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皇帝的皇权衰落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但无论是地方兵变还是流民起义,大唐王朝即使是在诸如安史之乱这样的大厦将倾之存亡之秋,皇权的诏令依旧能够通行于全国疆域。即使是像河朔三镇这样的在安史之乱后世代不税王赋的地方藩镇,也依旧不敢跋扈到与皇权相对抗的地步。
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安史之乱后虽然有唐德宗、唐宪宗、唐武宗这样敢于向不臣藩镇果断开战的皇帝,但中晚唐大多数唐朝皇帝都处于稍安勿躁的状态。
其实,他们并不是不想恢复到贞观、开元那样的大唐盛世之中,而是因为随着内外部政治环境发展的进程,皇权的势力已不足以支撑其完成这个宏大的梦想。“攘外”的基本前提——“安内”,对于中晚唐皇权来说,更是一个另中晚唐皇帝不断憧憬的蓝图。
对于“安内”的最大挑战,便是皇权本身的附庸——宦官。
中国古代史中,宦官政治最为鼎盛的周期一共有三个:一是在汉朝;二是唐朝;三是明朝。但东汉与明朝宦官的政治活动往往以朝臣为逐鹿对手,其本身也往往是皇帝平衡朝局的一枚棋子。
但唐朝不然,唐朝宦官的“过人之处”在于其能行废立、诛杀皇帝的行动。唐德宗以后的历朝皇帝无不与宦官的支持和行动相关联,甚至出现了宪宗、敬宗直接被宦官诛杀的变态现象。究其原因无非一点:
宦官典兵。
唐朝宦官掌兵始于安史之乱后第一个敢于并急于向河朔藩镇正名的唐代宗。但藩镇并没有打下来,西面吐蕃的进犯逼着唐代宗在关中带着家眷流亡。幸亏宦官鱼朝恩带着镇守东边潼关陕州的神策军勤王,代德父子才平安无事。基于安史之乱及肃、代、德三朝不断发生的武将犯上的情形,把兵权交予宦官成为重申皇权的一种尝试。
唐代宦官典兵并非德宗的突发异想,其实可追溯至李唐立国之初。早在李唐起兵开过战争时就已经出现了一批能文能武的宦官,参与平定窦建德、刘黑闼的军事行动,因战功被授上柱国。这和李唐开国元勋出将入相的现象同步。唐中宗时期也有小规模的宦官典兵举动。后来的唐玄宗继位后,高力士曾亲率飞龙兵平定地方兵乱;出身岭南的大宦官杨思勖更是屡次率十余万大军出征岭外。
安史之乱中,鱼朝恩于陕州典神策军。后来代宗迫于吐蕃进犯逃往陕州,鱼朝恩率神策军扈从,神策军遂为禁军,鱼朝恩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帝的禁卫军司令。
可以说,德宗之前宦官典兵的例子为德宗竖立了榜样,宦官典兵是唐朝皇权政治的一种政策延续。
虽然掌兵的鱼朝恩之流后来势压朝野、专横跋扈,但对于皇权来说却不会篡夺宗庙。而后来陆续被皇帝寄予厚望给予神策兵权出关与藩镇作战的武将朱泚、李怀光、李忠臣等陆续倒戈作乱的事实证明,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往往就会成为另一个安禄山。
对武将难制有切身体验的唐德宗,宦官统领军队就是其必须也是无可奈何的举措。贞元二年(786)神策军正式建制左右两军,宦官窦文场、王希迁分为监勾当左右军。“监勾当”一词为德宗首创。所谓“勾当某事”,即临时主管某事,可见其具有皇帝差遣的意思。
也就是说,宦官典禁军,乃是出于皇权钦点,宦官就是皇帝掌控军队的钦差大臣。
德宗贞元年间以神策军为主体的北衙禁卫体系的重建所产生的双重重要影响,不仅仅在于皇帝在压制武将的同时加强皇权在军事力量上的延伸,背后的副总用,
则是宦官开始向除神策以外的北门十军渗透,攘夺武将出身的禁军将军的指挥权。
虽然左右两军互相牵制,强化了皇权对禁军的直接控制,但也正是从这时开始,
皇权被内部的“枪杆子”包围。
肃、代时期宦官总体来说还是未能深入禁军内部,除去宦官势力,诛一鱼朝恩即可。但唐德宗贞元后两军中尉(两军最高长官)、中尉副使、都判官等皆由宦官充任,宦官已深入禁卫军骨髓,禁军的一切后勤保障完全由宦官掌控,军人与阉人二者融为一体。
司马光亦称唐代宦官之祸“成于德宗,极于昭宗”。官官典兵之制的确立是中晚唐一个具有标志性的政治事件。正因为宦官掌握了兵权,而且是掌握了关系政权稳定的禁卫军军权,所以才促成宦官政治的产生。
作为宦官典兵之制的始作俑者,德宗时常遭到后世史家抨击,被称为“唐室造祸之主”。但如果我们站在唐德宗的角度上设身处地地思考这个问题,便会发现德宗也有不便明言的政治苦衷。
德宗贞元初,禁卫军将军韩钦绪等勾引妖僧李广弘谋乱禁中;神策将军孟华被大将军诬奏谋反,右龙武将军李廷玉被部曲诬告潜通吐蕃;贞元中大将军柏良器的妻族饮醉夜宿禁内。禁卫军关系皇帝生死安危,堂堂禁军高级将领屡屡做出这种“不着调”的事情,即使是常人也不得不重新考量武将统兵的后果,更何况是堂堂天子。
迫于内部兵变和外族入侵,德宗屡经出逃,典兵宿将、诸军大将军在关键时刻甚至还有投敌的极端现象。相比之下,不可能成为皇帝的宦官无疑更容易取得信赖。
还有一点也比较重要,宦官统治下的神策禁军后来的发展其实不尽符合德宗本意。
在德宗的政治设计中,始终扈从左右另一支禁军——神威军,其实是德宗最为亲信的禁军,作为支持德宗在储君斗争中胜出的军队,它的身份要比宦官治下的神策军更为亲近。德宗一生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扶植神威军,意在使其与神策相互制衡。
但是后来在唐宪宗元和中,神策军吞并神威军,获得宿卫宫禁的绝对权力,宦官的力量自此把权势扩及整个内廷,这就背离了德宗的初衷,为日后宦官操纵废立皇帝埋下了祸根。
可见,制度层面下的潘多拉盒子一旦打开,政治事件的进展往往就不再可控了,这就是把“权力关进制度笼子”的本末倒置。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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