毒液本身也有毒呀。喷洒得越浓，对人体越有害，尤其是那些残留的消毒液，那简直就是毒药。我看媒体上已有报道，有些人因为喷洒消毒液不当，把有些地板和家具腐蚀了，还有些人中了毒。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一方面要指导人们正确使用消毒液；另一方面要研制更科学的消毒办法。清华紫光就是利用成熟技术。在很短的时间研制出‘紫光大功率高效杀菌消毒车’。这种消毒车是由负氧离子发生器和紫外线杀菌灯组成，通过负氧离子发生器的电离分解，吸附炭化和紫外线辐射波长，能有效地除掉空气中的有害物质，达到快速高效的杀菌消毒作用，专家们做了一个对比，用这种消毒车灭菌，比直接喷消毒液的效果要好，而且没有异味，适当添加香料，还能散发淡淡的幽香，在医院、机场、车站、机关、学校、食堂包括家庭，都能用。现在清华园的食堂、会客室就是用这种消毒车消毒。前两天，清华捐给北京市疾病预防中心的这种消毒车已经投入使用。市里的领导要求我们能尽快批量生产，让它在抗‘非典’战役中发挥作用。”我恍然大悟：“合着这些日子，你就忙乎这事了？”志强说：“哪儿就这一样呀，这几个月我们一直没闲着，除了消毒车，我们的科研开发人员推出了一系列抗‘非典’的科研产品，比如你刚才已经体验到的手持式红外快速测温仪，对人体排泄物整体打包的免冲厕所、与隔离区面对面通话的可视电话，应对紧急突发事件保证政令畅通的应急指挥系统等等。”听到这儿，我明白他这些日子为啥这么忙了。志强对我解释：你甭瞅这些东西以为是高深莫测的高科技，其实都是以前的成熟技术。成熟技术在关键时刻解决大问题。

　　其实问题很简单

　　甭瞧志强自打上了大学，一直没离开清华，在知识分子堆里呆着，现在玩的又是高科技，但他毕竟是北京人，身上保持着平民的本色。他对我说：“很多人一说到高科技，就弄得很玄妙深奥，其实，越是高科技的东西实用性越强才对。我觉得人类很多时候是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了。”我问道：“你的这种感慨是由哪儿而来呢？”想了想说：“由这次闹‘非典’而来。你说咱们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父母不就是让咱们多喝绿豆汤，吃点萝卜吃点梨败败火，撑死了吃片阿斯匹林，就扛过去了吗？哪像现在似的动不动就到医院，打青霉素都不行，得挂吊瓶打点滴，还有那些抗生素的食品，弄得人身体免疫功能下降，扛不住病毒的袭击了。防‘非典’也如是，今儿说这种药灵，明儿说那种药管用，而且越是进口的药越觉得保险。其实，人们在这种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土方儿呢？比如说绿豆汤，比如说一些中草药。其实这些东西都是经过几百年验证的成熟的预防温疫的办法。由此我想到了红外快速测温仪。第一代是门式的，配有红外摄像机，热成像，一台十几万元，后来又有炼钢炉用的那种测温设备，一台也得几万元，这些都是全身扫描，第二代是手持式，带有激光巡导系统，容易对眼睛有伤害，我们现在研制出了第三代，非接触体温计，用感兴器来测温，精度高，范围小，只要在人的额头晃几下就行了。一台也就是几千块钱。你说又上红外，又上激光的，折腾半天不就是快速测体温吗？我认为有些人把这个简单的问题弄得太复杂了。这是人类的通病，小学生的作业，弄着弄着做成了博士论文。就好比盖房子，设计得再花里胡哨，出了几百张图纸，越弄越复杂，最后才明白盖得再漂亮，人只能在一张床上睡觉。”

　　听了志强这番话，让我想到了非常与平常的关系。志强的聪明劲儿就在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记得他当年考上清华时，我说，你够勤奋的，咋考那么高的分？他说我一点儿不勤奋，我是那种用功的孩子吗？但我能找窍门。考试本身就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考你的智力。我的窍门就是用简单的办法对付复杂的问题，比如解析几何，这是最绕脑子的考题，我把基本公式和方法记住了。来吧，你再怎么绕，我也不怕了。确如志强所说，生活中的许多问题，本来是很平常的。有很多时候，却让人们弄成“非常”了。志强给我举例说他们研制的可视电话，通常可视电话是利用网络系统，设置软件上专用网，还得买摄像镜头，备这么一套东西得十几万元。他们的可视电话，利用的是通讯系统，往普通电话上插一个卡就行了，缺点是一秒钟只传15幅图像，但简单实用，档次高的4000多块钱，档次低的才1000多块钱。他对我说，可视电话不就是想看到对方的人影吗？一秒钟能传15幅足够了。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据志强介绍这种可视电话现在供不应求，他们已向抗“非典”的一线捐赠了十多部。他是孝子，有一个多月没见到老父亲了，很想给老爷子安一部，但因为货源紧张，未能如愿。他告诉我，正在调集人马，加班加点，争取早日使这种简单实用的通讯器材进入寻常百姓家。“别以为这技术有多高深，都是成熟技术。”他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简单，平常，使我看到了志强身上的真实性。走出清华紫光，我的脑子里还浮现着志强平实的微笑，咂摸着他说的一句话：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确，在抗击“非典”的“非常时期”，许多人正以一种平常心来面对这场灾难，在灾难面前，他们仍像平常那样默默地工作着。也许这种“平常”里孕育着高尚，但还是别把问题想得那么复杂吧，其实，人活着是非常简单的。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