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孔卫孟有文声
——记吴越象派钱氏家族
文\张利民
象山南麓，西寺右侧，凤跃溪缓缓流下，过西寺桥、凤跃桥、圆峰庙、昭应桥，入北城水门，南下叠石桥、北门行宫、冯家桥、祠堂桥。流过凤跃溪西侧畔，有两座庄严建筑物，便是钱氏宗祠和紧邻的钱司寇祠。它是象山钱氏家族祭祀祖先的家庙和纪念明初刑部尚书钱唐的专祠，充满着历史的记忆。
一
吴越象派钱氏，它的始迁祖是钱庆延，是吴越钱镠的九世孙。钱镠（852-932）仕唐，乾宁三年（896），朝廷命钱镠为浙东节度使，讨董昌。董昌兵败被俘，押解途中投水自尽。唐昭宗擢升钱镠为镇东、镇海两军节度使，赐金书铁卷，钱氏从此取得两浙政权。梁开平元年（907）朱全忠篡唐称帝，封钱镠为吴越王。梁末帝龙德三年（923），更册命钱镠为吴越国王。吴越国在晚唐五代乱世中延续82年之久，是其他割据的藩镇不能比拟的。宋立国之后18年，吴越王钱俶纳土归宋，避免了生灵涂炭，保证了国家的和平统一，也为钱氏家族免遭杀戮、兴旺发达奠定了基础。
钱庆延（1094-1177），钱镠九世孙，江南东路转运使钱德茂之子，字嗣宗，号云庵。善承家学，举德行，兼茂才，科授会稽丞，不就。宋高宗南迁，扈驾师浙，寓于台州。会内侄谢徽宰象山（绍兴十九年至二十一年任象山县令），因过访，渡海至象山之陈山。爱其境地幽雅，顿有卜居之志，命子宗林买地筑室，于绍兴庚午年（1150），遂由台州迁象山陈山。
钱庆延耕读传家，他的孙辈钱肃（十二世孙）约在咸淳间（1094-1177），就开始纂修《吴越象派钱氏宗谱》。钱仲翁，于元至正间任山西宣威副史，钱寿翁于元至正间，荐任福建行中书省副史，钱楚奇于明永乐九年，举人才，任武昌石头口巡检。十六世孙钱唐，于洪武元年（1368）举明经，担任了明刑部尚书，创造了迁象钱氏一个仕途和文化的高峰。
钱唐（1319-1394），字惟明，号“白石山人”，年十五失怙恃，既壮，姿仪伟岸，身长玉立，才器卓越，博通经史。才思俊逸，举笔立就。隐居象山白石山（现丹西街道白石村）。明太祖定鼎金陵，洪武元年（1368）九月，下诏求天下贤士。
朝廷举明经对策，钱唐应昭上京。并赋诗云：“大明洪武元年春，春雷一声天地响。龙飞在天雨如膏，大地山河增气象。”对洪武皇帝招天下贤士的做法欢呼雀跃，表示由衷的高兴和赞扬。“天颜悦怿天开明，谨身殿前承圣旨。”他在金殿上接受了皇帝的廷试，阐述了自己如何行施王道，裁正礼法的做法，深得皇帝的圣意，特授刑部尚书。这对年将五十的钱唐来说无疑是极大喜讯。《明史·钱唐传》记载钱唐功绩，并非是刑部的事宜，而是捍卫孔孟之道的故事。第一件事，钱唐应诏讲析《虞兮》《饶舜典》及《大禹谟》。钱唐站在皇帝案前从容应对，侃侃而谈。但有人指责他“草野不知道礼”。钱唐正色说：“以古圣帝之道，陈于陛下，不跪不为倨。”第二件事谏止皇帝的两项决定。一项是洪武二年（1369）朱元璋“诏孔子春秋释奠，止行于曲阜，天下不必通祀。”自汉代以来，孔子成为万世师表，每年春、秋二季，天下各州县孔庙都祭奠孔子。这就是“天下通祀”，许多大臣服阙劝谏。钱唐言曰：“孔子垂教万世，百王宗师。天下祀孔子，如天下祀圣寿，根本之礼，不可废也。”朱元璋“皆不听，久之乃用其言。”第二项是洪武五年（1372），“京师文庙成，行释奠礼，命罢孟子配享”，意思是孔庙祭奠孔子时，撤去孟子的神主牌位。原来孟子讲到君臣关系时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孟子还说：“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这些话，朱元璋听了很不舒服，认为这不是做臣子应该说的。所以决定要罢孟子配享，把他赶出孔庙。并下诏说：“有谏者以大不敬论，且命金吾（殿前武士）射之。”此诏一出，许多大臣噤不出声，唯独钱唐“抗旨入谏”，还舆榇自随，上奏时袒胸露腹，准备受箭。他走近帝前说：“臣得为孟轲死，死有余荣。”廷中大臣无不为钱唐担心。殿前武士向钱唐射了一箭，钱唐应声倒地。朱元璋见钱唐出于至诚，命太医疗其箭伤。其后又恢复了孟子的配享。孟子后代为报答钱唐之恩，在孟庙棂星门西侧，建造了报德祠，把钱唐的牌位供奉在东庑正中最尊位。第三件事是反对皇家后宫张挂武则天画像，认为这是“秽得彰闻”“淫荡乱法”，要“投之以水火，以灭其踪”。皇帝恼羞成怒，传旨“待罪午门，听候发落。”直到太阳下山，皇帝怒气才消，还赐之食。宫中也撤了图。钱唐正色立朝，冒矢日而不顾，确有大丈夫气概，也赢得了后人的仰慕。不过，最后还是被贬到了寿州。洪武二十七年，钱唐已是76岁老人。是年九月，诏复原官起用。可惜诏达之前，钱唐已于九月初九辞世。然后是皇上“恩恤有加”，命钱唐两个儿子扶柩归葬象山玉峰山之原。象邑名士作《钱尚书赞》。明成化初，鄞人黄润玉为《宁波府简要志》收公传，并作《尚书钱公赞》：“飞龙在天，见龙在田。千载际遇，四方晏然.轮翊有明，闲卫斯道。死生次之，国朝一老。”万历三十六年（1608），敕建钱司寇祠于象山丹城钱氏宗祠前，供乡人凭吊纪念。光绪元年已亥科举人郑秀文作《过钱尚书墓》，以记其事：“名墓无碑何处寻，峰峦环绕快登临。鹰岩磊落瞻来脉，龙角崔嵬隔远岑。坦腹曾享贤圣祀，献诗义格帝皇心。而今古柏留三两，只听黄鹤弄好音。”
钱司寇祠原址在今丹西街道桃园路北路社区文化礼堂处（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拆除），图中这块“钱司寇祠功德碑”尚存，直到2022年11月，桃园路区域列入老城更新项目需要全面拆建，为保护历史文物，县文保部门将该碑移入博物馆保存。 吴伟峰 摄
二
在象钱氏一族，明清更趋昌盛。15世孙钱文敬，于永乐十年（1412）以掾阶授福建盐运使知事。16世孙钱公泽，洪武八年（1375）选贡授五台主簿。18世孙钱休统，于明正统年间恩贡授保定、五台教谕。19世孙钱文桂，于正德八年（1448）以掾阶授峡口巡检。20世孙钱完，性行高尚，廉静自持，孝友淳笃，处事古道。母疾病，愿损己寿，以益慈龄。昼夜对天祈祷，母疾遂愈。家仅中产，但乐善好施。尝割田以赡学宫，设义冢以掩遗骼，建宾馆以安行旅，捐地租以祭孤坟，出资竣修玉带溪，设粥棚以食工役，修宗谱，设义塾不胜枚举。嘉靖邑令毛德京榜其庐曰“旌善堂”，合邑以义士谓之。有明一代，钱氏文泽绵长，永保书香。族中产生了许多出仕、力学、举义的优秀人物。
23世孙中，钱继煾，于清顺治八年，由岁贡任安吉州学政。钱继熔也于顺治十年，由岁贡任金华府训导。钱继闵（1586-1670），是进入象山乡贤祠里的人物，共22人，他是其中之一。钱继闵，例赠中宪大夫。天性至孝，敦敏力学，贯串经史。幼失怙，母含辛茹苦，苦节抚孤，备极辛劳，力造继闵以成。夜依母亲一灯纺织以读，寒暑无间。时值明末战乱，邑城频陷，兵饥纷乘，夕竄朝逃，几无虚日。逃至城北至新罗岙山中匿迹，幸免于难。长娶周氏，为周明新之妹。母亲年迈患疾，则与妻亲视汤药，彻夜长侍，弥月不解衣带，虽溷器必亲自洗涤，不少假仆婢，里邻称之为“双孝”。有人劝他应试科举，而他说：“仆无兄弟，慈母年迈，当此之时，与其分羹而取荣，何如烹菽之为乐也。与其板舆以迎养何如待寝之为安也。”钱继闵另一功绩，是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名钱捷。
24世孙钱捷（1619-1704）字月三，又字陶云。号岁山，晚年更号石屋山农。钱继闵之次子。天性孝友，秉姿敏捷，读书一目十行。博览屖书，文章清峭古奥，尤喜作诗。兼精岐黄，名垂部下。弱冠补博士弟子员。顺治辛卯（1651）举于乡（考中举人）。明年（1652），考进进士，授湖广岳州府（今岳阳市）推官。岳州地处湖南要冲，为清军的新辟之地，一切管理章程，多经钱捷参酌商定。打通了粮运的道路，安定乱民，招回逃亡者使其重操旧业，保全救活者不计其数。为政崇尚平和公允，由总督推荐，排名为湖南循吏第一。内擢历、礼、吏、刑三部郎官，恪尽其职。先主持粤东乡试，后任贵州学政，重振文风。后升任江南布政使参议，分守苏、松、常、镇、太仓等处粮储道，定科输章程，减运丁浮索，漕胥不敢肆其勒派，田户不致病于苛政。历官三十余年，内掌京畿，外膺民社，无不竭尽心力以期不负读书之本色，有古循吏风。后告归林下，杜门留心著述。手辑《五经的解》《畅宇堂诗文》《山农药性能》。
钱捷有四子，式庄、式坚、式雝、式雅。长子式庄最为突出。式庄，字幼安，他由附贡生历任建宁、阜城、宜君知县，升沪州知州。少性颖悟、博学能文，工书小楷，法钟王行草，效米游岳精。兼攻黄帝素问，活人甚多。并留心经济，有能声。历官三十余年，所到兴教化，敦礼让，除弊兴利，易俗移风，有政绩。去任时，当地为之建“去思碑”。次子式坚由例贡生候选州同知。天性孝友，善读书。与兄式庄，并承庭训，雅得诗礼之传、公家之事，如修葺文庙、文昌阁、泮池寺，无不首先出资，身亲督理。三子式雝，邑庠生，博雅善文，兄弟之间最为友好。四子式雅，候选州同知。好读书，攻历代史，与人谈，每叠叠不倦。兄弟一门诗礼传家。时族中还有钱式鍠，授州同知。钱式镕为太学生，均是族中优秀子弟。
清乾隆年间丹城大碶头钱氏宗祠旧匾。
三
至26世，钱志朗为钱式文之子，清雍正元年（1723）为拔贡、候选教谕。志朗，自与高，号玉峰。天性孝友，追随父母，色养弥周。偶当疾痛，亲尝汤药，竟月不寝，相衣及厕。天资明敏，于经史无不览阅。著为文章，有奇气，书法效法赵孟頫、苏东坡、黄山谷。圆峰庙“雲中帝阙”四字及文庙东西栅门均留有墨迹。小楷精之，手录子史百家及时艺二百卷，终篇不加添抹。平常勇于义行，凡修葺文庙、文昌阁、泮池，创建丹山书院、分修邑志及疏浚渠道，无不首先参与。邑无武圣庙，因请之县令设立。一心公益，为时人称道。
26世孙中有钱志汉（1695-1743），业儒，有膂力，喜谈韬略，精骑射。雍正三年（1725）诏天下，举勇健。其父君象与黄岩冯镇军有旧，得保题。奉旨于箭亭试骑射，称旨，赏蓝翎侍卫，交怡亲王门下当差。期满出守广东肇庆水师营，历任海安游击、大鹏参将、龙门澄海副将，署潮州总兵。广东为东南边鄙，王师新辟，一应军政，多所参定。时海寇未平，饬整台，肃口隘，练水师，严哨船，擒获海贼甚多，一境以清。后年老，遭风疾不可以弯弓，才卸任回家，在守边中作出很大贡献。
27世孙中有钱鸿基、钱鸿猷、钱鸿宝、钱鸿图、钱鸿琪、钱鸿文、钱鸿灏、钱鸿宾等，都是象山名士。钱鸿基字肇邠，钱志朗之子。兄弟六人，他居长最事孝父母。家素淡泊。年十六奉父命，一力主持。市地广甚，构建新屋，率诸弟承庭训，督课维严，皆彬彬尔雅。雍正乙卯（1735）拔贡生。官泰顺教谕，著有《棣萼轩诗草》。其实是集钱氏兄弟鸿基、鸿猷、鸿宝、鸿图、鸿琪、鸿宾六人之合著。
28世孙中，也出了许多人才，钱谔臣，邑增生，貤赠奋武校尉。钱安臣，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中武举人，敕授武略骑尉。钱超臣，敕授奋武校尉。钱沃臣（1754-1825），字心溪，号乐妙山樵。钱沃臣是这一代人中杰出代表。为钱鸿宾次子，钱鸿图之嗣子。年方弱冠，受知县华瑞潢赏识，聘为记室（相当于今文书），幼承庭训，读经书，有才名，一生频游浙东西四十余年，诸名卿争器重之，待以上宾，相与论文评诗，往来甚密。其所考《安南正威炮图》得浙江巡抚阮元赏识，可入《太平县志》。于诗、古文、词多有成就，尤工书画、篆刻。平时尤能留心宗牒，凡有关于钱氏事者，所见必录。嘉庆甲戌，宗人寓修宗谱，详询精考，条分缕析，作十六房，便于后人续增。收藏书画名帖古砚，所著有《乐妙山诗文稿》12卷，《二十三经字辩》二卷，《海物所见录》四卷，《蓬岛樵歌》二卷等。《蓬岛樵歌》以一诗一注形式，歌咏象山山川形胜、风土人情及名人轶事、历史掌故，保存了许多珍贵历史。时年78岁袁枚为之作序云：“余读心溪《蓬岛樵歌》，词浅而不失之俚，意深而不失之悔，真是继美两贤，余爱之重之。”“两贤”是指《鸳湖棹歌》作者朱彝尊和《打箭炉》作者孙补山。随园老人此论，足见其推崇之意。
29世孙中，族人有钱嗣溶为清乾隆五十三年（1788）举人，候选知县。钱嗣濂为清嘉庆七年（1802）岁贡，任庆元训导。钱光耀，嘉庆年间任宁海守备。钱嗣恺封修武校尉，钱嗣澜为丹山书院掌教。钱嗣溶（1758-1808），字思百，号复三，钱恭臣次子。沉静渊默，五岁读毛诗日一章即能成诵，励志于学。中举后赴礼闱不售，留京数载，名公卿争器重之。归里后，主教缨溪、丹山各书院，学生满堂。著有《时艺》稿二卷，为不肖业徒窃去。《一房山馆诗草》一卷。
30、31、32世孙中人才辈出，钱氏读书种子可谓代不乏人。钱克敬虽时庠生出身，但满腹经书，主讲丹山书院。钱克俭，有勇武，授本协右营。钱际昌，幼博览众书，清嘉庆后候选州同知。钱永昌为候选县丞。钱绍庆，清光绪间为候选县丞。
稀世国宝《吴越二王手泽》也经曾由象山钱氏族人收藏，最后捐献给国家。《吴越二王手泽》是吴越国开国君主钱镠和最后一位君主钱俶的手批文书合卷，它有很大的历史文献研究价值，吴越二王文书可能是中国迄今发现的最早的官方文件原件之一。而更大的价值在于它的书法艺术价值，它是吴越二王唯一完整存世的书法孤本。1951年，历经磨难的《吴越二王手泽》由象山族人钱谓昌无偿捐献给浙江省博物馆永久收藏。
民国后，特别是新中国后，钱氏族人更是读书求知，涌现出一大批优秀人才，31世孙钱振华，1948年毕业于徐州法政大学；32世孙钱家常，1958年毕业于西北工业大学；钱家瑩，1963年毕业于合肥工业大学；钱家玮，1964年毕业于北京工业大学；钱家祥，70年代毕业于西安交大；钱晨昱，毕业于曼彻斯特大学（硕士）。33世孙中，钱源来，任宁夏黄河水利局局长；钱英才，在杭州师范大学担任现当代文学教研室主任。钱之江，任浙江古籍出版社总编辑。34世孙中，钱海红，博士、研究员，任复旦大学党委副书记；钱鸣燕，任宁波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党组成员；钱光人，博士、教授，任上海大学环境与化学学院副院长；钱文馨，任上海大学未来技术学院党委副书记、副院长；钱健，北京大学硕士，任职国家海洋第二研究所。35世孙中，钱凯，博士、教授，任桂林理工大学土木与建筑工程学院院长；钱锁开，博士、教授，任解放军九四医院神经外科主任；钱建平，清华大学协和医学院博士，任职广州南方医院；钱倩倩，牛津大学硕士，任职英国金融科技公司voftio全球战略副总裁；钱红，1994年亚运会获男子帆板冠军；钱术成，硕士生，现为东海舰队某部中校。在36世孙中，钱曙杰，任苏州轨道交通集团党委委员、副总经理。
吴越象派钱氏家族，作为吴越钱氏一支，在历史长河中，也后浪接前浪，人才济济 。他们都恪守共同的钱氏家训，“子孙虽愚，诗书须读”“勤俭为本，自必丰亨；忠厚传家，乃能长久”“庙堂之上，以养正气为光；海宇之内，以养元气为本。”使家族子孙繁茂，长盛不衰，分布县内外近90处，是象山众多家族中比较耀眼的一支，为象山人增添了许多荣光。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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