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菲君先生是著名画家、文学家丰子恺的大外孙。他从小和外公一起生活,是和丰子恺相处最久的孙辈,也是受丰子恺影响最大的儿孙之一。
下文是《丰子恺家塾课:外公教我学诗词》作者宋菲君老师回忆全家人一起玩“览胜图”时的场景。
在今天看来,“览胜图”游戏将背诗词这件本来颇为乏味之事,变成了一桩趣味盎然之事,全家人都在游乐之中充分享受着诗词的化育。
览胜图
文 | 宋菲君
“览胜图”是我们在外公丰子恺家过除夕夜和春节、国庆节这些节日时必玩的游戏。这张图是外公家抗战逃难到萍乡时得到的。对此,小姨丰一吟曾有具体的记叙:“我对于萍乡,还有一件事难以忘怀,就是那张 ‘览胜图’。那是一种类似于‘飞行棋’的游戏。在约一米见方的一张纸的中心写着 ‘萍乡东村萧氏家藏游玩品’。”
这个游戏相当于现今流行的“大富翁”游戏,供六人玩,六人的身份分别为“词客”(即书生)、“羽士”(即道士)、“剑侠”“美人”“渔父”(即渔夫)和“缁衣”(即和尚)。
一开始大家从第一站“劳劳亭”出发,劳劳亭出自李白的诗:
天下伤心处,
劳劳送客亭。
春风知别苦,
不遣柳条青。
每人轮流掷骰子,掷到几就走几步,每到一处都有名称典故。例如“词客”恰好走到“滕王阁”。
这正是当年王勃写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地方,到此“遇六方行,词客免”,如果掷出来不是六,就“罚一仍不行”。常常有待在“滕王阁”好几圈罚了好多钱还没走成的。如“剑侠”恰好走到“易水”:
易水萧萧兮西风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这是当年荆轲刺秦王,燕太子丹和高渐离白衣送别荆轲之处,于是“剑侠至此赏三众贺三”:公家赏“剑侠”三个筹子,每人再给“剑侠”三个筹子。
“洞庭湖”是“渔父” 的福地;“天竺国”是“缁衣”的福地。
有一站为“尾生桥”,《庄子》记述了古代一位男子尾生的故事:尾生和女子在桥下约会,女孩没来,洪水过来了,尾生死守约定,抱柱身亡。
这是一个让人动容的故事。如果“词客”走到“尾生桥”而“美人”在后面未到,就得在这里等“美人”经过,“词客”才能继续前行。
和“尾生桥”对应的是“望夫山”,取材自刘禹锡的诗《望夫山》:
终日望夫夫不归,
化为孤石苦相思。
望来已是几千载,
只似当时初望时。
望夫石是安徽当涂古迹名,传说妇人伫立望夫日久,化而为石。如果“美人”走到这里,而“词客”未到,要等“词客”到了或经过这一站,“美人”才可继续前行。
还有一站“蓝关”,注明“陕西—韩愈”,显然取自诗人的那首“云横秦岭家何在”。下面有规定:“过者遇四方行,到者遇幺方行,羽士免。”就是说在蓝关前面的人必须掷到“四”才能经过,碰巧走进这一站的人必须掷到“幺(一)”才能出去,唯“羽士”可以直接经过。过了“蓝关”就快到终点,大功告成了。“蓝关”确是一道“难关”,常常掷了好多回也过不去。记得有一次,瞻娘舅本来是走得最快的,到“蓝关”后怎么也过不去,被小舅和别人超过。瞻舅抱怨说:“难怪韩愈讲过‘雪拥蓝关马不前’了。”说完他索性坐到沙发上去喝咖啡了。
还有一站“不语滩”,到这一站不许说话,大家都逗他,一旦开口说话就“罚一回原位”。此外还有“岳阳楼”“醉翁亭”“桃叶渡”“三峡”等,都是地名和名胜古迹,都有典故和美丽的诗词。
大家一面玩,一面欣赏、交流游戏背后的典故和诗词,相比之下,输赢一点都不重要。
我们玩“览胜图”时,外公丰子恺常坐在沙发上喝酒,替我们高兴,为我们着急。或吟诵着诗词在厅里面走来走去。有时外公买了糖果点心回来,大家一面“复盘”,议论谁的运气好谁倒霉,一面吃糖果。
背诗词本来是颇为乏味之事,但在外公家里,我们在游乐之中充分享受着诗词的化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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