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八方事件”调查

　　－－三律师涉嫌行贿受贿被捕 罪与非罪引发众说纷纭

　　因涉嫌在一桩企业之间的营销活动中行贿、受贿，衡阳一个律师事务所的3名骨干律师被检察院逮捕，以致该律师事务所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并最终全部更换合伙人和负责人。这么多的律师卷入案件，这在全国是第一次。而且此案的开庭时间和地点一再变换，给这起原本就有些复杂的案件带来了更多的神秘色彩。为此，记者3度赴衡阳进行了调查——

　　事起合同

　　公司的法律顾问帮其债主追钱

　　刘祖益涉嫌受贿罪的案件再一次被推迟公开开庭审理。20日，当记者赶到衡阳市珠晖区人民法院时，只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这样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9月16日，刘的辩护律师曾接到通知，9月27日衡阳市蒸湘区法院会开庭审理此案。而不久，他们又被告知，该案的审理已经换了法院，由衡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指定给衡阳市珠晖区人民法院审理。

　　之后，传来的消息是10月20日开庭审理，但这次还是改了期。

　　尽管，衡阳市珠晖区法院刑事庭的负责人否认了有其他的原因，但开庭时间和地点的变换，还是给这起原本就复杂的案件带来了更多的神秘色彩。

　　在当地，刘的案件影响甚广。

　　这是因为犯罪嫌疑人刘祖益曾是衡阳钢管集团有限公司副总法律顾问、法律事务处处长，兼湖南八方律师事务所主任。而他所在的律师事务所还有两名律师卷入了此案。衡阳市司法局的一位人士称，不仅在省内，即使全国这样的事情也是第一次。

　　此案轰动一时，还因为刘祖益和他的两名律师同事被检察机关指控合谋在一起经济纠纷中谋取暴利。

　　检方的材料指称，1994年2月，原衡阳市钢管厂（湖南衡阳钢管集团有限公司的前身）与衡阳市变压器厂（后改名为衡阳市现代电气设备集团公司）签定了一大型变压器的购买合同，合同定价为365万元，约定1994年9月交款提货。

　　合同签定后，衡阳市钢管厂预付了定金30万元，后因为工程下马不需要变压器一直未付款提货，致使购销合同无法履行。

　　2000年6月，衡阳现代电气设备集团公司致函衡阳钢管集团有限公司（简称衡钢集团），要求派员协商处理所欠货款，衡钢集团以“时隔6年之久，难以接洽”为由拒绝履行合同。

　　2000年9月，新疆特变电工集团有限公司兼并衡阳现代电气设备集团公司，衡阳市财政局对这笔变压器货款作为呆帐予以核销。衡阳现代电气设备集团公司更名为特变电工衡阳变压器有限公司（简称衡阳特变）后，为非国有性质的上市公司。

　　该公司为追回以往遗留的货物欠款，加速企业资金周转，成立了清欠办公室，出台了清欠风险提成管理办法。

　　2001年2月，衡阳特变司法专干裴俊（另案处理）与湖南八方律师事务所（简称八方所）律师、衡阳特变常年法律顾问唐衡虎（另案处理）经过商量，认为衡钢集团与衡阳特变之间的货款纠纷有利可图，遂分别找到时任衡钢集团法律事务处处长的刘祖益，要求帮助追回变压器货款。刘祖益以“已经过了诉讼时效”为由予以拒绝。

　　此后，裴俊、唐衡虎又多次找到刘祖益，请求其帮忙，并许诺事成后可以得到

　　货款总额的6％作为提成好处费，刘随即答应帮忙，但提成比例从6％提高到了12％裴俊、唐衡虎遂以湖南八方律师事务所的名义，与衡阳特变签定了委托收款协议，并经过衡阳特变总经理叶某的同意按收回欠款总额的10％提成。刘随即授意裴俊以衡阳特变的名义向衡钢集团发追款函，且语气要强硬一些，以便其从中协调。

　　同年4月27日，裴俊代表衡阳特变向衡钢集团发函追款，衡钢集团领导批示由被告人刘祖益和集团副总工程师周某负责处理该事宜。同年5月25日，刘祖益通知裴俊到衡钢集团谈判。通过洽谈协商，双方达成了由衡钢集团以285万元购回原订购的变压器的协议。协议执行期间，衡钢集团由于资金紧张一度停止付款，刘祖益便多次催促财务尽快付款，否则将被起诉。在其催促下，衡钢集团于2002年8月前将款项陆续付讫。

　　款到衡阳特变后，唐衡虎分三次共提取了28．5万元。为感谢刘祖益的帮忙，唐衡虎、裴俊先后5次共送给刘祖益6．7万元，刘均予以收受。2003年4月2日刘祖益被刑事拘留。因为涉嫌受贿罪，同年4月14日被逮捕。案发后，刘祖益退交了全部赃款。

　　非罪之辩

　　律师违规该承担什么责任

　　对于公诉机关的指控，刘祖益的辩护律师刘可男和罗秋林的意见显然不同。

　　他们认为，公诉机关在本案中存在侦查事实不清，混淆了事件发生、发展的时间顺序等问题。更为重要的是，对本案的定性存在错误。

　　因为受贿罪表现在客观方面应该一是利用职务之便，二是为他人谋取利益。其中利用职务之便是指职权或者与职务有关的便利条件。在这起案件中，对拖欠变压器货款是否承担违约责任，刘依其职权已经明确表示：“已经超过诉讼时效，无须承担责任。”

　　之后，衡钢集团决定将此变压器重新买回，这完全是企业的生产要求。因为当时麻塘变电站的多日停电，造成衡钢集团的炼钢停产。2000年5月12日，衡钢集团召开专题会议，研究后决定将变压器购回。这件事是交公司老总批准的，刘无权拍板。

　　会后，衡钢集团的胡总指示刘祖益与电器工程师周力群具体操作谈判事宜，刘祖益当时提出了“冷处理，迫对方降价”的方案。此后一年间，对方虽多次联系，但刘祖益一直遵循既定方案执行。2001年4月间，当衡阳特变完成改制重新提起此事时，在衡阳特变放弃了多项权利并降价后双方达成了新的协议。这一经过得到了衡钢集团胡总的证实。因此利用职权一说并不成立。

　　但刘祖益是否利用职务之便呢？辩护律师们认为，起诉书上所说的“刘祖益多次催促衡钢集团财务尽快付款”一事并不属实。裴俊和唐衡虎的交代都证实，刘祖益是在衡钢集团延迟付款达半年后，才过问付款之事的。 其原因是由于衡阳特变在2002年6月26日致函衡阳钢管集团声称“限期付清货款，否则诉讼解决”。刘为避免遭受损失而出面，应该不属于利用职务之便。

　　而从此事的实际效果来看，刘祖益的确为衡阳特变谋取了利益，盘活了近300万元的沉淀资金，但应该看到他的本意却是为衡钢集团谋利：以低于市场价80万元的成本价购回了企业需要的装备，以适当的方式避免了延期付款8个月可能造成的罚息和诉讼成本，使合同双方均获得了满意的结果，对国家集体都有益无害，没有丝毫的社会危害性，因此不能将此称之为犯罪。

　　同时，刘祖益的辩护律师还认为，虽然刘所得的利益合法，但取得的方式错误。因为八方律师事务所与衡阳特变签定的《清债代理合同》符合国家法律和行政法规的规定；且提成比例是经过衡阳特变的法人代表认可，并不影响到衡阳钢管集团的利益。再者，刘祖益拥有八方律师事务所的60％的股权，按照八方律师事务所的《章程》和“分配方案”，刘可占有八方律师所收益的24％，此次6．7万元的收益属于可获取的范围之内。

　　但衡阳特变所支付的28．5万元律师酬金其所有权属于八方律师事务所，而唐衡虎仅仅是八方律师所所指派的办案律师，这些在衡阳特变与八方律师所签定的《清债代理合同》中有明确的规定。然而，3名涉案人都以为唐衡虎有权分配，致使唐衡虎取代了八方所合伙人会议行使分配权，将原本合法的盈余分配，经过唐衡虎的技术处理后，变成了暗箱操作的违规行为。而作为八方律师所的负责人，刘祖益在个人所得利益获得承诺的情况下 ，容忍了唐的所为，属于失职，应当对这一违规后果承担主要责任。

　　余波之及

　　成为衡阳法律界焦点话题

　　据悉，公诉机关和刘的辩护律师的意见并非代表了该案的全部观点。由于此事干系重大，早已成为了衡阳市司法界的焦点话题。

　　记者了解到，在八方律师所的三名律师被捕后，衡阳市律师协会和衡阳市司法局公律科曾几次组织了全市一些资深律师进行案件的分析，结果出现了多种意见。一部分认为违法但无罪；有人则觉得构成受贿罪；还有的认为不够成受贿罪，但与职务侵占罪的情况相符。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不仅仅在律师界，在法院、司法局甚至检察机关中对此案的看法都存在上述情况。

　　但在律师们中，认为刘祖益违法但无罪的仍占多数。这不仅仅体现在几次律师研讨会上，在私下里一些律师向记者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有人称，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衡阳特变在改制时衡阳市财政局已经将这笔变压器货款作为呆帐予以核销，而改制成为民营企业后又再追讨这笔钱，这被怀疑是导致了衡钢集团的国有资产流失而发生的。之后事情的变化则颇为出人意料。

　　还有律师指出了刘祖益的双重身份本身就存在问题。他一方面是公司法律事务处处长，另一方面又是八方律师事务所的法人代表。裴俊也同样如此，这是不符合要求的，也是导致事情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

　　衡阳市司法局公律科科长刘元对此的解释是，其中存在着特殊原因：在2000年按照国务院的文件精神对律师事务所进行脱钩改制时，原来八方律师所的一些有编制的律师不愿意搞合作所，因而都到了法律援助中心工作。后来提出了由刘祖益等几个兼职律师作合伙人将八方所继续开办下去的方案。开始他们不同意，后来在区司法局的多次要求下，加上衡钢集团上市方案中有剥离法律事务处等部门的操作安排，后来还是这样实行了。但刘祖益和裴俊的双重身份问题并没有违反法律中的禁止性规定。

　　刘元称，八方所以前的内部制度和管理都是比较健全的，事件的发生带有偶然性，其关键是利益驱动。因为一笔法律服务中有28万多的代理费在当地是很不多的。

　　按照该所的章程和分配方案，这笔钱应该是所里的代理费，应入帐再按制度提成；剩余的为利润，除开一些花销外由3个合伙人分。如果按章办事则一切问题都不会发生了。对此记者了解到，关于私分代理费的事情一种流行的说法是，因为要按章纳税的话，将会要交纳近一半的个人收入所得税，因此唐衡虎等人才萌发了此念。

　　刘元告知记者，对律师的投诉每年差不多都有五六起，可真正查处的不多。有的是因为律师设法隐瞒的，有的是当事人误解的等等，其他的都予以了纠正。

　　据了解，八方所原来的3名合伙人已经将股权转卖，所里的负责人也进行了更换。在衡阳市八方事件发生后，衡阳市司法局于今年6月30日下发了《衡阳市司法局关于对违反律师法行为行使行政处罚的具体实施办法》的通知。而对于刘祖益等人的违法违规行为在法院判决生效后，他们将上报并请示处罚事宜。

　　由于此事影响甚远，虽然案件还未开庭审理，但各种猜测已不胫而走，甚至传出了当庭宣判之说。对此，衡阳市珠晖区法院刑事庭屈庭长予以了坚决否认，并称没有任何干涉，法官们将依法判案。

　　南华大学的一位教授认为，在律师法律服务日渐成为人们工作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在全国截至2000年止已经有120多位律师在提供法律服务过程中遭遇司法机关的质疑甚至是强制措施时，八方事件暴露出来的对律师的管理和权益维护的问题尤应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深思。

　　红网-百姓呼声联动媒体: 潇湘晨报 首席记者　洪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