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草木】
栾树,比花美的树
雨中木槿
最近几年,我的小镇,流行栽种栾树做行道树。第一次见到其树,被其美貌惊艳,误把果荚当做花。
经过多年的观察,了解,原来栾树也是有文化味的树。
我国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栾树很早就被国人发现和记载了。有关栾树最早的记载见于2200多年前先秦时期的《山海经·大荒南经》中:“大荒之中,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
2700多年前西周的《周礼》规定了各个阶层的人士去世后陵墓旁栽植的树种,说:“天子树松,诸侯柏,大夫栾,士杨”。规定松树栽植在皇帝陵寝旁,王公贵族陵前种柏树,士大夫陵前种栾树,因而栾树也被称为大夫树。大(音da)夫在古代官职地位不低,是中央要职,如御史大夫,谏大夫、中大夫、光禄大夫等,素有“刑不上大夫”一说,可见栾树的社会地位还不低呢!(来自网络资料)
栾树,四季皆美。倾情,热烈,毫不保留地奉献自身的美丽与浓情。
我的小镇,栾树随处有,然而,很多人行走在栾树下,即便是头顶花枝招展,脚下落英缤纷,并不在意此时此景,也不知其木曰栾。
而我独自沉醉在栾树四季变化的盛情中美的意,体味着季节变化中的美与人情世故。
在春。
细弯的泥土小路,牵着野花钻进麦田,向前延伸。偶有油菜花的黄,桃花的粉,飘在绿色的麦浪尖。我们行走在这艳色的田野,不言语,沉醉地体验着久违的乡野气息。
“哎,哎,快看,香椿!”二丫惊叫着,指着路边埂上几棵小树苗。
我止步看,树苗有指粗,半人高,灰褐杆,杆顶冒出一撮嫩红的芽。
“不是香椿,是栾树!”我自信地告诉二丫。
我看出来雏叶边缘锯齿稠密而细,芽皱邹邹的样子,不似香椿叶柄壮实叶面阔大。再说,若是香椿树,不可能仅杆顶出嫩芽,这个时节香椿值叶盛期,即使被采,应有采摘的痕迹。而栾树是常见树种里知春顶钝,鼓芽顶晚的。
二丫不信,揪了芽丢鼻孔嗅嗅,淡青味,不香,失望地把手中的芽扔到麦田里:“吃不到香椿了!”
其实,栾树芽也可食,且是近来最流行的保健野菜。其美名“木兰芽”,听起来清雅极了,得名与木兰从军有关,一身正气。木兰芽,谷雨前后采摘,开水焯,清水浸泡除淡苦味,凉拌,炒肉丝或鸡蛋,抑或腌菜,俱佳。
仅听说过,没食过。
走了几步远,我又转身望望生于田埂寂静的栾树苗。一身精练,披着日光,头顶的嫩芽,闪着通透的明亮的光芒,璀璨夺目,胜花明媚。庸俗的泥土小路,朴素的青麦田,忽有了愈深的灵动与丰富的色彩以及饱满的诗意。
第一次注意到沐浴阳光的栾树芽好看,迷人。
从麦田回来,我再也没留意过栾树,栾树的春天静悄悄的。
在夏。
无意间,栾树从青枝嫩叶到华盖亭亭,漫漫长夏至。
栾树与别的树一样,撑起如伞的枝叶,予人清凉。但比起爱生“洋辣子”的悬铃木栾树更适合树下乘凉,枝叶秀丽多姿,不易招虫子。
这个夏天,喜欢蹬着单车,行走栾树下。
暑热渐渐升高的清晨,从家里出发,先是感到天气闷热人心烦躁,穿任何衣服都热得难受。当我离小区越来越远,行至栾树蔽日的路上,蹬着单车风丝从裸露的手背,脚踝,轻轻吹过,麻酥酥地凉爽,像小时趟着细流涓涓的河水,水纹从脚面滑动的清凉感,灵动,轻柔,十分惬意。
走着走着,头顶细细一声“簌”,有带着力度的小东西微凉地蹭过耳根,轻微地“啪啦”落到地面。不用猜,“呀,栾花开了!”心头一阵惊喜。这时,树上看不到花,树下的空地,稀拉拉,撒着几点明媚的黄,闲适,随意。车辆,人群,匆匆而过,无人察觉。
路的两边有丰饶的田野,透过一排芳华正茂的栾树,远远望去梦境般的分明,又朦胧。树下隽永的小花拥挤着开放,野燕麦结满粒粒的果子炫耀在枝茎上,栾树枝叶庇护的18路站台上,一位紫衣姑娘娴静地站着,几粒细小的栾花落在她的秀发,没有发觉,垂眸看手机,让我想起美丽的诗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 不胜凉风的娇羞 。
几个年轻的人并肩横行在前面,我一刹车,车背后咔被撞了,惊慌失措地转过头,年轻的小姑娘一脸的可爱,腼腆地向我赔礼:“美女阿姨对不起!”像早晨花瓣上露珠滚落,明亮透彻,彼此继续行走在绿叶葱绿的栾树下。迎面走来的年轻人,在减速的车上给了我一个亲切的招手,哦,原来是以前公司的技术员小魏,顿觉心里暖暖的。炎热的夏天不紧不慢行走在栾树下,此刻现实的郁闷与疲惫,会被一种浪漫的温暖的想象所消解。
到了傍晚,人们收拾清家务,走出空调房,闲步栾树下,享受着一天中闲下来的时光。
一拨又一拨的人,神情各异,行走在高大的栾树下,他们穿着宽松的夏装,清闲地散步在风儿习习的栾树下,舒缓一天的劳累。
寂静的傍晚,栾树婆娑的马路上发生着烟火故事,引人感动和沉思。
那天,我正看着一抹夕阳穿过树缝,照到沧桑的树冠,迷人的殷红色,像温暖的手抚摸着栾树的肌肤,树和晚霞勾勒出温情的画面。
这时,一辆轿车停在正行走的老人身边,走下一位小伙子,亲热地和老人说着话,并扶着老人坐进车里,疾驰而去。我想,那个青年是老人的孙子吧,好孝顺啊。我怀着感动的心情,看着那辆远去的轿车发呆,被一辆疾驰而过的电动车惊扰,一位戴着安全帽的农民工,身着叮满泥浆的旧工作服,急乎乎而过,拉起的风丝,沁着股汗味,顿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几瓣灿烂的小黄花落在他行过的路面,温柔的,凉意的……来不及细思量,又一阵落花雨洒落,隆重的花事拉开序幕,夏已末。
在秋。
而到了白露前后,暑热渐退,桂花未香,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我的小镇沦陷在栾树盛大的花事之中。
立于窗,放眼望去,伟岸矜持的栾树,变得风情万种了,绯红,金黄,碧翠,一同跃上枝头,晕染着小镇的秋日长天。
万万想不到,平时掩面含羞的小栾花,又细小,又黯然,疯起来,白黑昼夜源源不断地开,枝枝,蓬蓬,柔和,细密,浸润,似乎开不完,落不完,持续开,持续落。微风拂过金花雨纷洒,枝头、路面,呼应着,比赛似的流金洒黄。我温柔地接住一枚花朵,深情地端详,蜡梅黄的瓣别致地翻卷,长蕊细翘,萼处嫣红,蛮俊美的小花儿,嗅之无味。当脚踩上柔软细碎的落花,闻到像书本里写到清冽的干净的香气,富有生育吸引力的味道,旨在吸引昆虫授粉的药香味。
踩着美丽的落英,惬意地走着,眼前不远处斜斜低垂的花枝,扑棱飞起一只鸟,明丽的小黄花,雨点般簌簌扬洒。落花儿停息树下了,枝条仍优美而依依地颤动、点头,像不舍的告别。摇荡的低垂的枝条上开着明黄的小花,结着粉红的大小不一的果荚,黄花赤果,盈盈绿叶,华美异常。比之树下孤零零的彼岸花,花叶不相见,栾树老少团圆,世代同堂,一年占十月春。我认定栾树是席慕容诗歌里,佛前许愿等待五百年“开花的树”——幸福之树。
一棵树同时花开,花落,坐果,这样新奇唯美的状况,可持续一个多月。
当窗台晚紫牵牛开完最后一朵花,我换了长袖羊绒衫,立窗遥望,年轻的蜡梅黄不见了,浩荡的红,淹没了我的小镇。
起风,路上,栾果随风噗噗噗零落,各种姿势点缀路面,像铺满浪漫的玫瑰花向前方诗意地延伸,壮观,凄美。我被深深震撼,捧着手机蹲下去,不知如何才能够定格这么美的路。在栾果飘落的清音里,有人驻足一本正经地问我:“你拍这个有什么用?”一枚栾果优雅地与她擦肩,以优美的飘落姿势,含蓄的酒红,回答她。我痛快地享受季节带来的自然景观的同时,内心也产生惋惜,生疼。满地的栾果任车轮碾压,脚踏,啪啪脆响,匆忙而过的人,似乎无动于衷,无人在意栾果恢宏的零落之美。
细看,栾果多有趣啊,三瓣菱角型,顶端张开可爱的小口,像燃亮的红灯笼,更像美人性感的红唇,妖艳,诱人想吻。果皮薄而鲜艳,色彩绮丽多变,粉红,紫红,酒红,青绿,玫瑰红,木槿红,夕阳红,如火炽热,所有的颜色,美貌,力量都在“彰显着成熟与孕育的喜悦”。每瓣薄果皮内生有一二粒种子。有人在文章里写到小时候用栾树的种子穿手链,我觉得作者在胡乱编造,栾树的种子很小,没有绿豆粒大,如何穿手链。我想可穿手链的种子应该是栾树的近亲无患子树种。
最早凋谢的栾果,开始鲜艳水润如精致的红宝石饰品,经过风吹,日晒,雨淋,露打,慢慢风干,变作温和的红褐色,再沉淀成内敛的纸白,迎着光可见藏在里边的种子,朦胧的小黑影子,十分神秘。再来一阵风吹,日照,欣欣然炸裂三瓣,黑色饱满的籽露出来,稳稳地躺着,像机灵的黑眼睛,样子有点别致,很有意思。
只要留心看,栾树下长青的绿化草丛,总有极多的枯老的栾果,把孕有种子的身体贴着大地的怀抱,安静地等待着春雨敲打泥土。不由得再看头顶,还有串串干透的果荚相互摩擦与风私语,产生亲密的哗啦的纯音。似乎栾树的生命永无止境,无限地传播。
在冬。
所有的落叶树木掉光了叶,而栾树叶沉淀出阳光的金黄,极至芳华。
公司大门外有几棵栾树,下夜班的冬晨,天阴暗,带着倦意和困乏,行至几棵栾树下,忽而头顶闪出明晃的光芒,四处敞亮,心中乍暖,以为出太阳了,抬头望,遮天的金黄耀眼,亮堂,舒畅,如沐春阳,毫无枯老之悲凉。
风又起,栾叶开始大批地零落,给路铺了金色的毯。栾树的落叶夹杂着粗硬的黑色叶柄,残败不堪,踩起来,微微咯脚。我感受到生命的质感及季节的凄凉。
凝眸处,一株高大的栾树下,有熟悉的身影,双膝跪在落叶上,紧闭双眼,双手合拢在眉梢,对着燃起的烟火虔诚地祈祷,烧给天堂的火种温暖,明亮。
去年栾叶落时,在这棵栾树下,发生惨烈的车祸,漫天纷飞的落叶,似诉说着人间的悲痛和不幸。从那时起,常看到隔壁的大妈手里捧着一叠铅印的传单,寻找肇事者,那没有尽头的马路两边的栾树身上贴满了传单,大妈像祥林嫂一样,神情恍惚,见到人就说:“我家老头子在那树下被车压死了,司机跑掉了,你看到是谁拿刀戳的……”栾树无声,任叶子落下,漫天遍地的随风翻卷,苍凉而悲恸。
大妈烧完纸,转身看到我,挂着泪痕的脸皱纹舒展,亲切地冲我笑着说:“老头子,安息喽!”
我顺手接住一枚滑落肩头的栾叶,干枯,淡然,安详,像大妈的表情。
落净叶子的栾树,伟岸,坚韧,而孤绝,挑着风吹不掉的咖啡色栾果荚,沙沙做响,是一卷幽深的灰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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