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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昕欣:身体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灵修学者迈克尔·A·辛格在其畅销书《自由的灵魂:超越自我的旅程》中写道:“身体有自己的智慧,它通过感觉和情感与心灵沟通。”坦然地面对身体发出的信号,解决身体的问题,是通往心灵自由的必经之路,也是翻新自我,重启人生的一把钥匙。

在“身体”这座神殿中,孙昕欣瞥见了人的渺小,也体会到了生命的辽阔。不久前,她与我们分享自己经历病痛后的劫后余生,以及在修复自己的过程中持续探索疗愈的心得。她的故事真实地诠释着,如何从身体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寻找内在的自我力量。

孙昕欣

曾经是歌手、模特,

因身体原因告别了舞台与镜头,

在确诊、治疗、康复疾病的过程中,

持续探索着感知、修复、疗愈自己的通路。

生命中的第一件“礼物”

孙昕欣的人生迄今为止都在与自己的身体较劲。

两岁时的一次肺炎高烧,让她确诊了先天性心脏病。病症棘手到医生竟然对母亲说:“孩子太小,如果活下来就是顺其自然,活不下来,你们就早做打算,再生一个吧。”父母听闻这样的话,自然是心疼不已。两年后,父亲在能力范围内找到了当时最好的医院和医生,给她做了心脏手术。受限于当时的技术,如今能用微创解决的病症,却给她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手术创口。那道如同烈焰般斜扫在左背上的疤痕,被孙昕欣视之为“人生的奖赏”,后来她才知道, 这只是上天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孙昕欣对那台手术唯一的印象是术后在ICU观察的那段时间:“浑身插满了管子,因为创口在背后,只能坐着或半躺,隔壁床有老人在抢救。当时我的麻药还没过,整个人感觉很累,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努力喊护士,喊家人,想吃棒冰。这时候,我看到了观察口的小窗,外公正透过它看着我。”

生命很早就在她面前展露出残酷的一面,她不过是懵懂地经历着,如今回想起来心有余悸——原来自己这么早就和死亡狭路相逢过。

从“叛逆少女”到荧幕前后

缙云,这个浙江丽水的静谧小城有着如名字一般柔美的青绿山水,也是孙昕欣的故乡。但生命的早期,她跟着在异地工作的父母离开后,故乡于她也是异乡。直到做完心脏手术,孙昕欣回到缙云,由外公外婆悉心照料。小城镇的童年简单得近乎枯燥,体弱的她感冒发烧从来没有断过,也免不了经常打针吃药。

与此同时,幼儿园的老师也发现了孙昕欣在舞蹈上的天赋,总让她上台演出。热爱文艺的她对此乐此不疲,“印象中有一年的儿童节汇演,五六个舞蹈节目中都有我,妈妈帮我换衣服都快累坏了。”家人把对她身体的担心归结到“学舞蹈”这件事上。于是,孙昕欣的舞蹈梦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希望我做个正常的小孩,好好学习,好好长身体。”

在以爱为名的“束缚”中,孙昕欣开启了一段有些“晦暗”的成长经历。 “因为动不动就生病,让我没有办法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家乡封闭的环境也让她受限在长辈的观念与规训中,“女孩子应该好好念书,不要瞎折腾”,或许是当时小镇的外公外婆能拥有的最先进的教育理念了。

幼儿时期的“压抑”,在青春期迎来了爆发。高中时,孙昕欣就成了典型的“叛逆少女”,她把校服换成牛仔裤,去KTV唱歌……当时正值互联网高速发展的开端,她在网络上疯狂汲取新知,用电脑录制自己翻唱的歌曲,上传到网络,并开始受到关注。一位来自北京的演艺经纪人(也是艺术院校的老师)千里迢迢来到缙云,想带她进演艺圈,当时家人把她视为“问题少女”,担心其高考后的出路。所以当她见到这位老师时,就直接问对方:“你能带我去北京吗?”高考后她连志愿都没填,就义无反顾地去了北京的一家私立传媒学校。

刚去北京不到短短几个月,老师就带她接了商演,上了央视,还参加过一个青年歌手比赛,表现不俗,中途因为外公突然生病,让她选择了退赛,但无碍大学时期孙昕欣的演艺生涯一片光明,除了唱歌,重拾了自己的舞蹈梦想,还作为模特拍摄过平面杂志。

在跳舞时,她的下肢会有一些不适,老师说这可能是天生的“蝴蝶胯”之类的,在靓丽的外表下,没有人觉得这是多大的问题。毕业后她签约了一家传媒公司,开启了自己的职业歌手生涯。再后来就报名了“快女”,一路晋级成为全国13强……

2011年的“快女”比赛改变了孙昕欣的人生,不仅让她成为全国皆知的歌手,也因为退赛,让她在舞台前的时光戛然而止,慢慢消失于大众的视野。多年后她才知道,当时困扰她的下蹲等动作,原来是由于身体疾病造成的,这个难以跨过的坎,险些让她抑郁自弃。

“我 一个人躲到小仓库里练舞,有一个蹲下的动作怎么都做不了,腿卡在那里起不来。我本来在开场舞蹈的第一排,因为这个动作跳不好,就被换到最后一排。原本受关注的自己突然被撤走了,当时会有很强烈的自卑感,而且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当一个人用尽全力也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心里不可调和的情绪也压垮了她。退赛那天,孙昕欣说是自己前半生心情最复杂的一天。“其实当时很想继续, 我在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冲吧!’但是没有。各种声音和力量在我脑子里拉扯,复杂到我没有办法做决定,但我又必须做出决定。”身体,过往,情绪,压力以及当天所经历的抉择,将她的焦虑推向顶峰。

“后来我咨询心理医生才知道,那天我曾经焦虑到失语,是因为心理状态已经到了临界点。签了退赛的协议之后,导演们陆续找我聊,到最后总导演也来了,他们问我到底怎么了?我都开不了口说一句话。当我踏出湖南卫视那个大门的时候,觉得整个人生都改变了。”

被遮蔽的疾病

后来,孙昕欣才知道,导致自己退赛“快女”的原因,并非自身能力的瓶颈,而是她生病了。迈出那一步之后,她又坚持唱了两年歌,但后期的舞台表现和状态在她自己看来变得非常糟糕。2015年,在一位从事运动康复的朋友建议下,孙昕欣在上海做了一次彻底的全身体检。

当即被确诊了名为 “臀肌挛缩症”的疾病,病因是儿童时期臀部注射了大量青霉素等药物,从而引发的肌肉和筋膜纤维化、挛缩。困扰了孙昕欣二十余年的疑惑瞬间有了答案,“医生对她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那些小时候因感冒发烧而打的针,成为一把利刃,刺穿了她的身体,也刺穿了她的梦想。

以往身体的不受控,心理上的自卑,竟然用“臀肌挛缩症”这五个字就明明白白概括出来了。“当时主任医生把所有的医生、实习生和助理都叫过来看我,在众人面前,医生让我起蹲、掰腿,给我做各种姿势。像小丑一样。”

孙昕欣回忆起小时候的情景:“在医院打针后屁股肌肉是硬的,外婆就用药膏给我敷,当时只觉得是血液循环不好,吸收不了。还有小时候晚上睡觉时的疼痛,原来是生长痛和臀肌挛缩症的两种力互相拉扯,每天都在折磨着我。”更严重的话,臀肌挛缩症会导致髋关节活动受限,影响患者的行走、下蹲等日常活动。“快女”退赛的那次舞蹈排演无法完成动作,也是这个病症直接导致的后果。

孙昕欣当时做了一个决定,从演艺公司辞职,搬到上海尝试过另一种人生。2016年,她跟着上海时装周Ontimeshow(时尚设计师品牌管理孵化平台)的创始人顾叶丽开启了另一个领域的职业生涯。“虽然我换了一个行业,有了新的成长,但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孙昕欣当时的病情开始恶化,臀肌挛缩症带来的关节疼痛让她无法行走。于是2018年她下决心准备通过手术解决这个煎熬。

但手术也并不是立竿见影的办法,术后还有着漫长的康复期。 “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把全身心投入到康复中,重新开始学走路,重新感知自己的身体,重新看待自己所有的一切。”康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隐痛像呼吸一样如影随形折磨着她,但只要熬过去,身体终归会回到平和的状态。

这个过程中,孙昕欣在社交平台发起了臀肌挛缩症的互助群,还拍摄视频科普相关知识,自我鼓励的同时,也帮助更多和她有相似经历的病友。经过数不清的挫折和弯路后,她终于有机会思考如何更好地掌控自己的人生。

在感知中治愈自己

在孙昕欣的人生经历中,身心的折磨不仅仅存在于身体的觉知,更多是精神上被“困住”的感觉。人往往在病痛中才能感知到真实的自我,当身体成为力和力交战的场所,人必须很努力地对抗,从而变得更强大。她在疼痛中的感悟,或许是普通人生活中,最具有哲学性的时刻之一。

哲学家当中倒有不少“身弱之人”,比如尼采和德勒兹,他们从自身经验出发,发展出关于身体的哲学理论。尼采体弱多病,身体长期遭受折磨,不得不在欧洲各地找地方疗养。但他说自己是“真正的强者”,因为身体所承受的苦难越多,精神才会越强大;德勒兹则患有慢性肺病,长期呼吸困难,每时每刻都在与自己的身体作战。德勒兹著名的“情动理论”谈论的就是身体如何感知和被感知的问题, “一个力和能量无障碍流动的身体,是最健康、平衡的身体”,德勒兹称之为“无器官的身体”。

在极音音乐厅举办的一次跨年音乐晚会中,孙昕欣第一次接触到音钵疗愈,像一场命中注定的Crush,她记得当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开心。两年后,她开始正式研习艺术疗愈。艺术是她的热爱,从歌手到时装周的工作,都涉及声音、视觉领域的感知积累;术后康复的经历,则让她接触到运动医学康复(含瑜伽)、冥想、心理学、太极、打坐、禅修、茶道等身心疗愈经验。过往的一切,形成了她对艺术疗愈的悟性。

她用音疗的方式,以人声和乐器,唤醒身体、精神和能量。乐音、频率和微妙的共振对减轻压力、改善睡眠质量和提高身心的整体健康都有助益。她还以“昕雲”为名探索茶道,融合视听、禅修、美学等元素,带共饮之人进入觉知自我的心流状态。在艺术疗愈的过程中,导师需要有强大的心灵内核,激发出人们自我修复的能力。

艺术疗愈的过程,很像在帮助人们找到德勒兹所推崇的“无器官的身体”。身体是灵魂的容器,只有让淤积在身体里的情绪和压力找到释放的出口,人才会感到轻松,回归身心平衡的状态,促进灵性的增长。

对孙昕欣而言,身体是她人生的一个巨大的“卡点”,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双巨大的手牢牢地将她摁在地上,阻止她释放天性,也阻止她追求梦想。而挣脱这双命运之手的,也正是她自己。叛逆、出走、挑战,改变……她从来不会选择留在原地,始终追求更好的生命状态,靠意志力夺回身体的主动权,更新着自己。

她说, “其实我的问题并没有被完全解决,我依然在修复自己的过程中。”但现在的心态让她对未来更有信心:“我康复了自己,不单单是身体,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重建。我也想用我的经验,去帮助更多人。”她形容自己是一个接口,可以让更多人发生链接,并在其中治愈自我。

编辑丨danz

文|李昕

图|CHENMIN陈忞、大猫(受访者提供)

本文来自《LOHAS Paper》Issu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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