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王家屏》上下两册,洋洋洒洒70万余言,从嘉靖十五年王家屏出生到万历三十一年辞世,叙写了传主68年的人生历程,详实的史料掌握、洞微烛幽的剖析摹写,有叙述有抒情有引述,一位学子王家屏、政坛王家屏、文端王家屏被作者王与甘先生端端正正地立在读者面前。
王家屏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山阴籍宰相,高祖王翀充任明朝邑(陕西同州府)尉,自此而下五代皆为宿儒达官。其曾祖父王缙任山东济南府临邑县令,祖父王朝用为儒官。父亲王宪武是一位农民知识分子,坚持耕读并举,后入贡士补授学管,从事教育事业,购置复宿山下的周家庄园(今南洲庄村)建馆办学。王家屏罢官后,将此重建成一座园林学堂,取名为“南洲山园”。王家屏出生在这样一个儒风淳厚的书香门第,青少年时期,受过颇重儒风的家庭熏陶和正统的家庭教育。因此他从骨子里形成了一种愚戆正直、坦荡无私的秉性品格。王家屏29岁乡试中举,33岁中进士,之后简入翰林院、登经筵升阁臣至擢首辅之职,作为辅弼重臣,他把自己为官看作是朝廷赋予自己的一种历史责任和神圣使命,以治天下为己任,从未把自己的升迁视为个人权势和地位的标码。
“志属信史”,志传和史传一样,要真实可靠,符合历史事实。王家屏的著作有《王文端集》十四卷被编入四库全书。作者王与甘先生熟读精研此著作,包括奏疏、诗词、尺牍,从中梳理王家屏的思想观点、人事经历、性格特征、学识品格等,整理王家屏年谱,然后熟练运用到传记当中,在讲故事中务求每一处描述都有来源,都有依据,大事大记述,小事不遗漏,使得传记风格在自然轻松中体现严谨,在流畅叙述中凸显考究,在文本中引入奏疏、诗词、尺牍等原文,以保留原汁原味原貌,彰显出作者扎实的史学功底和精益求精的写作态度。
写古人,写古事,必须要还原当时情景。明代的政治、经济以及风情民俗、人的生活习惯等在书中都需呈现,这依旧考验作者的功力。比如,写到王家屏的父亲王宪武想要建馆办学,说到大明的屯田制;王家屏在大同府就读时,和代王子练习骑马、射箭、打拳,反映了当时全社会要防备鞑靼来犯的现实情形;还有,写到当时的军籍制、兵车库、国子监、内阁制以及官员选拔任用制度、教育制度等,王家屏所处的嘉靖、隆庆、万历三个时期的封建专制制度,作者都了然于心,特别是对万历帝神宗的把握,基本上做到了分寸适当、拿捏到位的叙述。
作者对王家屏的刻画,饱蘸着深情和爱惜,饱含着敬意和尊重。青年王家屏遵守诺约,与儿时玩伴但已生病的霍小姐完婚,二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可惜,霍小姐很快病逝。王家屏伤心欲绝,提笔写下一首《猗兰操》:“晔晔之兰,生于丘园。不采其叶,而培其根。其叶可佩,其根可飨。彼美一人,可与晤言。予往从之,周道云阻。四顾皇皇,匪翼焉举。谁能同心,维予与汝。方何为期,爰获我所。”这首诗借咏兰草的芳洁品格,抒发自己不甘心与那些趋炎附势、阿谀逢迎的“众草”为伍的情怀,同时在兰花身上寄托思念妻子的幽怨情怀,表达妻子是知己、呼唤妻子回来的伤感之情。
作者对王家屏情感上的用笔,表现王家屏的儿女情长,不仅没有影响他作为政治人物出场的操履持重、尽忠竭节,而且平添了他尊重女性、重情重义的魅力,特别是发生在青年时期的爱情,更能引起读者共鸣,也给传记增添别样的可读性。
王家屏中年以后的主战场为官场的曲折沉浮,作者写他的经筵开讲、直言进谏、忧国忧民、清廉正直,写他选人用人的吏治观、社会治理的主张以及几次请求罢归,着重表现他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忠正爱国、秉公忧民、恪尽职守的精神,刚正不阿、光明磊落、精忠劲节的品格。乞罢归乡后,建书院,办文会,修河桥,整理章疏尺牍,导育子弟后嗣,结谊名流雅士,端正家乡士风,赋诗琢句,德表故壤,读罢让人感到,这并不是一个政治家的潦倒失意,而是一个器宇博大、学养深厚的学士归来。
王与甘先生是王家屏的后代,他满怀激情投入这部传记的写作,并不是多么容易。不容易体现在王家屏的复杂性,如何表现这种复杂,这是在创作中需要思考的。“情真而不诡”“事信而不诞”,多侧面多角度多手法的运用,将传主呈立体化,一笔一笔雕刻,凿去冗余,留下精髓;一点一点勾勒,素颜淡描,真淳见质;文字素朴,文风恬静,人物对话多有乡言俚语,使得文本充满生趣幽默。
“这孩子长得周周正正,看哪儿都顺眼”“家屏人小衣服大,有些侗轮佤阔,跌倒轱辘”“病病恻恻成了这般模样”“也有人说你酸文假醋”“用拍拍煽风,旺火着了”“秒善不再和母亲激将”等,这些方言的运用读起来有一种亲切感,仿佛400多年前的事就发生在昨天。但是请注意,方言的使用是叙述王家屏在山阴生活时才出现的,和当时的人物活动场景相符合。王家屏入京城为官后,这部分的描述就很少使用方言了,可见作者构思安排的匠心所在。
王家屏留下的诗词有200多首,如何在文本中使用,作者同样动了一番心思。他的诗题物、咏史、赠别、抒怀、贺寿等,思想蕴含深厚,风格凝重严谨,言志缘情,爱憎分明,而且铿锵心声,风雅正音。作者按照时间顺序,穿插在故事场景中,丰富传主的思想,体现传主的才华。这里要说一下,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就是故事叙述中引出诗词后,未对诗词做一些释义,这使得诗词未能充分发挥它的艺术享受功效。读王家屏的诗词,感觉上有一种离骚楚辞风,在理解上不是很容易进入,特别是一些政治特色鲜明的诗词,需停顿下来进行反复琢磨,这就使得阅读不得不中断。这可能是作者担心破坏诗词原作的艺术美而进行的一种刻意保留吧。
苍莽桑干河,苍郁汉墓群,苍幽边塞古道,王与甘先生把笔墨洒在祖先生活的地方,洒在家乡故土,以深情的文字向一代文端表达后代的景仰。
边云芳
(责编:褚嘉琳、马云梅)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