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柳青文学奖”是由陕西省委宣传部批准、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办，陕西省柳青文学研究会承办的陕西省最高级别的文学奖项，旨在弘扬柳青先生“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创作精神，推进陕西文学发展。“柳青文学奖”获奖作品代表着陕西作家群体的创作成果，充分展示了陕西文学的整体实力。
为献礼新中国成立75周年，庆祝省作协成立70周年，“文學陝軍”推出系列专题栏目“柳奖巡礼”，邀您共同品读各届柳青文学奖获奖作品。今日，为您推荐第六届柳青文学奖之报告文学奖获奖作品《乡村面孔》，并继日接续。
村 医
白皙水灵的皮肤，乌黑飘逸的长发，一双丹凤眼下皓齿如玉，即使用城里人的审美标准，王瑛也算得上美丽。生了个“不一样的儿子”后，她和丈夫内心始终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有朝一日医学发达了，儿子的病可以治愈，他们付出多少金钱都会去尝试。为了这个不太现实的梦想，他们时刻做着物质上的准备，一家人省吃俭用。
37岁的王瑛一直在等待一个医学奇迹。作为一名村医，她心里清楚，要治好12岁儿子颢颢的疾病，几乎是不可能的。
“喝喝喝，喝喝喝！”一张单人床上，体重120斤的颢颢不停地向看护他的保姆要水喝。高兴时，他会把钢管焊制的架子床摇得吱吱作响；不高兴时，他像一只猫一动不动地俯卧在床上。他的保姆，一位40多岁的农村大嫂，她的视线一刻也不能离开 颢颢，因为他会从床上掉下来。
出生时，医院给 颢颢的健康评分是两个10分，一个9分，这意味着孩子健康无虞。 当时王瑛只有25岁，初为人母的她，高兴得忘记了生产带来的疼痛，对儿子的未来，对自己的小日子有许多美好憧憬。
这样的美梦只持续了三天，噩运便不期而至。颢颢出生的第三天，突发窒息，并导致休克，医院赶紧插氧气抢救，糟糕的是，伴有癫痫发生。
在镇安县医院治疗四个月，病情没有什么明显好转。王瑛和丈夫带着颢颢先后到西安市儿童医院、唐都医院和交大二附院治疗，钱花了不少，病依然发作。
6岁时，颢颢学会了走路，并能简单交流，这让王瑛看到一丝希望，她带着颢颢来到西安市中医医院开始针灸治疗。一个针灸疗程四个月，疼痛让孩子经常莫名生气，必须要有两个大人全天陪护。这样的治疗持续了两年时间，王瑛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孩子可能终身不能生活自理。
“唉！颢颢呀，颢颢，今天已经尿湿第四条裤子了，再尿就要光屁股了。”保姆一边替颢颢换裤子，一边念叨。在农村，请这样一个保姆非常不容易，许多人宁愿少挣一点儿到超市去打工，也不愿意照顾病人，免得一天到晚有操不完的心。
颢颢的保姆是王瑛家远房亲戚，前几年丈夫因病去世，为了抚养孩子，她到处打工。2019年，王瑛多次上门邀请，才同意帮忙照看孩子，一个月开2000元工资。
颢颢生病后，当中医的爷爷依然视其为掌上明珠，无论外出看病，还是在家端屎端尿，爷爷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整整陪伴了11年。2019年年初，颢颢的爷爷得了重病，几个月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人世。
王瑛清楚地记得，公公弥留之际，紧紧抓着颢颢的手不放。稍清醒一些，便嘱咐王瑛要对颢颢比正常孩子给予更多的关心，要和婆婆和睦相处，还要对村里的病人细心、耐心一点儿。
从商洛护校毕业的王瑛，2007年嫁到丰收村，丈夫在青铜关卫生院当合疗专干。公公朱枝广在家里开中医诊所，因为人实诚，在村民中落下好口碑。他也是王瑛当村医的启蒙老师。
山里人早上起床后急着到地里干活，往往中午12点才吃一天中的第一顿饭，加上爱吃烟熏的腊肉、腌制的酸菜，所以胃炎、结石病、高血压特别常见。当了村医后，王瑛觉得，比治病更重要的是科普健康生活知识。有时，她从西医的角度向病人讲上一阵，公公朱枝广给开个方，病人一分钱不用花，背着背篓到山上采一些草药回来熬制服用，病就能好个差不多。
“价是价，秤是秤。”这是嫁入朱家门后，王瑛经常听到的六个字。起初，公公开好中药方，王瑛负责用戥子称药，秤杆平衡或耷拉时，公公总会再抓一撮草药补进药包里。戥秤不能亏人，是医者的仁心，也是山里人最纯朴的价值观念。
王瑛家住在村道边上，交通便捷，村卫生室是由一楼两间平房中间隔断，形成了门诊室、中药房、输液间和配药处四个独立空间。冬天，输液间里安置了一个火炉，没人输液时就成为颢颢一天的主要生活场所，火炉四周用木棍撑着颢颢尿湿的裤子。
颢颢爷爷的去世，彻底打乱了这个家庭多年形成的有序生活节奏，少了一个挣钱的主力，也少了一个带孩子的主角，增加的是每个月2000元的保姆费用。
当村医一个月有1000元的工资。这些年，村里外出打工、陪孩子到县城读书的人越来越多，来看病的人相应减少了。按规定，只要病人输液，就可以收取两元的挂号费，但王瑛很少收这笔钱，一则都是熟人，收两块钱显得生分；再则，丰收村是由四个村合并而成的，村里不止一个医务室，相互间还有些竞争。
光靠村医室的收入当然支撑不起这个家，王瑛将一楼的另一间平房改成小超市，日常用品应有尽有。为了增加客源，她申请了陕西信合助农存取款业务。
养老金取现，给学生汇生活费，小额现金存储，在王瑛这里都可以办理，每办理一笔业务，信合补贴两毛钱。担心拿着自己的钱进进出出“刷单”，每月的上限是150笔，加上其他的补贴，王瑛一个月能从信合领取300元左右。
钱看着并不多，但王瑛有着自己完美的商业设计，有人在这里取了养老金，就会在小超市里买一些生活用品带走，可以说能实现“一举两利”。
白皙水灵的皮肤，乌黑飘逸的长发，一双丹凤眼下皓齿如玉，即使用城里人的审美标准，王瑛也算得上美丽，这让她在老人居多的山村里十分抢眼。王瑛说，做女儿时，自己并不算精明之人，甚至有点笨，当了妈妈，尤其是生个“不一样的儿子”后，生活让她不得不精于算计。
她和丈夫内心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有朝一日医学发达了，儿子的病可以治愈，他们付出多少金钱都会去尝试。为了这个不太现实的梦想，他们时刻做着物质上的准备，一家人省吃俭用，锱铢必较。
在某一年的生日前，王瑛向丈夫念叨，“别的男人都会在老婆的生日里送花、送礼物，咱家从来没有过。”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王瑛担心伤了丈夫的自尊心，更担心丈夫真的买些礼物，乱花了家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钱。
作为“80后”，王瑛和同龄的女孩一样，喜欢逛逛网店，也渴望能淘到漂亮的衣服。每逢“双十一”，她会把心仪的衣物加入购物车，但并不下单支付，之后再一件件清空，满足一下购物的欲望。
每次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别人晒旅游照片，王瑛从来不会点赞，她觉得那样的生活离自己很远很远。儿子出生后的十二年里，几公里远的娘家她都来去匆匆，没有住过一个晚上。她是妈妈，是一个生病的儿子离不开的妈妈。
因为家有病人，王瑛对生病的村民有着感同身受的怜悯。有的人来看病时，明确说自己没带钱，有的人看完病后才会告诉她最近手头紧。几块、几十块、几百块，王瑛手头有一摞厚厚的欠账单，这当中不少钱都要她从一个月千元的工资里垫付，其中有些人已去世了。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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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小晴
核发@李佳
作家简介
梁生树，当代陕西杂志社副总编，副编审。从事新闻工作20多年来，参与了神舟一号至六号的新闻宣传工作，先后在《人民日报》《求是》以及省级媒体发表文章400多篇、100余万字，获柳青文学奖，中宣部第四届、第六届“期刊主题宣传好文章”奖，16次获得陕西新闻一、二、三等奖，被评为陕西优秀新闻工作者，撰写的内参和深度报道6次获得省级领导批示，出版报告文学《乡村面孔》《山行——蒋家坪纪事》（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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