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街头依旧车水马龙。人们的生活节奏似乎没有受到接二连三“定点清除”的影响。但是只要稍稍注意，你就会发现，车里的人个个面部紧张，大家遵守着一个“默契”：关掉收音机，打开所有的车窗，以便及时听到头顶飞机轰鸣的声音。如果开着收音机，也一定是小声播放新闻，播音员随时播报以色列武装直升机出现在加沙的什么位置。

　　恐慌在蔓延

　　自从8月19日耶路撒冷发生自杀爆炸以来，以色列在加沙地带已经实施了六次“定点清除”。与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城市的情况不同，加沙没有以色列地面部队，所以“定点清除”的手段往往是从空中发射导弹攻击地面上乘坐汽车的目标人物。

　　“你前面或者后面的车子都有可能是以色列‘定点清除’的对象，防不胜防，”现年36岁的巴勒斯坦人穆罕默德·拉杜德说。他的两个表妹在今年6月的一次“定点清除”中丧生，当时她们只是到集市上给小孩买衣服，没想到两个被列入黑名单的哈马斯成员刚好开车经过。

　　加沙地带居住着150万巴勒斯坦人，是全世界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之一，导弹袭击必然造成无辜平民死伤。11岁的巴勒斯坦女孩萨娜·达鲁拉在8月28日的一次“定点清除”中身负重伤，9月2日去世，没能用上家人为新学期准备的书包。

　　恐慌之中的加沙人能做些什么？每次发生“定点清除”，各大电视台都会在屏幕上打出“急讯”字样。紧跟形势的巴勒斯坦商人则会打出这样的广告：“急讯：大减价！”

　　记者在因特网上看到一幅漫画：一名观众双手捂住眼睛，电视机里的播音员说：“各位观众请注意，下面播放的‘定点清除’画面包含刺激镜头，儿童不宜！”“定点清除”下的加沙人，除了自嘲，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最恐慌的当然要数哈马斯成员。出于“擒贼先擒王”的考虑，以色列将这一轮“定点清除”的目标锁定在巴勒斯坦激进势力中实力最强的哈马斯。

　　乐于在媒体上亮相的哈马斯官员突然全没了踪影。哈马斯军事派别“卡桑旅”的网站上发布如下通告：除非必要，哈马斯成员不要使用手机、不要出门，留心你周围的人、身后的汽车，他们很有可能正在跟踪你。

　　哈马斯转入地下活动。而冒险参加同伴葬礼的哈马斯成员全部蒙面出行，以免遭到追踪。

　　手段在改进

　　与过去的“定点清除”相比，这一轮轰炸出现些许变化：爆炸声小了，平民伤亡人数相对减少。

　　以色列是否改进了轰炸手段？这也成为加沙人最近谈论的话题之一。加沙地带前民防司令在一次电台访谈节目中说，以色列进行“定点清除”的方式是，首先确定打击对象名单，然后由侦察机从空中拍摄地形照片，并不断更新情报；监听目标人物通话，摸清其行动规律，还通过移动电话，随时掌握他所在的位置。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巴奸”帮忙。

　　袭击使用的导弹类型也视情况而定。从最近的几次爆炸结果来看，以色列减少了导弹的装药，所以声音比以前小，伤亡人数减少。同时，为了保证袭击效果，以色列更加频繁地使用“热寻的”导弹。顾名思义，这种导弹追踪人体热量，以此为目标。

　　8月24日的一次“定点清除”行动中，第一枚导弹没有击中哈马斯成员乘坐的汽车，他们弃车逃跑后，“热寻的”导弹越过他们借以躲避的树林接踵而至。

　　以色列国防部长莫法兹9月2日接受军方电台采访时说，以色列不会放松对哈马斯的打击，直到恐怖组织基础完全被摧毁。但是，莫法兹指出，他本人在过去两星期内几次取消“定点清除”行动，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袭击会殃及许多过路人。他还说，执行任务的飞行员有时甚至在最后一分钟取消轰炸，因为目标人物的车辆正在拥挤的车流中缓慢行驶。

　　迫于国际压力，以色列也许正在采取措施，缩小“定点清除”的打击范围。但是在人口密集的加沙，不伤及无辜是不可能的。而为了抓住机会“清除”黑名单上的人物，以色列也顾不得太多。9月1日在加沙城两条主要街道中间的人口密集地区实施“定点清除”就是证明。除了哈马斯成员外，26名过路人在那次袭击中受伤。

　　百姓在煎熬

　　手机突然没有信号，卫星电视的画面突然变成“马赛克”，我便知道以色列武装直升机就在附近。

　　8月24日晚上9时30分左右，我刚刚吃完晚饭，突然窗外一声巨响，差点把手里的饭碗震掉。爆炸声接连不断，还伴有重机枪扫射的声音。经历过多次“定点清除”，我知道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声音如此之近，简直要破窗而入。当时我不但没敢到窗边张望，还恨不得钻桌子———尽管知道这样做起不到任何作用。我蹲在地上拨了几个记者的电话，核实消息。

　　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够勇敢，直到飞机盘旋的声音完全消失，我才敢探出头来张望。原来导弹袭击的地点就在楼下一片空地，距离我的办公室不超过100米。4名哈马斯成员被炸死，10多名路人受伤，其中包括几名儿童。

　　事后，有人问我是否考虑搬家，我说加沙城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遭到袭击，往哪里搬？

　　记者应该是旁观者，但在加沙工作的记者们不可避免地“分享”着“定点清除”阴影下的恐慌。与当地人不同，“定点清除”发生后，记者不但不能躲避，反而要迅速赶赴现场拍摄画面。为了尽可能早地拍到现场画面，一些电视台记者甚至追踪飞机轰鸣的声音，事先赶到可能发生“定点清除”的地点。

　　9月1日下午3时左右，突然同行打来电话，说加沙城中部遭到导弹袭击。抓起相机，我的手有些发软，真不想再看到那焦黑的汽车、焦黑的尸体、殷红的鲜血和疯狂的人群。去现场的路上，汽车收音机里播音员在说：“巴勒斯坦安全部门发出紧急通知，现场有一枚导弹尚未爆炸，这可能是一枚‘热寻的’导弹，遇热爆炸，请大家不要前往现场，以免发生不测……”万幸的是，一直等我拍完照片，离开现场，这枚导弹也没有发作。

　　等待爆炸到来是一种煎熬。以色列宣布对哈马斯发动“全面战争”后，“定点清除”几乎天天发生。从早晨睁开眼睛，我就开始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爆炸来临。即使夜晚，也必须穿戴整齐，以便随时出击。导弹终于落下来的时候，我甚至感到一丝轻松，但马上又产生负罪感：有什么理由为杀戮感到轻松？

　　最近有一天，一名记者朋友邀请我和其他几名同行到位于加沙城郊的别墅做客。由于地处偏僻，那里安静极了。起初我非常“享受”这份宁静，却渐渐品味出“恐怖”。因为太安静了，可以清楚地听到各种声音。而一旦动静异常，所有记者都条件反射般抓起手机、步话机，联系一切可能了解情况的人。“定点清除”已经使我们变得神经兮兮。（参考消息 周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