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26岁的时佩璞遇到了20岁的布尔西科。
他们的谈话从京剧谈到文学,从历史谈到哲学,尽管文化背景不同,却彼此之间找到了深切的共鸣。布尔西科被时佩璞深邃的眼神和优雅的谈吐吸引,渐渐地,他开始对这位来自中国的“女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时佩璞自比为“化蝶”的祝英台——男儿装,女儿身,在那时时佩璞以女性的身份生活,布尔西科并未察觉到,他以为自己爱上的真的是一位优雅的女性,时佩璞扮演着他理想中的角色。
布尔西科是个浪漫的人,他曾地对时佩璞说:“如果她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摘下来给她。”
两人之间的爱与信任几乎没有任何疑虑,甚至一起“养育”了一个孩子。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得知——与自己共处了18年的时佩璞,并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人!
布尔西科选择了沉默,一直未能原谅时佩璞,然而,他们的关系依然继续了几年,直到时佩璞的去世。布尔西科的反应冷淡至极,即便时佩璞已经离世,布尔西科也无法释怀。
一见倾心
1964年,正值中法建交时期。法国外交官布尔西科被派遣前往北京。
机缘巧合下,布尔西科受邀参加了一场文化交流活动。当他步入会场的那一刻,舞台上一个优雅的身影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位京剧演员,名叫时佩璞。
只见他身着华丽的戏服,手握折扇,翩翩起舞,每一个动作都如此优雅而富有韵律。布尔西科被他的表演所深深折服,内心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演出结束后,布尔西科鼓起勇气来到后台,向时佩璞表达了自己的欣赏之情。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京剧演员竟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两人很快就聊得投机。
1938年12月21日,时佩璞出生在中国山东的一个贵族家庭。时佩璞的父母生活优渥,他们在山东的一个小城镇拥有着自己的宅邸和一些家族产业。
父亲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商人,母亲则是位传统的家庭主妇,但她的家族却以开明和宽容著称。与时佩璞同年出生的弟弟也同样才华出众,父母将他们视作家族的希望。
时佩璞从小沉迷于京剧艺术,与著名小生关肃霜合作演出,并且从小在父亲的引导下学习了法语和西班牙语,后来,她又进入云南大学,主修这些语言。
伯纳德·布尔西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裁缝家庭,父亲是名裁缝,家境并不富裕。
布尔西科没有像同龄孩子那样选择传统的学校教育,而是选择在20岁时辍学,直接加入法国驻华使馆,成为了会计兼打字员。
1964年圣诞节前夕,布尔西科受邀参加了法国驻中国大使馆的一场晚会。
高大健壮、面容俊朗的布尔西科成了许多宾客关注的焦点。这时,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身影的主人穿着一身短款中山装,面容清秀,眉目如画,看上去像极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孩。她走进会场时,话语流利的法语和谦和的气质立刻引起了布尔西科的注意。这个人就是时佩璞。
时佩璞并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美女,但她独特的气质和优雅的谈吐让她在众多宾客中脱颖而出。她的出现并未让布尔西科立即动心,然而她身上那股温文尔雅、恬静优美的气质却让布尔西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时佩璞的法语流利且带有一点含蓄的魅力,令布尔西科感到非常舒适。布尔西科大胆地提出让时佩璞辅导他学习汉语,尽管他已经有一位中文老师。时佩璞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后便离开了晚会。
布尔西科此前从未爱上过任何人。在布列塔尼的寄宿学校,尽管他与舍友有过几次性接触,但他总感到自己无法完全接受自己的感情。
真假难辨的爱恋
即使如此,布尔西科还是选择了和时佩璞进一步交往,尽管他内心深处始终不愿接受他所面对的事实。
一天,布尔西科和时佩璞在故宫前的广场上散步,时佩璞忽然讲起了“梁祝化蝶”的故事:“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爱上了一个男子,最后双双殉情,化身为蝴蝶。”
时佩璞的话仿佛也在说她自己,而这也成为了他们关系中无法逃避的现实。
几天后,他们再次相约散步,这次是在一个春天的傍晚,时佩璞紧紧握住了布尔西科的手,低声道:“我的母亲在生了两个女儿后,祖母曾说,如果她不能生下一个男孩,就为我父亲纳妾。然后,我出生了。是的,我是一个女孩,但我的父母撒谎跟祖母说我是个男孩。”
布尔西科听后愣住了,时佩璞竟然自称为一个“女儿身”。但即便如此,布尔西科决定接受这个事实,接受时佩璞的过去,并继续与她走下去。
1965年年底,布尔西科即将离开中国的时候,时佩璞告诉他,她可能怀孕了。布尔西科心头一震,时佩璞似乎有些许的不安,但她坚信布尔西科会回来。
布尔西科轻声回应:“我会回来的。”此外,并未多说什么。4年后布尔西科如约返回北京,立马去了时佩璞的家,时佩璞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终于回来了。”
“我们的孩子呢?”时佩璞从桌子上拿起一张黑白照片,递给布尔西科。照片上的小男孩大约两三岁,拥有一张与布尔西科相似的方脸,淡蓝色的瞳孔格外显眼。
布尔西科与时佩璞继续保持着联系。1973年11月15日,布尔西科再次来到时佩璞的家,布尔西科看到一个约莫7岁大的男孩藏在门后,偷偷地望着他——那是他的儿子,贝特朗。
不久后,布尔西科回到了法国巴黎。
1976年5月的一个傍晚,布尔西科沿着塞纳河漫步时,遇到了一个名叫亨利的男子,两人很快便开始了同居生活。1922年布尔西科接受采访称:“我一直对男性和女性都有兴趣。”
布尔西科从未将自己与时佩璞的关系告诉亨利,但却不止一次口口声声地说:“我有一个儿子,我想把他们母子接到巴黎。”
不久后,布尔西科在法国驻蒙古大使馆找到了一份工作。乌兰巴托距离北京只有36个小时的车程,他有时能借着公务的机会回到北京,探望时佩璞和贝特朗。
布尔西科的梦想是将时佩璞和贝特朗带到巴黎,他一直在努力着。最终,在他法国的朋友帮助下,时佩璞成功获得了一个为期三个月的文化交流签证,准备前往巴黎。
布尔西科并没有亲自前往机场迎接她和贝特朗,而是去了中美洲的伯利兹。这一次,他委托亨利接待了她们。
女儿身变男儿身
布尔西科不久后回到巴黎,重新与时佩璞相见。当时,时佩璞依然以男性打扮示人,依旧是那个让布尔西科心醉的时佩璞。
1983年6月30日,警察在一处公寓内将布尔西科和时佩璞逮捕,指控他们涉嫌间谍活动。
那天,布尔西科与时佩璞正准备外出,突然闯入的警察制服了他,把他带上了警车。两名警员将布尔西科按在车座上,警告他保持安静,时佩璞被另一组警察带走。
布尔西科被押到法国国家安全部,带进了一间昏暗的审讯室。
“时佩璞是什么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孩子呢?”“那是我们的儿子。”
为了查明真相,警方决定对时佩璞进行全面的医学检查。7月13日,法国司法部发言人宣布了结果:时佩璞是一名男性。
1984年1月底,布尔西科和时佩璞共同出庭受审。
时佩璞道出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我从来没有对布尔西科说过我是一名女子。我只让他意识到,我可能是一个女性,因为我没有男性的生殖器。”
他天生就长着一副女人的皮囊,他的母亲强迫他从小装扮成女孩的模样。久而久之,时佩璞也就习惯了这种装扮。直到遇见布尔西科,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爱。然而,他无法跨越自己那道心里的坎,坦白自己的真实性别。
时佩璞忏悔,称虽然他的身份却是虚假的,但他对布尔西科的爱是真的。他知道自己欺骗了布尔西科,也辜负了这段感情。
法官判时佩璞与布尔西科为间谍罪,随后被送回了弗雷讷男子监狱,且这一次,他们被关押在了同一间牢房里。
12天后,时佩璞因“健康欠佳”被暂时释放回家,等待最终的判决。
在监狱中,布尔西科得知他一直认为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贝特朗,DNA测试显示他并非布尔西科的孩子。贝特朗是弃儿,他的母亲曾因为贫困将他变卖给了布尔西科。
布尔西科内心的痛苦积压到了极点,监狱内,他手中只有一把一次性塑料剃须刀。在绝望中,他用这把刀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幸运的是,守卫及时发现了他,布尔西科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1986年5月,法院终于宣判了他们的罪行。布尔西科和时佩璞被判定犯有间谍罪,因向外国政府提供了约500多份情报,两人均被判处6年监禁。
时佩璞在1987年4月获得了法国总统密特朗的赦免,被提前释放。布尔西科在几个月后,终于也获得了赦免。
“我仍然爱着你”
时佩璞被判刑的消息传出后,中国外交部发言人马毓真发表了震惊的声明。他强烈否认时佩璞被指控的间谍罪行,认为这些指控完全没有依据。
马毓真特别强调,时佩璞于1982年10月赴法国是应法国政府的邀请,前去讲学,并且中国政府绝不会采用“美人计”这种方式进行间谍活动。
时佩璞和布尔西科两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迅速成为媒体焦点,尤其是在西方社会,这段“不伦之恋”引发了极大的轰动。
布尔西科那“雌雄莫辨”的身份成为法国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公众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两个人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布尔西科竟然始终无法识别出时佩璞的真实性别。
关于布尔西科为何长期没有发现时佩璞真相的质疑声也愈发强烈:他们共度了那么多时光的情况下,布尔西科怎么可能不知道时佩璞其实是一个男人?
据说,时佩璞始终坚持按照中国的传统习惯,只同意在黑暗中与布尔西科发生关系,而每次交往时,他都会巧妙地将自己的身体特征隐藏起来。
尽管这些解释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但在那个时代,特别是在上世纪60年代的中国,这样的事情并非不可能。
美籍华裔剧作家黄哲伦看到了其中的戏剧性,决定将这段真人真事与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的著名歌剧《蝴蝶夫人》相结合,创作了一部百老汇舞台剧《蝴蝶君》。该剧自上演以来,便迅速掀起了轰动,成为全球舞台剧历史上的一部经典之作。
1994年,澳大利亚导演大卫·柯南伯格也将这一剧作搬上了大银幕,并邀请了奥斯卡华人影帝尊龙出演主角,拍摄了电影版的《蝴蝶君》。
2009年6月30日,时佩璞在巴黎去世,《纽约时报》对布尔西科进行了电话采访。
此时的布尔西科已住进了法国巴黎的一家疗养院,正在康复中。听到时佩璞去世的消息时,布尔西科表现得出奇冷淡:“他死了,我并不意外,他病了这么久了。”
“他做过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都没有一丝怜悯之心。”显然,他仍未能原谅曾经深深伤害过他的前爱人。
尽管如此,他回忆起与时佩璞的最后一次交谈时,仍透露出些许情感波动。当时,在去世前打电话给他说:“我仍然爱着你。”
布尔西科没有回应。这段情感纠葛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中,虽然岁月已将许多记忆模糊,但这些未解的情感依旧如刺。
据说,布尔西科的家中依然保存着与时佩璞的合影。在其中一张照片的背面,他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他毁了我的一切,我的工作,我的家人甚至我的生活……我宁愿一直相信这其实是一场梦,相信贝特朗是我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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