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库益虚”的情况下,汉武帝亟需要征调关东地区的粮食来弥补国用亏空。但是,仅就漕运沿线的河流地貌所见,“渭河是一条靠雨水补给的多沙性河流”,其下游曲折蜿蜒、水浅沙深,原本就影响短期内的运输效率;更何况,如果只是“岁不过数十万石”的规模,还能勉强维持,却并不一定能够适应大批量的漕船通行。这就使得解决运输问题变成当务之急,而漕运建设更是成为朝廷眼下关注的重点。
值得注意的是,除却漕渠主线以外,在《水经注》中还有记载的“支渠”、“故渠”若干,这些渠道与漕渠主线相连接,一并构成了关中漕运的渠系网络。对此,前人已有进行过一系列的考证,并初步整绘成图;但是,这些工作往往过于零散,尚未有形成专门论述,亦存在着诸多细节上的问题;故在此基础上,仍有必要去做进一步的整理和讨论。
据此而论,现将漕渠全线划分为长安诸渠、霸上支渠、渭中直渠和渭汭渠道共四段,试以作逐段说明。
1.长安诸渠
据“引渭穿渠起长安”一语,漕渠的引流设计应该是以渭水作为上源,发起于汉长安城,继而顺势东流,“并南山下”行径,横贯于关中平原之上;同时,为了能保证漕渠水量的充足,古人还有意将漕渠水道与汉长安城的城市供排水渠系相结合,从而在城外连接形成了一套复杂的渠系网络。如是说,根据引水来源的不同,又可以将长安诸渠做进一步细分。
(1)引渭“旧漕”
一般认为,水工徐伯所修漕渠的引水来源甚是广泛,但究其正源所指,却以文献记载的不同而存有争议。按理说,作为身处同一时期的历史见证者,司马迁原本在《史记·河渠书》中已有明确记载“引渭穿渠”一语,不应有误;但问题却是,郦道元注《水经》时仍另载“其渠自昆明池”,“为后世所沿袭,形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对此,昌森已有专门纠正,认为“文献记载确凿,今人不能仅以《水经注》而否定汉漕渠水源主要来自渭河”。
可是,受限于既有的材料缺失,尚不能对汉渠引渭处做精确定位,仅有隋唐时期“旧漕”的的行径以供参考,故推论汉渠应当是从今咸阳钓台镇马家寨村以西的渭河岸边引水,辗转流入《长安县志》中所记载的“古渠”行径,“继而横渡沣河,这转向东流;
随后,按辛德勇所考证的渠道线路,“漕渠东行经滈池北、磁石门南,又在汉长安城西南角外由三桥下穿过唐开远门至咸阳大道(汉时则当通过揭水陂),缘汉长安城南垣东行”,换而言之,这一段渠道大致就是汉长安城的护城河道,亦为今汉城湖的旧址。
(2)昆明池水、昆明故渠
循“旧漕”引渭水东行至汉长安城南,先纳入昆明池水,一并汇入到揭水陂中蓄清积势,再由沉水、昆明故渠依次补入水源。按“昆明池共有四个口……北口和东口宣泄水量,供应汉城内外”:“北口一支出为昆明池水,“池水北迳部京东、秦阿房宫西……其水又屈而迳其北,东北流注竭水陂”,而后“陂水北出,迳汉武帝建章宫东,于凤阙南,东注沉水”,供水于长安以西;
东口一支出为昆明故渠,“东迳河池陂北……又东合沉水,亦曰漕渠”,作为渠道之主线,“又东迳长安县南,东迳明堂南”,至城东南外,“故渠又东而北屈迳青门外,与沉水枝渠会”,由于“水质较清,其引入漕渠不仅可以较稳定地补充漕渠水量之不足,而且还能减少渠道的淤积,甚至冲刷渠道,为漕渠的持续通航带来了重要保证”,是漕渠水源的重要补充。
(3)沉水支渠、沉水支津
潘水属长安“八水”之一,汉时称“沉水”,北流经汉长安城西,分为支渠与支津。作为汉长安城的供水渠道,漕渠引渭水、昆明池水入沉,故城市供水主要由沉水支渠来引流。按《水经注》所载,“(枝)渠上承沉水于章门西”,架“飞渠引水入城,东为仓池,池在未央宫西”,然后“迳北通于桂宫,故渠出二宫之间,谓之明渠也”,从武库、长乐宫北东流。
所以说,古人很可能就是有意地想要引漕交沉于城南,进而以长安城作为中心,通连诸渠,构建网络,不仅十分巧妙地将漕渠与城市供排水系统相结合,还一并节省了城南、城东的护城河施工,从而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对有限水源的利用效率。
2.霸上支渠
经长安城引排水而出,诸渠向东汇流成为一条漕渠主线,至平望亭附近,又有一次分叉。按郦氏语,“(漕渠)故渠又北分为二渠:东迳虎圈南而东入霸,一水北合渭,今无水”,其中,“东入霸”一渠应该被作为漕渠主流,直至灞河西岸。值此霸上处,渭河“又东过霸陵县北”,而“霸水从县西北流注之”,遂于霸桥下游“左纳漕渠,绝霸右出焉”;随后,漕渠主流“东迳霸城北,又东迳子楚陵北……又东迳新丰县,右会故渠”。
值得一提的是,这条“故渠”的设计颇有特点,据《水经注》所载:“(故)渠上承霸水,东北迳霸城县故城南……又东北迳新丰县,右合漕渠。”对此,史念海先生已指出,“为了漕运的畅通,漕渠完全利用霸水的流量”,遂于霸桥以南霸水上游处另外开辟出一条渠道来引水,认为“这就是所谓的霸水故渠”;
而在此基础上,李令福则展开了更进一步的分析,并“认为这是西汉时人工兴修的运河支线,除引灞水以补充漕渠流量外,还可通行漕船”,若是以漕船东来,沿故渠向西出自于霸水上游,将有助于载重船只顺流“渡霸入漕”。按此说法,这条“霸水故渠”正是为了漕运往来所额外设计的一条分流支线,亦为古人在工程设计上的巧妙构思体现。
3.渭中直渠
继灞河以东,漕渠并行于秦岭与渭河之间,渠道较径直,除却南山谷口诸水注入,再未见有分出支流;很显然,这一段才是纤挽漕船的主航道,亦如郑当时谏言所称,与“引渭穿渠起长安,并南山下,至河三百余里,径,易漕”的描述相符,谓之曰“漕渠”。
按此:司马迁在《史记》即有分称“漕渠”、“直渠”,似乎并不是笔误抄漏,因历代“漕渠”多为泛指简称,故“直渠”应该是特指郑当时谏言所开之运渠;随后,正是由于昆明池开凿,引入新的水源,这才有长安附近的“故渠”、“支渠”若干,一并连接成为漕运水渠的网路,故并称为“漕渠”,亦如秦代“直道”之于“驰道”;
鉴于此,班固在《汉书》中专门标注“漕直渠”加以区别,诚可见“漕渠”与“直渠”所指实为不同。所以说,“直渠”是为组构西汉关中“漕渠”之躯干,以其渠道“径(直)”而名,承担着漕渠运输的主要功能。
如是说,以“直渠”运输“度可令三月罢”所见,也能与《史记·河渠书》中所载“异时关东漕粟从渭中上,度六月而罢”形成对应。引人注意的是,就在《汉书·沟温志》中亦有一段记载,称“赵中大夫白公复奏穿渠,引泾水,首起谷口,尾入栎阳,注渭中”,“联系到两处“渭中”地名同时出现,似乎都是以“渭中”来泛指同一片区域。
事实上,这里恰是整个关中漕运的中转枢纽:向东即有漕船自渭汭而上,又北接洛渭漕渠通激邑,南行漕渠抵华仓,正当漕渭运输交汇之所在。据此推论,汉时“渭中”所指应该是在下邦、郑县与沈阳诸县之间,白渠入渭附近;在这里,直渠滨渭而行,依次迳郑县、武城北,沈阳南,径直东流。
有鉴于“渭河河道经常南北摆动,变化无常”,使古今河道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总的趋势是河道愈来愈宽,水流越来越浅,沙洲不断涌现,曲流急剧发展”,再结合既有的文献考证来看,马正林先生认为历史上的渭河曾经在今渭南附近“侵占了汉唐漕渠的故道”。
4.渭汭入河
继“渭中”过后,渭河“又东过华阴县北”,河道迂曲,于船司空北“东入于河”。“如《尚书·禹贡》所云:“(河)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汭。”漕渠行径至“渭汭”以南,经由“二华夹槽”过京师仓,最终归流入河。
在这里,由于历史时期的河道摆动过于频繁,导致漕渠东口入流的问题多有讨论:对此,马正林先生依据地形进行推论,认为“西汉漕渠东口在华阴市东北三河口以西,尾入渭水”;但史念海先生却以为,漕渠最终还是应该尾入黄河,而“其入河处,当在今陕西潼关老城西吊桥附近”;“现今,李令福综合了地形考察与文献考证的工作,研究认为“漕渠应该越过三河口,在其东不远的潼关县西境注入黄河”,“这一观点应该与实际情况最为符合。
同时,为了保障“河渭漕挽”的运输衔接,汉朝还专门在此设置了船司空、京师仓(华仓),分列于漕渠两侧。具体而论,船司空原本是一处专门负责营造船舶的县级政区,依据《汉书·地理志》所载“船司空,莽曰船利”,师古注:“本主船之官,遂以为县。”又《百官公卿表》载:宗正“属官有都司空令丞”,如淳注:“律,司空主水及罪人。
贾谊曰:‘输之司空,编之徙官’。”《汉书补注》引何焯注:“船既司空所主,兼有罚作船之徒役皆此县也。”值此漕渭汇河之处,正是为了修造漕船所用。相较而言,位居于漕渠南岸台塬之上的京师仓则是一处颇为重要的漕转仓庾,据考古发掘所见,其存储之数足以达到上百万石的规模,主要是为周转漕渠与河渭之间的运输所用。
总之,关中漕渠的开凿是属于当时最重要的国家工程之一,与同期工程“各历二三荐,功未就,费亦各巨万十数”,而漕渠渠道横贯于关中腹地,构建起了整个“河渭漕挽”运输系统的交通基础。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