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欠债，将3岁的女儿抵押后杳如黄鹤，母亲也撇下她改嫁他投，而一对年迈的老人，悉心抚养这个被遗弃的小女孩，并送其上学，至今已7载，历尽了艰辛和委屈——

　　大义老人，我就是你们的亲孙女

　　近日，记者慕名前往故事的发生地——娄底市双峰县三塘铺镇的东方村——一个在地图上无法找到的偏僻的小村庄，寻访这个名叫“小燕”的女孩和收养她的戴回初夫妇。几经周折，在一位好心的大嫂的帮助下，我们终于找到了戴回初的爱人朱细娥，她向记者讲起了他们夫妇和小燕的故事。

　　 欠钱拿妻女抵押

　　1994年，戴回初与另外4位村民每人出资3万元，合伙创办了东朝压锅厂。但由于同类锅厂很多，竞争激烈，再加上当时厂里都是先提货再付款，客户赊账很多，导致资金周转不灵，两年后厂子就陷入了困境。在此情况下，5个股东决定追讨欠款救厂。

　　小燕的父亲李桂康就是工厂的债务人之一。李是邵东县砂石镇岩岭村人。当时，他常来厂里进货，卖了锅子后再来给钱。1996年，他欠了8500多元货款后，便不再来厂里进货。当年6月，李桂康又到三塘铺镇一家压锅厂进货，被东朝压锅厂的人发现了。5个股东遂一致决定：扣下货车，要求李桂康回去筹钱清帐。

　　等到第三天，货车的主人领着李桂康的妻子唐玉云和3岁的女儿李小燕找到了三塘铺镇派出所，说李桂康正在筹钱，自愿留下妻女作抵押，而货车是李桂康租用的，必须放行。在派出所的调解下，股东们只好放车。当时，戴回初与其他股东安排小燕母女住进了村里的旅社。谁知，李桂康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不久，小燕的母亲也跑了，只留下小燕孤零零的一个人。

　　孩子去留成难题

　　唐玉云跑掉后，股东们发愁了：谁来负责小燕日后的生活？小燕就像一个烫手山芋，其他4名股东谁也不愿接手，都推说戴回初夫妇俩心地善良，又带过孩子有经验，要他们把小燕往戴回初家里送。当时，戴家的家境并不好，开厂就亏了2万多块钱，光还银行的利息每年就要1000多元，尽管大女儿已经嫁出去了，但两个儿子还没有成亲，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戴回初夫妇可怜孩子，经过一番商量后，最终还是收下了小燕。当时这事传开后，有人说戴家做了一件天大的傻事，而朱细娥却说：“来不来领是她爸爸的事，我们养不养就是我们的事了。”

　　朱细娥回忆说，当时李小燕穿得破破烂烂，全身脏兮兮，一直哭着要妈妈。她便先烧了一锅水，又从邻居家讨来合身衣裤，给孩子洗头、洗澡、更衣，并下了一碗鸡蛋面……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心疼得直落泪。几天后，她还专门上街扯了几尺花布，给孩子做了新衣新裤。打扮一新的孩子，在“奶奶，奶奶”的声声呼唤中慢慢忘了要妈妈。

　　自从小燕进了家门，两位老人就天天盼着李桂康夫妇来领孩子，因为他们觉得李桂康夫妇不可能不要小燕，只是可能一时还没有筹够钱而已。他们每隔几天就往邵东打电话，可接电话的人总说李桂康夫妇不在家，而且李桂康除了一个年迈的叔叔外，已没有父母和其他亲人了。后来，戴家又通过村里出面，想把小燕送回邵东老家，因为当地村委不愿替李桂康还债，又没有人愿意收养小燕，小燕只好一直呆在戴家。

　　朱细娥坦言，迫于生活的压力，并考虑到小燕的前途，戴家也曾想把小燕送给别人收养。后来，镇上一户人家听说后，便托人来表示愿意收养。戴家通过摸底了解到，这户人家在外地做生意，家境很不错，家里有两个儿子，却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小燕去了这样的人家肯定比跟着自己强”朱细娥说，“不过小燕自己不愿意，去了两天就哭闹着死活要跟我们住一起。小燕和我们已经有感情了。”

　　义养7载养出深情

　　经过了这次半途而废的送人风波后，戴回初夫妇再不敢把孩子送出去了，两人义务地替债务人李桂康当起了全职保姆。聪明的小燕似乎颇懂老人的心，整天“爷爷”、“奶奶”地叫个不停，颇得老人欢心。日子久了，两位老人开始心甘情愿地为孩子忙这忙那，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女一样。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却天天煮熟了给小燕吃。

　　1996年9月的一个深夜，小燕得了急性肺炎，两位老人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提着马灯，翻山越岭地赶往10里外的乡卫生院。一路上好几次差点摔倒。最后孩子的病终于好了，却花光了老人为娶儿媳积下的3000多元钱。

　　在村里的一个小店买东西时，店主给记者看了一个记账本，本子上记载着戴家的欠账，记者看到，小到一瓶墨水、一包香烟，朱细娥都只能赊账。店老板告诉记者，戴回初在给小燕买东西时却毫不吝啬，去年他就花了100多块血汗钱给小燕买回了一台电子琴，因为他知道小燕特别喜欢唱歌。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燕也慢慢地长大了，很快便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1998年夏天，细心的戴回初夫妇发现，小燕老喜欢往村后的学校跑，当学生们进了教室后，她竟趴在窗户上痴痴地听老师讲课。老人知道小燕是想上学了，可是几百块钱的学费却让他们犯愁：家徒四壁的他们到哪里去拿这笔钱呢？随着开学日期的临近，朱细娥开始走街窜巷到处求情借钱，最终无功而返。最后还是戴回初赶到村办工厂，起早贪黑地打了半个月的零工，挣了200元钱，了结了小燕上学的心愿。但戴回初的身子却因此落下了疾病，回家后腰一弯下去就难得起来了。

　　懂事的小燕知道爷爷奶奶送她上学并不容易，因此，学习特别用功。

　　记者在戴家看到，墙上贴满了小燕的奖状。“她没读学前班直接就上了一年级，成绩一直是班上的前三名。由于她成绩拔尖，人又积极肯干，老师还让她当过班长。”朱细娥说，看见小燕这么懂事，老两口觉得再苦再累也值了。戴家的两个在外打工的儿子也一直对老人的行为表示理解，还经常写信、寄钱回来表示支持。

　　戴家所做的一切，小燕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她告诉记者，如果有一天能见到亲生父母，她一定要亲口告诉他们，她从来没有做过一天人质，她是被“爷爷”、“奶奶”一家当作宝贝宠着的。

　　幼小心灵渴望父爱母爱

　　 朱细娥告诉记者，从小燕来到她家至今近7年的时间里，小燕的父母一次都没来看望过自己的女儿。记者与小燕曾有一段对话：

　　“小燕，你还记得父母的样子吗？”

　　“不记得！”

　　“你现在想不想父母？”

　　“不想！”

　　“送你回去，你回不回去？”

　　“不回去！”

　　“恨你爸妈吗？”

　　“恨！”

　　从对话可以看出，小燕被亲生父母抛弃后所受的心灵创伤，是谁也不能抹去的。但小燕的老师说，其实小燕内心深处热切地渴望母爱父爱，每次只要看到别人的爸妈来学校，她都会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期盼，她不想父母是假的，只是因恨不愿承认罢了。

　　至今仍是“黑户口”

　　经过数年的相处，戴家与小燕的感情越来越深厚，戴回初夫妇待小燕就像亲孙女一样，并让小燕改了“戴”姓，但小燕却一直未能成为戴家名正言顺的一员，因为戴家没有办理小燕的收养手续。对此，东方村村支书邓向阳说，这是因为没有小燕的出生证明等一系列材料，所以收养手续没法办。而据小燕户口所在地的邵东县砂石镇派出所介绍，由于李桂康一家已有三年没在当地居住，因此他家的户口已被注销。不过反对最坚决的还是小燕的叔爷爷李久康。

　　当李久康听说孩子已有10岁时，他感慨不已。但是，当有人向他建议让戴家办理一个正式的领养手续时，他却坚决不同意。这个倔强的老头告诉周围的人，他既不愿意自己领养孩子，又不同意把孩子给戴家，他是在拖延时间，想拖到李桂康出现的那一天。他相信李桂康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如果一旦把小燕给了戴家，到时李桂康难免孤独。

　　“即使李家同意我们办理收养手续，我们也不敢接受。”朱细娥告诉记者，小燕的成绩特别优秀，总是名列前茅，今后他们送不起她上学了，就断了她一生的前途！她希望通过新闻媒体的报道能够找到小燕的亲生父母，让小燕早点回到父母身边。朱细娥对小燕的前途充满了忧虑，脸色也不由自主地黯淡了下来。这时，在一边玩耍的小燕放下手中的电子琴，跑过来懂事地抱着朱细娥的头，用梳子给她一丝不苟地梳理头发……

　　对于自己的前途，小燕似乎很乐观，她在习作《我的奶奶》一文中写道：“我一定要更加努力地上学，学成大本领，将来好给爷爷奶奶买好衣服，盖好房子，让他们天天吃好的……”不过记者却不得不为小燕的前途担忧，尽管小燕在戴回初夫妇的悉心照料下，已过了7年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当两位老人更加年迈之后，谁还能继续让小燕健康快乐地成长呢？

　　律师点评：

　　本个案实际上是一个由一桩简单债务纠纷引发的人间悲剧，尽管对可怜的小燕来说，在遭到其狠心的父亲李桂康无情地“抵押”和抛弃后，能遇到善良的债权人戴回初夫妇的真心收留和善待，应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这故事读来依然叫人心酸，发人深思。它不仅关乎道德，更是一个严肃的法律命题。

　　首先，小燕的父亲李桂康为了让被债权人扣留的车辆放行，居然将其妻女通过当地三塘铺镇派出所向债权人进行“抵押”。这种行为，无论对债权人还是债务人都是错误的，它不仅违悖道德，更违反法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担保法》的规定，人身是绝对不能作为债务抵押物的，即便“抵押人”自愿也属非法。因为这样做，侵犯了“抵押人”的人格尊严权和人身自由权。就债权人扣押人质而言，如果手段恶劣、后果严重、时间较长，可构成非法拘禁罪。

　　其次，就李桂康而言，先将其女非法抵押，继而黄鹤一去不复返，撇下小女迄今7个春秋，这种行为实属“遗弃”，可追究刑事责任。

　　再次，戴回初、朱细娥夫妇对小燕所表现的真诚关爱，充满人间善良和真诚。但就对小燕的收养关系而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之规定，收养人和被收养人须同时符合一定法定条件，其中一条就是收养人必须是无子女，显然，有子女的戴回初夫妇是不具备收养人条件的。这样一来，小燕目前的法律地位暂无法明确，属一种寄养关系。这种不确定的法律状态和事实上的收养这一尖锐矛盾，不利于两位老人，更不利于可怜的小燕。要解决这一问题，最好是李桂康夫妇能良心发现，早日领回其亲生女儿小燕，并妥善处理这些年来戴回初夫妇抚养小燕所付出的一切，履行为人父母的天职。我们认为，戴回初夫妇所在地和李桂康原籍所在地基层政府，可充分考虑小燕的特殊处境，帮助其早日明确法律地位，让小燕在法律理性的光辉和人间真情的温暖中幸福、健康地成长。

　　湖南一星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 贺晓辉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