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价药房好为难（特别报道）
2002年9月13日00:20 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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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余清楚 廖文根
一家开业即宣布“平均降价45％”的平价药房搅起南昌药市千层浪，顾客提篮买药、拍手叫好
供货商却几乎全线撤柜、切断货源；要求立即停止降价行为的威胁电话更是不断
截至9月12日，南昌的“开心人”大药房在风雨中走过了13天 “开心人”一下子火了起来
这家坐落在南昌市福州路、占地1500平方米的药品超市，晚到的人们已经很难在门前为自行车找到停放地。店内依然是人流熙攘。几个收款台全部投入使用，但提着装有药品的购货筐等待付款的人们依然排着长队。看着人头攒动的场景，“开心人”大药房常务副总经理张晖的表情并不轻松：“其实，我真不希望看到这么多人。我还是希望顾客能理智购药。”但打出“平均降价45％”销售旗号的这家药店自开张以来，顾客们的购药行动就再也无法“理智”起来。
8月31日，高举平价大旗的“开心人”大药房在南昌首次亮相，就公开宣布对其经销的药品“平均降价45％”。在一片疑惑、对比与惊讶中，南昌的老百姓以极快的速度接受了这家药店。在开张后的5天内，每天的客流量均超过7000人，最高日销售额达10万元。据这家药店的负责人介绍，这几天的客流量每天都达到1万人。
“提篮买药”这一南昌从未出现的火爆场面在“开心人”那里成了日常景象，而加入购药队伍的不仅有南昌本地人，许多外地顾客也纷至沓来。记者在药店还看到，购药的人群中甚至还有一些高个子老外。
“开心人”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火了起来。
近千种药品从药房强行撤走
开心的时刻并没有维持太久。从9月4日上午开始，众多的药品供货商就聚集在“开心人”大药房要求撤货。药房负责人百般解释、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几天时间，近千种药品从药房内被强行撤走，许多供货商甚至自己掏腰包雇人将从自己那儿进的药品全部买走。有个来撤货的供货商说，一些药店的老板和医院的药房主任找到他，要求他限日到“开心人”撤货，否则不卖他的货，并且，以前几个月的货款全部不结。“来撤货，怕受百姓的骂；可为了生存，还是要来撤。我这样做也是没办法。”这名供货商颇为无奈地说。
9月11日，“开心人”药店负责人向记者透露，为了补齐被撤柜的药品，公司不得不紧急从武汉等地调集药品。而江西省内的医药企业几乎全部都与“开心人”划清了界限，硕果仅存的一家省内企业还一再叮嘱要为其供货的事情保密。而外省的厂家则大举抢滩南昌，希望与“开心人”合作。
消费者掀起“开心人”保卫战
与此同时，“开心人”药房开始不断接到威胁电话，要求“立即停止降价，否则后果自负”。药店负责人还要忙碌于南昌市有关职能部门市场督导人员的频频光顾。检查人员一进门就说，接到了“‘开心人’搞违禁促销、价格欺诈”的举报电话，因此前来了解情况。甚至最先报道此事的《江南都市报》记者也接到了不明身份者的恐吓电话，要求不要报道“‘开心人’药房降价”事件。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开心人”开业甫始就陷入被动困境的时候，广大消费者中也掀起了一场“开心人保卫战”的热潮。记者在药房的顾客留言本上看到，前来购药的顾客留下的几乎全是对“降价卖药”之举的鼓励、声援和赞美。有的顾客甚至写下了“‘开心人’万岁”的欢呼。
中间环节太多，都要雁过拔毛，药品销售渠道的回扣高得惊人
作为平价药店的一个样板，“开心人”的遭遇并没有出乎其经营者的意外。“开心人”负责人对记者说，对于目前的这种局面，他们曾经做过思想准备，但没有料到反对势头这么迅猛。
“开心人”常务副总经理张晖对记者说，“我们现在把南昌市甚至整个江西省医药销售行业全部得罪光了！”
业内人士透露：一个药品到顾客手中，需要经历各种中间环节。处在这些环节上的医药代表、医院甚至医生都可从中获取一定的利益，出厂价才几元钱的药到了患者那里，往往变成了十几元甚至几十元、上百元。
一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医药产品的销售流通要经过以下程序：医药成品—自行营销（买断总经销）—大区（全国分口大片区或省级代理）—地市级代理—医药批发公司销售商—医疗单位、医院—主管领导、药剂科、药房、主治医师、医药代表—病人，这是流往医院的销售流通程序。药店销售流通程序与此不同的是，医药批发公司销售商这个环节之后转换成了：销售终端—零售药店—进店费—店经理—店员促销。如此繁杂的程序，就算每经过一道程序只拔“一根毛”，也会产生药价的虚高。这位人士说，药品销售渠道的回扣扣率有时高得惊人，一批药品进来，关键环节上的操作者回扣一拿就几万元，高的十几万元。
砍去中间环节，直接从药厂进货，“开心人”却因此成了“害群之马”
对于普通消费者，药价问题则多年来都是一笔“糊涂账”。有位消费者说，在菜市场常为一毛两毛钱与菜贩争得面红耳赤，但对于药价，虽然有时觉得贵，但从来没有任何怀疑：医院、药店卖多少价是多少价，即便真的被坑了，对方说是国家定价，也只能认了，更甭说投诉了。
“其实每家药店都可以降价，‘开心人’的药价能降45％，是因为我们直接从药厂进货，大幅度减少了中间环节，从而降低了流通成本，达到还利给消费者的目的。”张晖介绍说。
还利给老百姓，为什么鲜有同行的喝彩声呢？有人分析了其中原因：在药品市场长期处于垄断地位的医药公司不愿放弃既得利益；医院以医疗收费偏低为由，不愿医、药分家；许多从药品购销不正之风中获益的人，不愿轻易放弃这块肥肉。而正是由于有人从药品流通的不规范、不合理中牟取了暴利，他们才织成了一张盘根错节的网，极力“网”住药价虚高的现状。说到底，在药品竞争市场没有真正形成的环境下，“降价”打破了原有药品市场的价格平衡，触犯了一些商家的利益。于是，对于那些在原有药品市场格局中利益均沾的商家来说，“开心人”自然是“害群之马”。
“开心人”还开心得下去吗？
一位国内知名药品生产商的解释则更直接：“平价药店的出现打破了原有市场的平衡，动摇了某些药品零售商的利益。”
人们担心：包括“开心人”在内的平价药店到底还能开心多久？江西一位经济专家认为，从经济学角度讲，平价药房是简化医药市场流通环节的一个驿站，是医药市场经济不断丰富发展的结果。既然是医药市场经济发展的一个产物，那它的生命能否延续就应由市场决定。虽然国家公布了对383种药品的最高售价，但是作为患者来说感觉仍然不太明显，因为限价的药品仅占上市药品品种的2．58％，大部分患者需要的药品仍然价格虚高、降不下来。事实证明，仅仅依靠行政手段来解决药品的价格虚高问题是不现实的，必须通过市场这只无形的手，以行业的竞争来促使药价的自动下调。
国务院纠风办出面指出：平价药店应向全国推广
就在人们为平价药店的命运担心时，人们听到了一些积极的声音。
9月8日，国务院纠风办有关负责人燕化云来到湖南长沙的平价药房“老百姓”视察时，强调这家平价药店规范、合理的超市经营模式要向全国推广。燕化云指出，当前全国各地的医药行业都处于转型、变革时期，医疗卫生体制、药品生产流通体制、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制度都在进行改革，药品降价只是这三大体制改革工作中的一个缩影，但是这个缩影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9月9日，江西省计委物价处的负责人来到“开心人”药店，在对其药价进行调查后发现，“这里的药价的确比国家的定价要低得多，但都在国家规定范围内”。这位负责人说，此事已向国家计委作了汇报，他们将根据了解掌握的情况，结合相关规定，对江西的医药品市场进行强制降价。这位负责人说，物价部门支持“开心人”，因为这是一件好事，只要企业降价是在国家规定的范围以内，没有降低药品的质量和服务水平，让老百姓得到了实惠，政府都会欢迎。
而从10日开始，南昌市物价等三部门将联合对省城药品和医疗服务价格开展一次专项检查。对政府定价药品不按规定执行，将非GMP药品按GMP药品销售等形式变相涨价的；推迟降价或不按规定幅度降低价格；医疗机构是否按规定项目和标准收费，有无自立项目、自定标准收费，提高等级或标准收费以及分解收费项目重复收的；药品销售和医疗服务价格不按明码标价规定执行等进行检查。
微妙的变化：南昌其他药店开始打出“让利酬宾”等横幅
“开心人”举起的降价大旗已经开始得到响应。记者在南昌街头看到，几乎每家药店都打出了“让利酬宾”、“大降价”的横幅，有些药店干脆把降价前后的药品价格公示出来，放在药店显著位置。而一些大医院已经开始或正在酝酿降价行动。在进行价格战的同时，一些药店大打“服务牌”，各种便民优惠措施让顾客在享受价格实惠的同时，也让他们感受到了价格竞争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据张晖介绍，这些天来，一直有省内外的市民、客商和政府纷纷来电，诚邀“开心人”开连锁店，以方便百姓，让百姓享受药品降价的实惠，“江西省内至少有100家单位天天在找我们”。
面对每天如潮的人流，张晖说，他一方面心存感激，另一方面却还是有点高兴不起来，“热闹的场面正反映了江西药品市场的不成熟。店里的顾客很多，但单笔成交量并不大，既说明人们对降价药还缺乏理性消费的意识，又说明人们对平价药的盼望是多么的渴切”。
《人民日报 . 华东新闻》 (2002年09月13日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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