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总理施罗德向美国说“不”。

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痛斥德国。

　　●本报记者 吕鸿 ●辛本健

　　近来，海湾上空战云密布，与此同时，被美国蔑称为“老欧洲”的德国和法国与美国在伊拉克问题上的吵闹声遍及全球，双方斗争的激烈程度已到了白热化。

　　“老欧洲”挑战美国

　　自美国启动“倒萨”行动以来，美欧在如何解决伊拉克问题上龃龉不断，且争吵屡屡升级，使欧盟内部出现了谁都没有料到的“两大阵营”———以德法为首的“反战阵营”、以英国为首的“随美阵营”。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痛斥德国是在伊拉克战争中“什么也不想做的三四个国家”之一，把德国与利比亚、古巴相提并论，而且，美国政府已把德、法、比归入不再倚重的“老欧洲”之列，而把愿意与美国合作的英国、意大利、西班牙等8国视为“新欧洲”的成员。但由于德法在欧洲占据“重量级”的分量，且其主张符合国际社会普遍反对美对伊动武立场，所以“老欧洲”声势浩大，令美极为恼火。美称其为“老欧洲”本身就说明了美对德法的怨气与强烈不满。

　　“老欧洲”惹恼了美国，但更令美生气的是，德法与美争斗目前已超越“嘴战”，上升到了“实际行动”中。这集中体现在以下两方面：一、德法就伊拉克问题拟订具体“和平”方案，与美“动武”方案作对。2月9日，德国防部长施特鲁克证实，德法两国就伊问题共同拟订了一项强化对伊武器核查的新方案，并将于14日提交联合国安理会讨论。10日，俄罗斯、德国和法国在巴黎发表联合声明，呼吁以和平方式解除伊武装。11日，法向安理会非正式散发了一份关于强化对伊武器核查的建议。

　　二、德法作梗，使北约就伊问题难作出统一决定。1月15日，美正式要求北约在发生对伊战争的情况下向美军提供帮助，并在土耳其部署“爱国者”导弹防御系统等，以帮助土在受到来自伊的攻击后进行防卫。北约就此进行了多次讨论，但由于德法等国的坚决反对，北约一直未能就此达成一致。2月6日，北约秘书长罗伯逊启动了属于秘书长特权之一的“默认程序”，即如果成员国在设定的最后期限前不提出异议，北约将视其为默认，立即开始制定军事行动计划。10日，德国、法国和比利时打破了“默认程序”，为此，应土耳其的要求，北约不得不在其历史上首次启动“第四条款”，就伊问题进行紧急磋商。所谓“第四条款”，即北约成员国在领土完整、政治独立或安全受到威胁时，在任何一个成员国的提议下，北约成员国将进行紧急磋商。

　　德法打破北约的“默认程序”，不仅罗伯逊认为北约“陷入了困境之中”，而且美国驻北约大使伯恩斯认为北约面临“信任危机”。西方媒体更称，北约“陷入了分裂之中”。

　　德法为何在对伊动武问题上与“盟主”较劲

　　在国际关系中，对国际问题表明立场固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付诸行动、提出解决办法。德法的非常之举无疑重重地将了美国一军。中国有句俗语叫“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美国的“倒萨”路上杀出了两个“程咬金”，本来是两个自家兄弟却成了两只“拦路虎”，这肯定是美国始料不及的。那么，德法为何在美对伊动武问题上与“盟主”较劲呢？

　　首先，利益使然。如同美“倒萨”是为了控制石油、为其维护全球霸权服务一样，德法反对对伊动武也是为了它们的利益着想。

　　在经济上，美对伊开战，欧洲利少弊多。如果美对伊开战不利，势必给世界经济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对目前脆弱的欧洲经济更是雪上加霜；石油牵动美神经，同样牵动德法神经。每当石油涨价，德法便被一阵高过一阵的示威浪潮所苦恼。如果美对伊动武，油价上升，对德法不利；而如果美攻下伊拉克，美对中东的石油控制力将大增，对欧洲更为不利，因为美控制了石油这个世界经济的命脉。欧洲发达国家35％的石油来自中东，法国更是达到43％。此外，德法担心，美一旦打完伊战争，会把收拾烂摊子的重任甩给欧洲国家，使它们不堪重负。

　　在政治上，随着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发展，欧洲在国际事务中欲发挥更大的作用，反对美独断专行。有欧洲一体化“发动机”美誉的德法两国对美奉行“单边主义”很反感，同时德法“联合作战”也可以显示它们的团结。

　　其次，“民心不可违”。在历史上，欧洲遭受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浩劫，德法更是主战场。历史的教训告诉人们：要避免战争悲剧的重演。在战争与和平问题上，德法人民有着更清醒的认识。民意调查显示，2/3以上的欧洲人表示反对美对伊动武。值得一提的是，据西方媒体报道，拉姆斯菲尔德最近遭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尴尬：由于他积极推动布什“倒萨”政策，他在德国北部老家的亲戚决定与他断绝关系，坚决拥护德国在伊问题上的立场。事情虽小，但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德国人的反战心态。另外，在地理位置上，欧洲与中东毗邻。对伊战争将导致中东局势更加动荡，爆发难民潮，欧洲国家难免受到冲击。

　　最后，法德认为，美国务卿鲍威尔2月5日在安理会所作的“情报报告”并没有拿出“令人信服”的动武依据。法总统希拉克10日在与俄总统普京举行的联合记者招待会上说，目前还没有“无可辩驳的证据”表明伊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刚结束的德国慕尼黑国际安全政策会议上，德外长菲舍尔指出，国际反恐斗争当务之急是稳定阿富汗局势和解决巴以冲突，而伊拉克目前并没有构成威胁。

　　美国对盟友大动肝火

　　没料到欧洲盟友扯美国的后腿，美国当然大为光火。美国人抱怨“吃乳酪的猴子”（借用美国保守派责骂欧洲人的话）知恩不报，恰正是点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从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到阿富汗战争，美国都依靠其独步天下的军事实力取得了胜利，这促使美国的“鹰派”相信，如今迫在眉睫的伊拉克战争，也能够以导弹降服萨达姆。布什政府相继出台“邪恶轴心论”、“先发制人”战略和“新帝国论”，就是因为它认为能够以战争来征服世界。他们对军事实力的推崇程度，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此背景下，“军事实力成为美国评价欧洲的惟一尺度”。

　　美国军事实力已远远超过其欧洲盟国。2001年,美国的军费比其他18个北约盟国高出85％，而欧洲各国的军费目前正普遍下降。欧洲国家的全部军事（电子）干扰能力、90%的空对地监视侦察能力和80%的空中加油机，都由美国提供。美国空军现有250架战略运输机，而欧洲盟国只有11架。此外，在精确制导、通信和其他一些高技术领域，欧洲同美国更是相形见绌。由于美欧在军事实力上的差距日益拉大，美国在反恐战争中越来越认为其欧洲盟友“没有多

　　少用处”，转而抛开它们采取单独行动。在2001年10月开始的阿富汗战争中，美国拒绝欧洲国家参与作战，理由之一就是认为它们的军事能力过于落后，无法与美军协调行动。美国目前仍威胁说，如果欧洲国家不迅速提升其军事能力，美国今后还会撇开它们单干。

　　美国“鹰派”的核心人物之一罗伯特·卡根最近在《强者和弱者》一文中，毫不掩饰地批判欧洲国家军事力量的孱弱，指出这是美欧分歧不断扩大的根本原因之一。他形象地把美欧分歧归结为“强者和弱者之间的分歧”，认为拥有“一支步枪”的美国与仅仅拥有“一把刀子”的欧洲国家，自然会在安全观、威胁判断等方面产生极大的分歧。例如，在伊拉克问题上，仅仅拥有“刀子”的欧洲国家认为，萨达姆政权构成的威胁比除掉它的危险更可以容忍，应该对它实施遏制政策，而非发动一场前途未卜、理由也不充分的战争。美国“鹰派”则认为，对伊拉克动武不但能够推翻萨达姆政权，而且可以使整个中东按照美国的愿望实现“民主化”，朝鲜和伊朗也将吓得瑟瑟发抖，从而断绝发展核武器的一切念头。

　　但是，美国这种处处打压欧洲盟国的行径，只会引发美欧分歧的进一步扩大。美国著名学者查尔斯·库普钱就在其新著《美国时代的终结》中断言，欧盟与美国的分歧早已超出贸易领域，两者正由传统的盟友变为地缘政治上的竞争对手；欧盟在长期内成为美国势均力敌的对手和挑战美国霸权力量中心的前景不可避免。库普钱甚至预言，未来的文明冲突将在美国和欧洲之间发生，“这可能导致西方的终结”。与此同时，美国为建立“新的罗马帝国”而大肆推行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也必将导致美国在世界上的空前孤立。

　　芝加哥外交关系委员会和德国马歇尔基金会（由美国人设立）在2002年10月对美国和欧洲民众所作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欧洲人不仅感到比美国人更安全，受到的威胁更小，他们还认为美国从某种程度上应该对当前易受攻击的处境负责。超过半数（55%）的欧洲人认为，美国的外交政策导致了“9·11”事件；欧洲的43个国家中，50%（在英国）至75%（在法国）的欧洲民众认为，美国思想和生活方式的广泛传播是有害的。美国著名学者伊曼纽尔·沃勒斯坦最近在《美国鹰坠地》一文中警告说，美国狂妄自大的言行必然会产生消

　　极后果：它强迫别国勉强同意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会招致与日俱增的愤恨和美欧裂缝进一步变宽。

　　“老欧洲”阴影难消

　　当然，尽管德法与美吵得很凶，但人们必须看到，鉴于德法两国利益、欧美总体利益以及欧美关系“斗而不破、合而不从”的总体态势，德法并不希望同美国闹翻。“老欧洲”因伊拉克问题而起，恐怕也将以伊拉克问题的解决而逝，但这种言论给双方所导致的阴影将难以消除。

　　2月14日，安理会将听取联合国监核会主席布利克斯和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巴拉迪递交的对伊武器核查第二份报告，这恐怕是美决意向伊动武前夕，国际社会为和平解决伊问题的最后一个最重要的日子。以目前的态势来看，美屯兵海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非萨达姆自动下台或“流亡”，而布利克斯和巴拉迪的第二份报告恐怕仍是一份“灰色”报告。所以，以美英为首的对伊动武动议与以法俄德（德国是本月安理会轮值主席）为首的继续并强化对伊核查动议之间的交火将会异常激烈。但美“倒萨”心意已决，西方媒体称，任何阻挠美“倒萨”的联合国决议恐怕都难以阻止美国行动。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德法最终在北约向土耳其提供援助方面可能还会与美找到一个顾全双方面子的妥协办法。据透露，德法上述打破北约“默认”，战术上的意图是迫使北约在14日前不能就伊问题作出决定，一切等到14日以后再说。此外，细心的观察家注意到，德法并没有完全排除最后支持用军事手段解决伊问题的可能性。法国政策灵活，已放言不排除最后加入对伊动武行列；德国虽表示坚决不参与动武，但在最后将可能采取“放任”政策。所以，国际社会迫切希望能在最后一刻出现“奇迹”，能产生一种在联合国框架内和平解决伊问题的方案。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人们必须为之努力。

　　总之，不管“老欧洲”在美对伊动武问题上与美较劲如何收场，跨大西洋两岸关系的鸿沟在扩大，这已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