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家小子,只身前往上海当学徒。几年后,靠机遇运气,成了名震上海滩的煤铁大王。
周舜卿有了钱,便在家乡无锡的通杨桥堍,开了一爿鼎盛丝厂。但他的业务都在上海,便雇了一个叫钱凤皋的人一手经营管理。
这钱凤皋是南乡锡丁巷人,由于家境好,从小便上学读书,和周舜卿是同学,且两人关系较好。
这钱凤皋脑袋活络,把鼎盛丝厂经营得有声有色,生产出的生丝,在国际巴拿马展览会上,得了金奖。
这么一来,钱凤皋的名字,在无锡商界名声大振。
钱风皋的家在无锡南乡的锡丁巷,娶了妻子后,他便花钱在老同学创建的周新镇上,给老婆买了一间店铺,经营丝绸布匹。由于自己是管理丝厂的,货源都由他钱凤高负责。
钱凤皋的妻子吴英,给钱凤高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和儿子帮着母亲料理店里的生意。
钱家人的日子,富裕安逸。越来越富足。
1937年十一月下旬,无锡沦陷。日本小林师团进驻了无锡城,百姓的生活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在日本人要来之前,钱凤皋让几个人守厂,自己躲避到了南乡的家里。看看局势稍好些,他把乡下的丝绸店关了,带着家眷回到了无锡城里。
位于南门通杨桥堍的鼎昌丝厂,在日本进城时,由于位置偏僻,损毁程度不是很严重。
钱凤皋把家里人安排住在厂里,又出钱雇人对损坏的缫丝机进行了整修。
钱凤皋这么急于想工厂恢复开工,主要是他了解到:无锡城中其它丝厂,被炸、被焚,遭掠夺,都损毁严重,有些厂主避乱在外,工厂复工无期。
有的厂主看到敌伪当道,兵荒马乱,市场萧条,便消极观望。愿意把劫后余存的丝茧低价出售,换些现金,另作打算。
钱风皋利用别人胆小的心理,趁机大量收购,把价钱压在了地板上。然后运到上海,以高于收购价的数十倍售出。经过他这么一转手,获利颇巨。
发了财,钱凤皋在市中心小娄巷,兴建了一幢中西合壁的花园洋房,内部装饰华丽,俨然是富家门第。
钱凤皋知道,要想在乱世中站住脚,必须要有靠山。
当时无锡有一名日本商人,叫盐见喜六,他通过日寇的特务机关,在城里开设了一家"惠民公司",控制了无锡尚能开工生产的十余家丝厂,一切收茧、缫丝、经销等业务,均由该公司统辖。
惠民公司设在北大街的一幢楼上。日商盐见知道无锡是丝茧产地,这个钱凤皋是个内行,就千方百计把他拉进惠民公司,给予他公司高级人员待遇。
钱凤皋有了日本人做靠山,低价收购无锡四乡的蚕茧,及无锡各厂生产的高级生丝,都由日本人运回日本。
大量的掠夺,日本人给钱凤皋的好处越来越多。使他成了巨富,家中婢仆成群,还用了门房,凡有人上门,先要门房传达。
不久,惠民公司扩大,归属上海日本人办的华中蚕丝总公司所辖,惠民公司也改称华中蚕丝公司:无锡分公司,办公地点由原来的北大街,搬至光复门外的南仓门。
主持总公司的日本人叫铃木三郎,见钱凤皋如此卖力地为日本人服务,对他格外器重,每次来无锡,指名要钱凤皋陪同。
而钱凤皋也是极力奉承,把日本人领到家里。他故意不坐车,和铃木三郎笑着走回家,以显摆自己跟日本人的关系。
在此期间,钱凤皋把小女儿钱蓉送到上海,进入申江大学读书。
岂料好景不长,1945年的秋天,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消息传来,全国欢腾。
日本人虽然宣布无条件投降了;但当时的无锡,却是一片混乱:既有日、伪、蒋合流的所谓″先遣军″,又有从乡下进城的″忠救军"、游击队和各种旗号的杂牌军。
此时,无锡城里各种机关林立,纷纷挂牌抢着接收日伪的财产。
到了十一月份,所谓的"国军"第三方面军汤恩伯部,开进无锡,司令部设于新开河华绎的宅院里。
随之,无锡县政府和法院也先后成立,次年初就开展了大规模汉奸清算高潮。
钱凤皋因与日本人勾结,控制缫丝业,被定为经济大汉奸之列。
听到这个消息,钱凤皋吓得终日恐慌不安,躲藏在家里的阁楼上,不敢随便出门半步。
一天,他命人把手下的几个亲信,悄悄召到家里。问他们有什么办法,躲过政府对汉奸的清算?
其中有个叫周文彦的人,是专门负责丝业公会预算的,长得尖腮猴嘴,眼珠一转一个主意,只见他摸着嘴唇上两撇稀疏的胡须,慢吞吞吐吐地说:″钱公哪,无锡现在都在第三战区司令,汤恩伯的管辖下,若是能接上汤司令这根线,还怕它什么清查专暑,什么法院,什么警察局?可问题是,怎样才能拉上关系?金钱、美人,唯有这两样,才能畅行无阻啊!"
其它几人,听周文彦这么说,连声附和,说这是个好主意。
可是,钱凤皋皱眉说:″怎么才能接近汤恩伯?″
周文彦嘿嘿一笑,说:″钱公,巧了,我认得汤恩伯的副官郁少卿,无锡八士人。这傢伙喜欢古玩,投他所好,他定肯帮忙。钱公,你准备施展那样法宝?″
"只要逃过此劫,他汤恩伯喜欢什么,我就送他什么。"
″若喜欢美女呢?″
有人插上嘴说:″钱公,若他汤恩伯真喜欢美女,你总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上吧?″
钱凤皋咬牙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上狼!为能逃过这一劫,把我的女儿送上又何妨。"
周文彦说:″钱公,那你得先给你的那个小女儿透透风,省得到时忙乱出错。″
商议停当,趁着夜色,几个人偷偷溜出了钱宅。
周文彦临走时,钱凤皋往他手里塞了三根″小黄魚″。
等那几个人走后,钱凤皋一时陷入了为难:自己怎么去向女儿开口说呢?
此时的钱凤皋小女儿钱蓉,时年二十一岁,正值一青春妙龄,从上海申江大学毕业后,回到无锡家中复习课业,准备出国留学去。
钱蓉长得肤白貌美,留两条及腰的长辫,模样纯正可爱。
时间不能再拖了,这天,钱凤皋一咬牙,走进了女儿的闺房。他支开佣妇婢女,将房门关上,双膝一弯,在女儿面前跪倒。
钱蓉正在看书,见父亲突然在自己面前跪下,一时惊诧不异,忙站起扶着父亲,说:"爸爸你怎么了?快请起来,有话可说。″
钱凤皋推开女儿的手,说:″你答应爸爸一件事,才会起来,否则,我就给你一直跪着。″
″爸爸,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爸爸,你起来。″
钱凤皋又问了一遍,见女儿肯定地点了点头,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极力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挤出几滴眼泪,说出了和属下商议好的"美人计"。未了,他说:″蓉蓉,只有你可以救爸爸了。别的办法都没有用。蓉蓉,保全了爸爸,就保全了咱们钱家啊!″
钱蓉见父亲声泪俱下,形态可怜,说的最后一句话,给她极大的震动。如果父亲被政府清算,钱家目前拥有的一切,将化为乌有。想父亲这些年来,跟着帮着日本人赚了不少钱,觉得父亲也不容易。
想到这些,钱蓉的心软了下来,便叹气允诺了。
见女儿已应承,钱凤皋急忙打电话联系周文彦。要他尽快与汤恩伯的副官联系敲定,说不定自己哪天突然被人带走。
一天,周文彦领着一个穿长衫的人,进了钱凤皋家里。寒暄中,钱凤皋得知那人就是汤恩伯身边的郁副官。忙好茶招待,并叫出女儿,让郁副官见见面。
郁副官眯眼打量着钱蓉,忍不住地频频点头。待钱蓉离开后,说:″钱小姐果真冰清玉洁,模样清纯,司令的八个姨太太,均出自青楼。司令若娶了钱小姐,不欢喜死才怪。周先生钱先生,钱小姐之事,包在本副官身上。″
周文彦,钱凤皋一听,极力奉承了郁副一番,临走时,钱凤皋又摸出三根金条,塞进郁副官的口袋里。
此时的汤恩伯,已四十岁左右,听得副官的一番说词,心想自己虽然已有八个姨太太,再纳妾恐怕被人笑话。
又一想这些姨太太均出自青楼,而今钱女却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且又是个大学生,以后姨太太充任秘书,将是别有一番风味。
汤恩伯本来是好色之徒,也不说反对,一切交由副官去办理。
一个礼拜后,经过郁副官的具体安排,这天夜里,汤恩伯身穿西装,由郁副官陪同,带上四名卫兵,乘汽车悄悄进入钱宅。
钱凤皋早已得知消息,今晚汤恩伯要来,备下了丰盛的酒席,在内堂设宴款待,除几个亲信外,其它家人,一律回避。
二小姐的闺房,已布置成新房。宴会后,就在钱府成亲洞房。
钱蓉的母亲,给女儿去请了锡城有名的″红玫瑰″理发厅的理发师,专门为她开面梳头,经理发师一打扮,钱二小姐更是娇媚迷人,把个汤恩伯看得暗暗叫好。
新婚燕尔,汤恩伯对九姨太的话,句句答应,事事应承。钱蓉趁机也把父亲的事情说了,汤恩伯一听,拍着胸部说力保丈人无事。
钱凤皋听了女儿的传话,那颗悬着的心,总算定下来。
几天后,汤恩伯因公出差南京。
无锡县法院,首席检察官马希援,利用手中的权力,在逮捕控诉汉奸的过程中,敲诈勒索,从中渔利。当他接触到钱凤皋的案件时,觉得这是一块大肥肉,必须好好宰上一刀。
于是,马希援出了拘票,派出四名法警,到小娄巷钱家,去拘捕钱凤皋到案。
钱凤皋得悉消息,不由惊恐万分。他嘱咐门房,如法院法警来,就说自己已去上海有事,并留下二百块大洋,想法买通法警,要他们三天以后再来。
一切安排妥当,钱凤皋化装成一个白发老头,趁着夜色,乘火车逃到南京。
到了南京,钱凤皋找到女婿汤恩伯的住处,向他哭诉了无锡法院首席检察官,马希援出拘票准备拘捕自己的事情。
汤恩伯听后,说:"我当什么大事,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法院检察官么。岳父大人放心,这点小事,我为你摆平!你就安心地在南京住上一段时间。"
听汤恩伯这么说,钱凤皋的心稍定了。他心想:要是女儿,晚些时候嫁给汤恩伯,恐怕此时的自己已在监狱中了。心中不由洋洋得意。
汤恩伯把岳父的事情,交给了司令部第二处少将处长毛森处理。
毛森是军统第二号人物,心狠手辣,接了汤恩伯嘱咐,马上乘火车赶到无锡。
经过了解,他想出了一个办法。第二天下午,毛森利用汤恩伯第三战区司令的名义,召开了无锡各机关首脑会议。
法院首席检察官马希援,也接到了开会通知,准时走进了司令部的会议室。
会议内容,无非是些官样文章,布置地方治安及后勤供给事项,不到半小时,毛森宣布散会,同时,他让法院的马首检留一下,有要事商量。
马希援知道毛森的厉害,听他让自己留一下,心中紧张异常,自忖哪里出了问题?
马希援独自一人,坐在会议室里,想走又不敢走,想问又不敢问,正六神无主之时,毛森副官出来,命两个卫兵押着马希援走进毛森的办公室。
毛森坐在沙发里,面孔铁青,双目透露出杀机,马希援见了,吓出了一身冷汗。行礼后,他站立在原地,不敢动弹一下,双腿不由自主颤抖。
毛森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干得好事!″
说完,命副官将一份公函交给马希援。
马希援胆战心惊接过公函,看后,顿时失色,不知所措,用一只手抽着自己的嘴巴,一边迭声说:″我该死!我该死!求处长从宽!″
在此之前,马希援曾将百货店主兰仲和拘捕,诬以经济汉奸罪。后经兰的儿子多方设法,走通门路贿赂若干金条,兰店主才得以释放。此事早已被毛森手下的特务知晓。
毛森奉汤恩伯之命,由南京到无锡后,听闻手下特务汇报后,密令将兰店主的儿子拘来,秘密审讯,说出了贿赂马希援的实情。
按当时司令部所立军法,可以枪毙马希援。所以,他一看贿赂清单,急得双腿发软,跪在了毛森面前。
毛森一脚把马希援踢翻在地,冷冷地说:"你可知道钱凤皋钱先生是汤司令的何人?"
″不知道,小的确实不知道。请毛处长明示。"
"钱先生是汤司令的岳丈,你竟敢想敲钱先生的竹杠,好大的狗胆!″
马希援闻听,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连连叩头求饶,副官也在一旁替马希援说情,毛森才松了口,说:″我可以不追究你,但你收贿的事情,你看怎么解决?″
马希援心中明白,忙说:″谢毛处长宽宏大量!小的所受贿之财,全部交出,以赎自己的过失。″
事后,马希援将自己在清算汉奸中,所受贿的全部钱财,计万余元,全部交给了毛森。他不敢留半点,因为,他知晓毛森手段的厉害。
于是,马希援受贿的重金,全部转移到了毛森手里。副官也得到一笔酬金。
毛森既办妥了汤恩伯交代的事情,又捞了一笔好处,可谓是一举两。
麻烦解决,钱凤皋从南京回到无锡,安然无恙。此事不久为新闻界获悉。但因牵涉到汤恩伯、毛森的关系,没有一家报纸敢发表揭发。
钱凤皋,一个真正的经济汉奸,靠着日本人发了大财,虽然以女儿青春为代价,投靠了汤恩伯,逃过了腐败的国民党政府对汉奸的清算。但是,解放后,他逃得过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对抗日期间汉奸的清查清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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