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玛潘多,女, 藏族。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作品》《长江文艺·好小说》《 民族文学》《 青年文学》《 西藏文学》等刊物。出版有长篇小说《在高原》《 紫青稞》,中短篇小说集《透进病房的阳光》,部分作品被译成英文、 哈萨克文等。荣获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 骏马奖、第六届西藏珠穆朗玛文学艺术奖、《民族文学》2012年度小说奖等。
《在 高原》,尼玛潘多著, 安徽文艺出版社,2022年12月
《在高原》采用两条主线交叉并行的方式,时间跨度长达一百多年,描绘了一百多年的历史背景下汉藏结合的茹玛家族扎西次仁(张天碌)、 旦增(张联武)、朗杰多吉、白玛措吉四代人的命运和西藏百年历史变迁,写出了高原人对待生活的乐观与温情,写出了女性自我成长中的心路历程,写出了西藏的发展变迁,展现了高原人对人生价值的追问与求索,艺术地呈现了在历史长河中,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守望相助的血脉亲情,展现了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的历史过程和现实状况,勾勒出了民族融合,家国 同构的历史脉络,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和深厚的历史纵深感。
高原纯净的湖泊雪山,曲折的家族故事,传奇的骡帮生活,纯洁感人的爱情,鲜为人知的西藏知青,在小说中徐徐铺陈……
《在高原》节选
藏历新年才过,公历已进入了三月中旬。
迎接春天的日子,是塔金的风季。
这是一段难熬的时光。无休无止的风把塔金人的好脾气磨到不时擦出 火星子。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塔金人的另一种修行,不喊杀不骂天,就算修行到家了。
风和雪是塔金的特产。和漫长的 大雪封山相比,梅朵曲珍觉得风算不了什么,人被困在原地,牲畜找不到草啃,那才让人心塞,何况风季过后,塔金将迎来最美的夏季。她年轻时就给不喜欢风季的朗杰多吉说,春天的风,是塔金的产前痛,塔金将生下一个美丽的夏天。朗杰多吉说,这是她这个大老粗说出的最富哲理的话。她不懂哲理,但觉得一定是好东西,每当有人诅咒塔金的风,她就会搬出这个比喻。
今年的风比往年来得更猛,梅朵曲珍的抹布不停地在茶桌、窗台和柜子之间移动,将室内的积尘抹得干干净净。白玛措吉已多年没有感受过塔金的春天,一回来就遇上狂风大作,看着无处不钻的尘土,加上心里憋闷,忍不住诅咒鬼天气。梅朵曲珍停止擦拭,诧异地望向时髦的女儿,慢悠悠地说:“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啊,天也骂地也骂,不怕造口业,不怕遭报应啊。积口德就是积福报,有福报诸事才顺。”
白玛措吉眼下最烦的就是提顺不顺的事,半句也听不得,气呼呼地回敬:“爸啦也骂,你怎么不说他?”
没等梅朵曲珍说话,朗杰多吉自我澄清:“我骂的可是风,没骂天,也没骂地,地方还是好地方。”好像骂风比骂天地的罪孽要轻一些。
梅朵曲珍取下护腰扔到卡垫上:“你爸啦骂风骂雪,还不是走不出塔金半步,这说明福报很重要,别动不动造口业损了福报。”
朗杰多吉瞪了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出塔金,何年何月何日,说出来让我听听。”
梅朵曲珍还真说不出一二三。他可不像她,他有什么都藏在心里,更不会说要走出塔金,可一举一动不都透着想走的意思吗?梅朵曲珍不敢这么说,在一次争论中,他曾一字一顿地对她说过:“我不喜欢别人揣测我的心思。”
“当当……”柜子上的座钟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长毛招财也跟着吠叫了几声,像是补充报时。一家三口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座钟,白玛措吉发现时针和分针在十二点处重叠在一起。
座钟像是提醒了梅朵曲珍,她撑开胸兜,拿出一个更软更小的帕子擦拭它,擦到雕花处,还把帕子拧成细条,穿来穿去。
这几天,梅朵曲珍家里的风不比外面的小,这阵风吹走了往日的温馨。朗杰多吉戴着 老花镜,拿着一张被塔金的烈日晒黄的报纸,将脸深埋其中,除了偶尔接过老伴递来的茶,很少抬眼,一副沉浸阅读的样子,只是不时的叹息出卖了他。梅朵曲珍藏袍的胸兜鼓鼓囊囊,装着和狂风作战的“武器”。风卷着田地上的浮尘,飞进窗台、茶桌上,她用胸兜内的抹布耐心地抹去,不让它们在上面停留很久。白玛措吉跟梅朵曲珍斗嘴的后果,就是把自己关在楼上卧室。以往,梅朵曲珍总是先软下来,把茶和吃食端到楼上,左哄右劝。她常感叹,在这个家里,她的地位最低下,要巴结这个伺候那个,结果还是不讨喜,连长毛招财这小畜生都有人摸一摸抱一抱,唯独她没人疼。这些天,她也硬下心来,习惯被哄的白玛措吉只能在卧室来回踱步,自己宽慰自己,偶尔驻足窗前,望望别家屋顶上飘扬的经幡。新年才挂上的五色经幡架不住塔金暴烈的风,已成了破布片,不由自主地左飘右荡。
排版:单小菁
编辑:刘 雅
二审:张俊平
三审:王 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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