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死反抗,广州不甘沉沦

1941年9月17日中午,广州市内突然响起连串爆炸声。威力最大的爆炸发生在惠爱中路新华戏院门口,炸药藏在一辆装满木柴的大板车上。另外,在大德戏院的日本南支派遣军司令部、大新公司日军据点和日军军官专用的赤玉食堂门口,都发生了爆炸,日军和汉奸死伤数十人。这一连串的爆炸,震撼了整个广州。日军在全城搜捕抗日分子,街上侦骑四出,宪兵司令部从早到晚都听到被拷打的犯人惨叫声。到处都笼罩着阴森的凶气。

1944年4月4日,清明前一天,广州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广东省主席陈耀祖在文德路的古玩市场,遭到抗日分子狙击,刺客向他开枪和扔手榴弹,陈耀祖当场毙命,刺客则安然逸去。如果说新华戏院爆炸案时,人们仍然觉得日本人势不可当,到陈耀祖遇刺时,天下大势,已四方易位,日本人看似战无不胜的神话,到了梦醒时分。这件事形成巨大的冲击波,令许多汉奸惶惶不可终日。

新华戏院爆炸案地点

连天气也开始反常了。广东出现特大干旱,粮荒日益严重,潮汕和台山各县饿死、逃亡的民众,逾两百万人,不少人逃到了同样闹着粮荒的广州。1944年,广州谷米、生油、花生、糖类、面粉、豆类、麸类供应,全面告急。物价如脱缰野马般飞腾,火柴、棉纱、棉布、黄金、铜、铁,乃至日常生活中,一切用钱做价值代表的东西,都在这股狂涨潮的推动下,冲天而去。

有个男人到最低级的丙等飞发铺剪个头发,竟要5元,他抗议说:“你怎不去抢钱?我上次来才3元,这次就变5元了?”飞发佬淡定地回答:“明天来就要9元了。”他如果有到高级的理发厅,那里的价钱,一定把他吓晕,剪个头发要500元。理发师笑容可掬地说:“你是贵客,打个折头给你,400元吧。”在各个茶楼门前,大多贴着“随意小酌”一类招贴,茶客们叹息,如今只能“小酌”,不敢“随意”了。

6月24日,政府在原来的1元、5元、10元、100元面额中储券外,又增发500元面额中储券,市场更是鸡飞狗跳。入秋以后,物价也进入了台风季节,商店的标价,一天数变。10月份,生油涨至583元一斤,人们还在怀疑是不是标错价了,11月份,当大米涨至8000元一担时,生油竟要640元一斤,人们怀疑市场是不是发疯了。12月,生油竟创下2.1万元一斤、大米1.5万元一担的天价,人们开始觉得是自己发疯了。中储券的命运,是蟹未死先臭,市民与商家都拒绝使用。而政府除了以评定物价为由,对所有重要物资“一律停止发证输出”之外,束手无策。

1945年柴米油盐价格,继续飞上云头。柴薪价格升至每担4100元,催生了一些专门做“拆家”生意的店铺,他们从四乡搜罗旧木板回来,“拆”成木柴,一点一点放出市场,趁机抬高价格。报纸写道:“荷松山杂等柴,甚至山草,不论干湿,亦如梯式增高。”而生油每埕标价2.5万元,但有价无市;麦子每担1.7万元。8月初,黄金曾经创下一天之内飙升3万元的历史纪录。市内的铺租、房租,纷纷改收白米,政府曾严令禁止,但哪里禁得了呢?

汪政府发行的中储券

黄金可以炒,港币可以炒,柴米油盐,无不可以炒。报纸描述街头的炒家:“有一群正在石室前炒卖砂糖,而另一群又在杨巷口炒卖花纱。东一群,西一群,或则附耳斟盘,或则高声叫价。个个面红面绿,人人臭汗交流。”米店老板预先写好十几块不同的价钱牌,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换牌提价。报纸忿恚地写道:“米价每小时涨一次,米签换一次,饿死了的穷人又多一次。”

在一片末世的恐慌之中,报纸刊登了一首题为《过海珠桥》的诗,这座几年前还是广州人骄傲的大桥,如今竟笼罩着墓碑般的死亡气息:“在你招徕的市声里,无数阴晴的朝暮,噬吐着,数不清的人群,而啮蚀着饥馑的无告者,奔向你的胯下,如有一具具的活尸,在那里躺着躺着。”

从1943年开始,盟军飞机对广州的轰炸,越来越频密。8月26日,十几架美军轰炸机袭击了广州市区;9月2日又轰炸了广州和香港;9月4日、9月9日盟军再次空袭广州,并与日本战机展开激烈空战;进入12月以后,空袭变得更加频繁,12月23日,盟军以战斗机和轰炸机的联合编队,大举空袭广州,再次与拦截的日本战机展开空战。1944年2月11日,27架盟军飞机突破日军的防空炮火,再次对广州进行轰炸。日本的防空力量基本失灵,盟军飞机想炸哪里,就炸哪里。

1945年6月30日深夜,又一批盟军飞机空袭广州,在市中心投下十几枚燃烧弹,德政中路、大塘街、长塘街、高华里附近,多处火起,熊熊大火照亮夜空。7月12日上午,防空警报再次拉响,盟军轰炸东较场、东川路、龙津中路和芳村等地。然而,市民虽然死伤枕藉,但对盟军的轰炸,似乎并不感到愤怒,记者对灾区进行了第一手观察后,所得的印象,“就是一般市民对于敌机轰炸的防御问题绝不考虑,对于室外的防空壕简直是有而不用”。反映出民众对日军与汉奸,充满了“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的仇恨情绪。

盟军空袭广

政府宣布全市灯火管制,入夜不准点灯。广州坠入了黑暗深渊的最深处。过惯夜生活的广州人,饮夜茶、吃夜宵、睇夜戏、逛夜街,所有这些嗜好,统统革除。政府派“哨街猪”四处巡逡,一旦发现点灯,即向警察举报。中华南路茗珍茶楼、高第街明栈食品店、丽华洋服店、永祥和等店铺,都因被举报,受到停业一星期的处罚。

1945年8月7日,报纸首次公布关于广岛被一颗“新型炸弹”轰炸的消息,人们并不知道这颗炸弹,就是原子弹。广州报纸转载日本大本营的公告很简单:“一、昨6日广岛市因受敌B29小数机之攻击,发生相当损害;二、敌机于此次攻击中,似使用新型炸弹,详细情形刻正调查中。”8月11日,日本南支军最高司令官,向广州市民发出严厉警告:“照得东亚风云益趋变幻,形势颇为严重,民众宜从教服训,安居乐业,倘有流布谣言,妨碍治安,搅乱经济,定当依法严惩不贷。”

老人常常告诫后生,寒在五更头,也许某些巨变,即将发生。虽然报纸和昨天、前天一样,“米价涨风激烈”“柴价涨潮仍炽”“各项物价突见标升”一类标题,依然洞心骇目,但人们阴郁已久的脸上,终于暗露一丝喜色,仿佛有了盼头。警务处宣布禁止民众舞狮和燃放炮仗;同时要求全体警察“站紧岗位,执行职务”,“要在国家至上,民族至上口号,共同负起确保治安,努力迈进”。从8月12日起,所有军政机关,取消星期天休息,一律照常工作。大家都猜到,他们要完了。

8月15日,七夕的翌日。今年的七夕,冷冷清清,烧衣拜仙的人,比往年大为减少,也许因为局势飘摇,人们都没有心思;也许因为天气不好,雨连续下了好几天,连预告很久的排球义赛和国术表演,都因天气取消了。天空终日阴霾密布,凉风习习,大有一雨成秋之势,人们都失了出门的兴致,好像在家里等着什么。

街上行人稀少,只有米铺外聚着三三五五的人群;金声电影院放映由李丽华、王丹凤、严俊合演的“歌舞巨片”《万紫千红》;广州电影院放映李香兰、袁美云等人合演的“香艳史实悲壮片”《万世流芳》,但观众反应平平,这些都不是现在他们想要的东西。曾经让很多人梦魂颠倒的“增产奖券”,又要在中山戏院开奖了,每张300元,每联100元,特奖70万,报纸“预测悬奖五百万”,多买多中,同中同分;《中山日报》头版,隆重介绍三种新型人造衣料的文章,一种是纸制衣料,另一种是人造羊毛衣料,还有一种是玻璃衣料,“用软玻璃制成衣服,既清洁,又容易洗濯,不怕风雨,这是最进步的一种衣料了”。大金马香烟还在做着那个让人厌烦的广告:“咑咑哋,咑咑哋,咑咑!轰!轰!轰!好好好,味道确独到!妙妙妙,装璜确够照!试试试,一试便知晓!”

不过,市民发现,街上那些穿黑胶绸的“侦缉老爷”忽然消失了,偶然看见,也如耷尾狗,没了往日的威风;很多日本人开的店铺,这天都贴出了“暂停营业”的字条;海珠桥上站岗的日本兵,似乎也有点委顿的模样;拱日西路(今和平西路)的西宪兵司令部、流花桥的北宪兵司令部、南武中学对面的南宪兵司令部、大东门的东宪兵司令部和德政北路的中央宪兵司令部,全都戒备森严,气氛紧张。就在这天正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消息还没传到广州。下午,广州市商会召开大会,还在商量着如何配合当局,平抑物价。黄昏散会时,大街上已经人潮涌动,无数人流着眼泪,奔走着,哽咽着,呼叫着:日本投降了!战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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