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艳萍医生 |
3月10日，一名男子从16层高楼纵身跳下，当场死亡。据了解，这名轻生男子只有25岁，是某大学教育培训中心学生，在跳楼前曾给女朋友打过电话，两人通话时不知为何发生争吵，他就对同屋人说了句“不想活了”便跳楼身亡。每个人在生活中都难免遇到困难，但解决方法却大相径庭，有人想不开了就采取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面对一时无法解决的困难，真的只有自杀一条路吗？为什么有些人会采取这种极端的行为？针对现代生活中日渐突出的心理危机问题，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副主任张艳萍医生谈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自杀未遂者 高达200万人 记者（以下简称记）：目前自杀问题在我国是怎样一种状况？每年有多少人选择了这条路呢？ 张晓丽（以下简称张）：通过我们的调查了解，全国每年至少有28万人自杀身亡，200万人自杀未遂。农村地区自杀身亡人数是城市的三倍，自杀已成为15－35岁人群死亡的首要原因，也在全部死亡原因中占第五位。在我国，选择吃喝药自杀方式最普遍，占了62％。西方国家的自杀者中，九成是由抑郁症、精神分裂症等心理疾病引起的，而我国只有2／3的自杀者是由心理疾病引起，冲动型自杀的人数比西方国家高出25％。 通过调查还发现，我国80％以上的自杀者从未因精神或心理问题寻求过帮助，200万自杀未遂者中接受过心理评估、治疗的比例则不到1％。 记：自杀现象在人们眼里是一种不正常行为，那些看上去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呢？ 张：对于自杀现象，我们首先要正视一个问题，就是要理解发生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并且要认可自杀者在自杀时，会认为这是解决问题的惟一办法。 记：有资料认为，自杀的诱因很多，但最根本原因是自杀者对生命价值的认识有偏差，缺乏社会责任感，您认为这种说法正确吗？ 张：由于自杀者不同，自杀原因肯定会存在差异，不了解生命的价值，缺乏责任感等只是诸多原因之一。简单地说，自杀原因可以归纳为两类，一类是由于精神疾患；另一类虽没有精神疾患，但由于过度愤怒、积郁，又缺乏外界的帮助，这时的人就很容易走向自杀。另外，还有一些自杀者是在模仿自杀行为。 记：有自杀念头的人在自杀前是否会有某种征兆或者暗示吗？ 张：很多自杀者在自杀前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一些先兆，比如睡眠和饮食紊乱、表情淡漠、注意力不集中，情绪不稳定等忧郁征兆；有的人会处理财产、写遗嘱，有时还会对亲朋谈起自杀的意愿等，如果这些先兆被细心人捕捉到，就有可能挽救他们的生命。这里，我要纠正一种错误观念，就是经常对别人说自己要自杀的人不会自杀，实际上，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在现实中肯定遇到了某种他暂时无法解决的困难。 心理治疗 是预防的关键 记：您认为自杀是否可以预防呢？ 张：自杀问题是绝对可以预防的。从调查结果来看，因自杀而死亡的人中，93％没有接受过心理治疗。 记：这是否意味着自杀者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心理问题？ 张：大部分是这样，也有人是怕被人歧视，被人看不起，才不去做心理治疗，担心接受心理治疗后自己会戴上精神病人的帽子。 记：很多人认为自杀的人都比较懦弱，因为不能面对挫折就选择自杀来逃避，这种说法是否正确？ 张：恰恰相反，自杀的人一点也不懦弱，他们选择用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在他们的意识里，自杀是惟一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觉得，预防自杀是全社会的事情，比如抑郁症就是很容易治愈的疾病，只要及时发现、治疗，完全可以避免悲剧发生。 记：怎样才能捕捉到有自杀倾向的人传达出的信息，又如何防止自杀发生呢？ 张：如果真的关心一个人，捕捉到自杀信息是很容易的，遇到困难想不开的人肯定会有不正常表现。首先我们应该了解自杀的征兆，知道想自杀的人会出现哪些现象；第二，作为家人或朋友，我们应该和他们交谈，交谈中要多倾听，让他把郁闷讲出来。每个自杀者的心理状态都不稳定，既想死，也想活，我们要做的是把他想死的念头减少，想活的念头加强。另外，很多人认为不应该向有自杀念头的人提出“你是否想结束生命”这样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并不会刺激自杀者，反而说明你确实非常关心他。 记：您的意思是可以直接问“是否想结束生命”这样的问题？ 张：我们也不能一开口就问“你是否想结束生命”这样的问题，应该首先创造机会让他们说出自己的想法，并让他了解你的关爱之情，在这个基础上就可以提出这样的问题。 记：现在生活水平明显提高，自杀人数反而上升了，这是为什么？ 张：实际上，自杀现象从来都存在，我们现在能把自杀作为一个问题来谈，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大的进步。我刚才说过，93％的自杀者没有接受过心理治疗是一个问题，而更大的问题来自农村，有关自杀预防的知识普及率不够。 记：在您的调查案例中，最小的自杀者有多大年龄？ 张：最小的只有11岁，偶尔还有比这个年龄还小的，但小于10岁的自杀者较少见。 记：这是否说明现代人心理承受力越来越脆弱了？ 张：相对来说，这种现象目前还比较稳定，如果和一百年前相比，自杀率是下降了的。 记：自杀未遂人群呈现一种什么样的特点呢？ 张：在自杀未遂者中，大部分属于一时冲动，我们调查发现，在自杀未遂者中，37％的人从有想法到行动，间隔时间不到十分钟。预防这类自杀有两种方法，一是控制自杀工具，特别是农村用的农药；二是逐步建立社会支持网络，改变农村地区的某些封建风俗习惯等。 干预中心 救助自杀未遂 记：回龙观医院的自杀危机与干预中心是国内第一家由政府支持的自杀干预中心，你们是如何运行的呢？ 张：中心的主要任务是对北京市的精神卫生状况进行连续监测，面向公众开展精神问题教育，对有自杀行为或经历过心理危机的人及家属提供治疗服务，研究自杀和其他心理危机的原因和预防措施等。另外，我们的任务不仅是预防自杀，也为自杀者家属提供帮助，自杀者带给亲人、朋友的痛苦是最大的，我们正在筹建一个自杀者家庭亲友会，凡是为亲友或周围人自杀而感到痛苦的人都可以参加。 记：很多国家建立了自杀防预中心，但调查显示，九成的实际自杀者并未与中心接触过，你们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张：一个人从遇到困难找不到宣泄途径而想到自杀，到实施自杀行为的过程非常短暂。精神障碍型的自杀者中，有一半以上不超过两个小时便付诸行动，而冲动型自杀者实施自杀行为时间甚至不到10分钟，因此我们的主要救助对象是那些有自杀念头但还没有下定决心的人和自杀未遂者。 记：在中国，自杀干预的最理想模式是什么，城市中应怎样进行危机干预？ 张：这也是我们要研究的课题。自杀干预不是一个人或一个单位的事，而是一种公益事业，需要所有人行动起来，人人掌握一定的心理健康知识，为有自杀倾向的人提供帮助。同时，110、120也要配置先进的抢救设备，对剧毒药物的生产、销售予以限制。 记：中心有哪些具体的服务项目吗？ 张：目前，我们的服务项目以热线电话、门诊服务、免费的家庭集体治疗及住院服务为主。月底，我们将开通800免费24小时危机干预热线，危机干预网站和24小时联络会诊服务也在筹备中，危机干预网站提供有关自杀、抑郁症和其他心理危机知识与信息，24小时急诊会诊服务会选择性地将病人转介到“自杀未遂治疗中心”，确保自杀未遂者得到精神治疗与评估。 张艳萍简介 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副主任从事精神科临床工作近30年。1997年负责管理《全国意外死亡原因与对策》课题，开始进行自杀研究，该课题是与中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合作的一项覆盖全国16个省，以20个乡村和三个城市为监测点的大型流行病学调查。研究结果已发表在2002年11月30日英国《柳叶刀》杂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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