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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九州 | 画眉张传奇(3):闯上海,柳巷胡同挨打

这个世界太浮躁,

而我们决定沉下心阅读、写作……

郭九州:画眉张传奇(3)

张增财做梦也不曾想到,师傅第一次带他出门,就去了一趟远差。

那天,他们在饶阳大尹村收场后,吃饭时师傅把他叫到跟前,笑着说:“增财,回去收拾一下,叫上你弟弟咱们去上海闯闯。”

“去哪儿?”张增财一阵激动。

“上海。赶龙华庙会。”师傅 说得很轻松。

“去上海?赶庙会?我行吗?”张增财吓了一跳,有点不相信。

“对!去上海。一位朋友捎来信,说上海撂地摊的市场很大,什么行当都有,尤其是杂耍,很受欢迎。正巧有个龙华大庙会,咱们先去闯闯道儿,顺便看看这几年你们学的 玩艺儿到底怎么样,在上海能不能拿出手。

“好!我听师父的。”师命难违,张增财心情忐忑地点了头。

上海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张增财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起先,他认为地方大,肯定跟肃宁城一样,到处都是三合子房,满街满巷都是买卖人。

七天后,他们一行三人上了从天津开来的火轮船。

等到了上海,张增财一下子就懵了。好家伙,满不是那么回事,老家的肃宁城跟这儿比起来,那简直是乡村土地老儿见了大活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法比。大街上真叫一个热闹,行人车辆搅成一锅粥,他们左瞧右看,就像叫花子闯进金銮殿,眼睛不够使,手脚无处放。最让人头疼的是跟当地人问路,张嘴就是“侬、吾、伊、阿拉”,听得人耳根子发硬,晕头转向搞不明白。还有大街上那些 摩肩接踵的奇男怪女,穿着长衫马褂,旗袍披肩,一走三晃,眼睛长在脑门上,屁股扭断了胯。

再看他们三人,刚下火轮,脸没洗,饭没吃,胡子邋遢像叫花子,人家根本不拿正眼和他们说话。

张增财很窝火,心里说:牛什么牛?等哪天把你们赶到大平原上拔四垅麦子,脱两天坯,非让你们叫了亲爹不行。

亲爹是叫不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走出码头,拉洋车的纷纷上前揽生意,都被张增财挥手拒绝。

“坐那玩意儿不习惯,不如走着稳当。”张增财跟师傅解释。

舍不得坐车,但不耽误看稀罕,他们穿街走巷,左看右瞧,什么都觉着新鲜。好不容易才找到庙会管事的,连比划带解释,终于为他们划定了撂场的大概位置。找个背静处喝点开水,嚼了几口干粮,他们终于踏踏实实扛着被窝卷儿住进了小旅店。

别看穿得破,身上有真货。庙会刚开始,头一天撂场便得了个满堂彩。一溜十多个班子,杂耍、说书、演戏、唱大鼓书的,就他们这里捧场的人多,观众一阵阵鼓掌叫好,哗哗地往大锣里扔钱。

不到三天,他们足足挣了百十块现大洋,直乐的三人嘿嘿傻笑。兜里有了钱,心里有了底,在师傅的倡议下,他们每天都吃一顿上海有名的“三主件”:汤包、百叶、油面筋。但是,再有钱他们也不敢喝酒,那是杂耍行的第一大忌讳。

这天又是个好兆头,铜锣打了三遍,场地周围已是人头攒动,站无虚位。演到精彩处,相邻的同行耐不住冷落,也跑过来看门道。

最后一个活儿,由张增财表演“口吞钢球”。

只见他身穿绸缎衣裤潇洒入场,双手抱拳冲四周 作了个揖,然后从皮箱里拿出两个铮明瓦亮的钢球,旋转着让大家看明白。这时,张增友铜锣一敲,用洪亮的嗓音喊道:“保定府,三件宝,钢球两个是一宝,今天把它吃下去,明日生崽满地跑。”观众哄的一声大笑。说完,只见 张增财闭目、凝神、抱拳、运气......不一会儿,原本干瘪的肚皮像气球一样鼓起来,活像个身怀六甲的老娘们。紧接着,张增财抬高下巴,气息上窜,喉咙逐渐胀大,那姿态,恰似蛤蟆即将放声。在场的观众哪儿见过这等神功,哗哗又是一阵鼓掌。随后,张增财拿起一个钢球塞入口中,猛一扬脖,钢球顺势滑下喉咙。这时节,只听人群中一个小女孩”啊“ 的一声大叫,急忙捂住了双眼。紧接着,第二个钢球又被他吞了下去。吞下去不算完,他上半身几度摇晃,喉咙里传出恍啷恍啷的清脆铃声。这当口,伴场的弟弟再不敢敲锣,耍了个鬼脸儿说道:“嘀哩咣啷咽不下,张牙舞爪好可怕。生崽不成吐出来,这厢有礼劳您驾。”说完朝张增财深深鞠一躬。随之,张增财脚一跺,肚皮一缩,脖子一扬,“嗖” 的一声将钢球从喉咙里喷了出来,“噗” 的一声砸在地上。还没等观众鼓掌,第二个钢球又喷射出来,不偏不倚,正砸在张增友的铜锣里,“当啷”一声响,把看热闹的女人们吓得“嗷”的一阵尖叫。

表演结束,观众迟迟不肯离去,纷纷往圈儿内扔钱,师徒三人不断鞠躬作揖谢场。一位做生意的老板给完赏钱,边走边伸大拇指,连声夸赞:“行!够范儿。今年的庙会,你们拔了头筹。”

收拾好家伙,他们回到旅店。还没顾得上洗脸,忽然来了两个手提军棍的军爷,立在门口不住高喊:“谁们是河北来的?”

张增财赶忙出去搭话:“爷,我们是河北来的,有何指教你说,”

一位胖墩墩的家伙用军棍指着他吩咐:“我们团总六十大寿,明天下午儿你们准时到府上助兴,演好了有赏,演不好卷铺盖滚蛋。”

张增财没见过这么耍横不讲理的,刚想发脾气,被弟弟张增友一把拉了回去。

“爷,在哪儿演?什么时间?”他问。

“柳巷胡同韦府,明天下午儿开演。”

“好,好,我们一定准时到。”

军爷走了,张增财埋怨弟弟:“你也不问清楚,柳巷胡同在哪儿?路怎么走?演一场多少钱?咱不能糊涂账啊!”

“不糊涂,这么大的上海,这么大的家主,凭咱的功夫,吃不了亏。”

“小心为上。出门在外,真没准儿。”张增财皱起眉头。

“也是,该问问清楚。”葛云贵摇了摇头。

还真让张增财说对了,他们确实遇到了丧门星。首先,这柳巷胡同在哪?往哪个方向走?需要多长时间?他们人生地不熟,心里根本没谱。其次,这到场时间他们也没听明白,那军爷是河北保定人,说话带“儿”音,他说的“下午儿”被听成了“下晚儿”,驴唇不对马嘴,这还有好?

果然,等张增财师徒三人第二天“下晚儿”赶到时,那军爷领着一帮家丁正 气呼呼地等在大门口。还没容他们说话,那混蛋老乡一声招呼:“打他们 兔崽子,臭卖艺的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挨了呲儿,你们也别他娘的好受。弟兄们,给我打!

张增财一行傻乎乎地还等着人家拉手领路说客气话,没承想一顿暴打铺天盖地。半个时辰不到,三人被打得鞋子丢了,褂子破了,大腿肿了,道具烂了,狼狈地捂着头跑回旅店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

张增财气的呼呼喘气,师傅和弟弟也抱头呜呜哭。喝水塞牙缝儿,出门碰见鬼,今天是怎么了?张增财本来气管儿就有点毛病,胳膊又被打得肿起老高,着急上火,又烧又喘,在旅店里一病不起。师傅和弟弟急得团团转,冲碗红糖水——他不喝,买来“三主件”——他不吃。真急死人了。

几天后,张增财稍有好转,突然坐起来喊道:“姐夫,捆被卧结账,我家走!”

“増财,我们就这么回去,不撂场了?”葛云贵问。

“家伙都让人砸烂了,拿什么撂场?愿干你们留下,我回家!”

想想也是,卖艺的家伙都没了,拿什么演?师傅和弟弟一筹莫展,吭囊憋气和旅店结了账,灰头土脸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后,师兄弟们纷纷前来安慰,并建议张增财去赶集撂场解心闷。张增财心里窝火,一百个不同意,说破天也不再干这玩意儿。

过了数日,张增财这口恶气还是出不来,忽听村里有人吵吵着要去东北黑河挖金,说那个地方富得流油,满河鱼虾,遍地黄金,整条黑龙江都是金沙镶边儿。还有的说得更邪乎:有位当地人到河边饮马,一脚踢出块狗头金,足有十几斤重,能买下整个肃宁县。张增财听得动了心,他不敢想象自己有那么大的造化,凭自己的运气,能踢出个枣核大的金块就谢天谢地了。听得多了,张增财一时兴起,跟师傅打了声招呼,背起五天的干粮,随着十几位老乡亲一路走着去了天津火车站。(待续)

[编辑 郭文甫/ 图片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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