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10月,伍尔夫在剑桥大学做了两次演讲,主题是“妇女与小说”。
随后,伍尔夫以这两次演讲为基础,创作了《一间自己的房间》。
1929年10月,《一间自己的房间》正式出版,吸引了无数读者,伍尔夫却只在日记里轻描淡写地说,书卖得不错。
在书中,伍尔夫提出:
一个女人要想写小说,必须有钱,还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伍尔夫所处的时代,女性处于弱势地位,所以她的角度,从女性出发。
但我去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看到的却是整个人类。
“人”要想活得更好,就必须有自己的“房间”。
伍尔夫所说的“房间”,不仅仅是物理上遮风避雨的居所,更是内心独立自由的空间,有了那样一个空间,你才能摆脱传统,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脑袋去思考,而不是人云亦云。
时至今日,人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房间”,可是这个房间,却只是一个为身体遮风避雨的场所,但大多数人的内心,依旧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只是遵循着习惯、传统、潮流,日复一日。
那个“房间”,就是你抵挡外在侵袭,真正回来做自己的精神依仗。
01
1928年10月,伍尔夫收到剑桥大学的邀请,希望她去开展两场关于“女性与小说”的演讲。
得到这个主题,伍尔夫就在思索这个主题的确切含义,这对她来说,是在写作之余抽出时间来进行的一个负重。
那一天,她坐在河边想事情想得出神,不知不觉中,她走进了一块草坪,刹那间,思绪被打断,教区执事拦住了她的路。
为什么呢?
因为只有研究员和学者才可以踏上草坪,而她只能走碎石小路。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系列的场景,有一天,她打算去博物馆查找资料,可是工作人员告诉她,女士不得入内,除非有学院的研究员陪同,或者带有推荐信。
她踏入草坪被拦住,想去图书馆被拦在门外,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女人。
而很多传统和偏见都写着,女人不应该做这些事情。
她愤怒地离开。
午饭时间到了,食物消灭了先前的种种偏见和束缚,让男人和女人都同样需要,而且彼此平等。
小酌几杯之后,便感到灵魂逐渐被点亮,但不是那种刺眼的、闪耀的灵光,那灵光只能在我们的唇舌之间进出,而是一种“更深邃、更敏锐也更隐秘的理性之火,在人与人的理性交流中燃起金色的火焰。”
伍尔夫感慨说:
不必匆匆忙忙,不必光彩照人,不必成为别人,只做自己。
我们终究会死去,所有人都一样。
一只没有尾巴的猫突然闯入她的世界,在草坪中央停了下来,仿佛在思考整个世界。
有些东西,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听着别人谈话,她也问自己:
不一样的是什么?
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到底是天生如此,还是意外失去了尾巴?
然而,天生如此的,即便有,也那么稀少,恰如人类,哪有什么天生如此,大部分如此这般的,不过都是被历史、传统、习惯所塑造而已。
波伏娃说:
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造就的。
她说的女人,不是性别,而是一些女性特质,是将做家务、生孩子等传统对女性的要求和看法作为女性主要使命的女性特质。
从这一点看,没有人是天生的,所有人都是后天造成的,女性如此,男性也如此,历史不仅强加在女性身上很多东西,也强加在男性身上很多东西。
02
对于这个世界,庄子有一个很精妙的说法,他说,人最高级的认知,是觉得这个世界最初什么也没有,只是“无”。
其次,是觉得这个世界存在物,但并没有一个界限。
再次,是觉得有界限,但并没有是非。
等到有了是非,就有了各种偏见和分割。
遗憾的是,自从有文字记载以来,人类记下的,大多都是偏见、隔阂的传统。
伍尔夫从女性的角度往历史深处一看,却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她看到,历史的女人们,一年辛勤劳作,却只能囿于家庭之中,她们要带孩子,生孩子十月怀胎,分娩后为婴儿哺乳,哺乳期过后,又要花时间陪孩子长大。
要忙着孩子的教育,让他们养成良好的品格。
她们甚至没有时间去赚大钱,一年辛苦到头,也只能勉强生活。
甚至于,即便她们赚到了很多钱,法律也不会承认她们有权利将这些钱据为己有,只会将这些钱当成她们的丈夫的钱财,就连她们自己,也是丈夫的财产。
当然,她们也不能进证券交易所,因为传统就是这样,没有先例,或者那是被拒绝的。
她们注定贫穷,除了遗产赠予,她们获得属于自己的财产的途径太少。
就像夏洛蒂·勃朗特笔下的简爱,最终也是得到了叔叔赠与的遗产,才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否则,她注定会再次落入传统的路子。
传统是什么?
就像夏洛蒂·勃朗特生活的年代,很多人觉得,女人的事业就是嫁一个成功的男人,过一种成功的生活。
那时候,女人自己养活自己,甚至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当夏洛蒂·勃朗特决定写作的时候,人们告诉她,写作不是女人的事业,女人就该在家带孩子。
为什么?
因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
凭什么就该这样?
凭传统就是这样。
这简直是一种可笑的逻辑,人们说,传统就是这样,你必须这样做,可是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你就是传统,是你自己要求了自己。
每个人身后都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它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我们,让我们不能好好做自己。
03
看着历史上女性的处境,伍尔夫心里有了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
为何男人饮酒,而女人只能喝水?
为何男人享尽荣华富贵,而女人却如此寒酸落魄?
贫困之于小说,有何影响?艺术创作,需要什么条件?
然而,我们需要的不是问题,而是答案。
可是太多问题,又没有答案。
伍尔夫继续寻找,继续探寻。
她去图书馆,去翻看与女性有关的论著,可是看见的大多都是对女人的偏见。
尼采说:
“去见女人?带上你的鞭子。”
英国作家塞缪尔·巴特勒说:
聪明的男人从来不说他们对女人的看法。
诗人蒲柏说:
女人大都没有个性。
然而,为何会如此?
可能很多人都没有想过,或者他们想到了,却没有在意,或者,也有人想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恰如中国的封建社会,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三从四德”,因此,在漫长的古代历史上,有个性的女子寥寥无几,她们很多都被灌输“无才便是德”,连受教育都是一个问题,哪来什么个性?
而一旦有人出来反抗,等待她的就是各种打压。
已经习惯了的东西,要想反抗,需要付出更多。
在这样一种充满压抑和限制的环境里,人的创造力,也被严重限制。
伍尔夫充满讽刺地说:
几百年来,女人的角色,就是一面魔镜,男人照上一照,就觉得自己伟岸的身材是原来的两倍,从而感到心满意足。
伍尔夫讲了一个故事,莎士比亚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妹妹,喜欢戏剧,可是当她想在这方面发展的时候,她的父母说她疯了,她坚持自己的爱好,父母就痛苦流涕地恳求她,不要再让家里跟着丢脸了。
这样的传统,导致她不能在自己的天赋上得到发展,她没法去戏院看戏,只能在家看孩子。
最终,这位才华横溢的女子年纪轻轻就抑郁而终。
事实上,假如她有机会像莎士比亚一样去学习,去看这个世界,即便她成不了莎士比亚,也会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像在以前,男性可以随意外出旅行,很多诗人作家即便没钱,也可以徒步去很远的地方。
女人则不行,她们出门必须要有人陪同,独自出门是不被允许的。
这世界是人的世界,可是很多时候,人的世界却反过来困住了人,因为在在其间注入偏见、恐惧、控制、欲望。
04
传统加在人身上的限制,在很多地方,决定了人的身份地位。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你没有钱,出去打工,就得接受老板和上司对你的管束,甚至有些场合还需要曲意逢迎,需要卑躬屈膝,需要像个奴才一样,阿谀奉承。
虽然不一定非要总是这样,但有时候看上去就得这样。
当然,你可以反抗。
倘若冒险,赌注又似乎太大。
这些东西,会慢慢侵蚀人的肉体和灵魂。
没有钱,没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观念上的偏见,造成了选择上的限制,最终也造成了工作上的限制,一开始,可供女性选择的工作少之又少。
1918年以前,可供妇女选择的工作,替人写信,为老太太读书读报,扎纸花,在幼儿园教小朋友认字。
而这些工作的辛苦,更是让人根本没时间去写作,去操心其他的事情,更不要说写作是一件需要独立空间进行独立思考的事情。
伍尔夫说,她的姑妈死后,给她留下了一笔每年500英镑的年金,正是这笔钱,让她摆脱了很多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写作。
有了这些钱,她说:
我不必怨恨任何人,谁也无法加害于我,我不必讨好任何人,因为我不需要他给我什么东西。
因为这笔钱,连对男性的态度,都发生了改变。
所以,很多人不能写作,是因为没有钱,她们需要别人给她们生活需要的一切,因此,可能就会产生讨好和怨恨。
假如她需要别人养着她,那么她付出的是什么呢?
代价必然是自己。
到了今天,人们从事的工作变得多了,人人都可以写作,并且可以通过写作去赚钱,但不管怎样 ,你在写作的时候,总不能不吃不喝,你只有将生存的后顾之忧解决了,才有安心写作的机会。
静下来,和自己相处,和世界相处,去思考,然后去创作。
一个总是为生存担忧的人,是没法静下来去感受一些东西的。
05
写作,还需要一间自己的房间。
十六世纪的英国,女性写作,被看成是离经叛道,这种观念,导致一个女人想要写作,就不得不接受外在的质疑,甚至是外在的讨伐。
在这种偏见下,女人的天职变成了嫁人、生孩子、带孩子,只有成为家庭主妇,相夫教子,才是女性最正经的职业。
因此,即便是有创作天赋的女性,在创作这件事上,也是小心翼翼。
那个写出了《简爱》的夏洛蒂·勃朗特,年轻的时候,曾将自己的作品寄给了一个著名的诗人,希望能得到指点,可是她等来的回复不是指点,而是指责——“文学创作不是女人的事业”。
勃朗特姐妹不愧为天才,即便是在这样的处境下,她们还是写出了自己的作品,可是作品出版的时候,她们都是用一个男性的名字去出版,而不敢将自己女作家的身份直接暴露出来。
传统如同牢笼,将她们关在里面,要让她们没有自己的思想,要将传统的思想注入她们的思想。
而一个惟传统是从的女人,是没法写作的,因为传统拒绝她们写作。
所以女性要想写作,就得在心灵上有属于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可以隔离传统,让她真正做自己。
只有从传统中剥离出来,从一切试图束缚我们的偏见和阻碍中走出来,进入自己的世界,才能看到更多东西,写作也才会成为可能。
心灵有了一间自己的房间,人才有做自己的力量和勇气,才有做自己的底气。
心灵若没有房间,宛如我们生活在人潮之中,随波逐流,很多东西就由不得自己。
有了这个房间,就有了一个做自己的空间,不管外界怎样波涛汹涌,怎样激流湍急,怎样充满偏见和压迫,最起码在自己的空间里,你的“房间”会为你挡住很多很多东西,让你可以真正去做自己。
06
有了心灵上的“房间”,写作就有了可能。
可即便到了十九世中期,英国每个中产阶级只有一个起居室供全家使用。
这就意味着,所有工作都在这个起居室举行,在这样的环境里,随时都可能被打扰,写作就会变得非常艰难。
而写作,是一个安静的过程,至少很多时候是这样。
就连今天我们知道的,著名的小说家简·奥斯丁,一辈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创作。
她没有自己的房间,写作在起居室进行,动辄被打断。
因此,她的写作,就像抢救一样,从各种灾难之中,将那些文字抢救出来。
更可怕的是,为了不被亲朋好友,或者家里的佣人看见,她必须在每次有人出现之前,小心地将稿子藏好。
社会观念将她们关在屋里,不允许她们经历太多,简·奥斯汀就从未独自出远门旅行过,独自逛街或独自外出用过餐。
因此,那时候她们大多写小说,因为小说可以想象,可以写情感婚姻,然后在里面注入自己的想法。
即便这样困难重重,依然有很多优秀的作品破土而出。
伍尔夫说:
“至少从她们身上,看见了心灵自由的发轫,或说是契机吧。假以时日,女性的心灵真的可以自由自在,爱写什么就写什么。”
真正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不是对传统的遵守,不是对偏见的容忍,而是有人不断去反抗那些不合理的,不断有人冲破那些偏见,去呼吁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07
到了今天,人生有了更多的选择,每个人也都有了自己的房间,你想做什么,只要你有那个才能,有那个勇气,你都可以去做,这个世界不会阻止你,虽然也会有一些东西跳出来反对你,可是只要你敢,那些反对就纸老虎,看着吓人,实际上毫无威力。
然而,人们依旧不敢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呢?
人们有了能够安顿身体的房间,可是内心却没有一个“房间”,当外界的观念和压力侵袭而来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抵挡的东西。
于是,内心便被外在的东西充满,当抛开那些外在的传统、观念、潮流,便什么也不剩,心里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又怎能抵挡世界波涛汹涌的洪流。
所以即便到了今日,内卷越来越严重,内耗越来越多,卷来卷去,都是外界那些东西,耗来耗去,也都是因为外界那些事儿。
伍尔夫有句话说:
最重要的是,你必须照亮自己的灵魂。
只有一颗自己发光的灵魂,无需去借任何人的光,才能无惧世界的任何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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