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暗访：河南宜阳县非法小煤窑仍在“吃人”
2002年7月24日08:07 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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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来源：河南报业网-大河报
7月16日10时许，记者接到线索：洛阳市宜阳县城关镇焦家凹村布希成所开的小煤窑，发生塌方事故，井下十余名工人生死不明。知情人是一名矿工，他告诉记者说，这个小煤窑是个“独眼井”，没有通风口，更不具备安全开采的条件。今年3月初，宜阳县进行了大规模的关停小煤矿行动，很多私人非法小煤窑被拉倒井架，强制关停。后来，有关部门又多次对私人小煤窑进行了突击检查。有的小煤窑即便死灰复燃，也只敢在夜间偷偷生产，而这个小煤窑大白天也照生产。
下午1时许，记者来到宜阳县城关镇通往焦家凹的路上，不时看见满载着煤的卡车从村中驶过。村路两边，分布着四五家小煤窑的场地，有两三个井架被拉倒在地，已严重锈蚀。有两个小煤窑的井架上红旗飘飘，据说其中一个就是布希成的矿井。
煤窑塌方夺人命矿方说没这事儿
在该煤矿，记者并没有看见想象中的紧急营救矿工的情景。
工棚附近停放着十余辆摩托车，井口旁有一大堆碎煤，一台装载机停在煤堆边，井架上有3条粗大的钢丝绳直垂井下，井架旁停放着一辆小型运输车，车厢正对着井架上的滑梯状出煤铁槽。
看见记者拍照，有两名男子走了过来，问其地下矿工抢救的情况，二人很平静地回答：“根本没有这回事儿，肯定是谁在胡说哩。”记者问从哪儿来了那么多摩托车时，身材稍胖、自称是布希成哥哥的人说，那些摩托车是矿工们骑着来上班用的，因为这个煤矿的工人大多数都是本县的农民，只有少数外地人。今天早上上班的都是本地工人，他们的工作主要是检修设备，并没有进行生产。记者问，如果没有发生事故，为什么不见井下有动静？二人回答说：“过一会儿，电铃一响就会有煤运上来，一切都很正常，根本就没有发生事故。不信你等一会儿看看。”
5分钟后，值班室的电铃断断续续响了两声。果然，只见井架上的钢丝绳通过滑轮开始运动，几分钟后，一个硕大的煤斗缓缓露出地面，一个小伙子上去打开斗下的开关，碎煤顺着滑梯形的铁槽，流进了等候在铁槽下的机动车车斗中。记者问，既然是设备检修，为什么还在出煤？二人回答说，机器检修过程中，出煤是避免不了的。
二人告诉记者，该矿手续齐全，不是非法小煤窑；该矿还有通风的步井，不是“独眼井”。但在记者要求查看有关手续和“步井”的位置时，二人却借故推托。
看着该矿风平浪静、秩序井然的生产景象，记者不禁对线索提供的准确性产生怀疑。中午1时许，记者离开了煤矿。
返回路上偶获悉技术员樊文昭死亡
在返回的路上，记者顺路采访一些群众。
一位老大爷告诉记者说：那个煤矿上午听说出事了，井下被困几个人不清楚。看见两个民工模样的人往煤矿方向走，记者忙上前询问。二人告诉记者，上午布家煤矿确实发生了事故，有3个人被困在井下，其中一个救上来就“已经不行了”。当记者进一步询问营救情况时，其中的一个民工看见记者车上的“大河报”字样，赶紧阻止同伴说：“没看见是记者？还敢乱说，你不要命了！快走快走快走！”边说边拉着同伴快步离去。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矿工告诉记者，死者名叫樊文昭，是宜阳县樊村乡人，50多岁，是布希成煤矿的技术员。因为该矿是独眼井，想搞一个出气孔又怕麻烦，为了省事，矿上打算将该矿的一条巷道和附近一个被拉倒井架、封了井口的小煤矿的废弃巷道打通。当日早上8点钟上班时，矿上派樊文昭下井探看情况。樊认为那样太危险，当时就提出了反对意见，但没有被采纳，无奈，樊只好下井查看。8点半左右，井下传上来电话说：出事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上面的矿工也说不清。
大约9点多，宜阳县中医院的一辆120救护车将樊文昭的尸体拉走了。这位矿工对记者说，这种私人小煤矿死人的现象“很常见”，通常情况下都是矿上和死者家属双方协商；如果受害方不同意协商，想“依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是很难的。本地人的命最多能“值”数万元，外地人的命也就是几千元赔偿了事。
这位矿工含着眼泪对记者说：这种煤矿没有任何安全保障，但大家为了能多少挣点血汗钱，只有把命交出去了，至于每个人的命值多少钱，就看家里人的“本事”和矿主的良心啦！
死者家人坚决地说：记者你走，俺说好私下解决
下午3时许，记者来到了宜阳县中医院采访。急诊科一位工作人员说，那名矿工因缺氧出了矿井就窒息而死。现在死者的老伴和家人正在医院太平间外面哭哩。
在太平间门口记者看见3个妇女坐蹲在地上呜呜痛哭，在酷热而又寂静的午后，显得特别地痛苦、无助。记者也忍不住落下眼泪。3个妇女的旁边有两个男子站着看她们哭。当记者举起相机拍照时，其中一名男子粗暴地用手挡住了记者的镜头。
见记者采访，死者家属停住哭声，十分坚决地说：“记者你走吧！你啥也别问，俺不想跟记者说啥，俺说好了私下解决。”
据悉，从今年3月以来，洛阳市各小煤矿一律关停，但记者却经常接到一些县里有关类似的小煤窑死人事故的举报线索。
今年4月份发生的井下透水、外地民工5人死亡、一人被困井下21天生还的特大煤矿事故(本报曾详细报道)，就发生在焦家凹，离布希成的煤矿不是很远。据群众反映，那个煤矿也在“躲避了风声”之后，又开始“重整旗鼓”。
值得一提的是，宜阳县城和城关镇政府距焦家凹的这些煤矿并不远，按理说，当有关领导看到满载原煤的卡车，一辆接一辆地往外运煤的情景，不应该不知道这些小煤窑还在明里或暗里生产着。
7月16日下午4时许记者获悉，“上级有关领导”赶到该煤矿之后，该矿才停止采煤。
7月21日，一位矿工电话告诉记者，在赔偿死者家属赔偿金4万元左右后，布家小煤窑又继续生产了。
几天来，死者家属在烈日下痛哭时那种悲痛欲绝的神态和布家小煤窑秩序井然、繁忙生产的情景，交替出现在记者的脑海，挥之不去。不知下次被夺去生命的人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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