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th Asawa：20世纪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用身为母亲的双手编织柔软与惊奇_Artwork_鲁斯·阿萨瓦

“是艺术还是手工？”在一个纯艺术具有绝对权威、女性议题尚未进入主流视野的年代，鲁斯·阿萨瓦的艺术实践曾遭遇种种不公，但一切偏见都无法阻挡她。她以金属丝线雕塑闻名于世，强调作品轻盈与透明的质感，不断挑战材料与形式的传统观念。

阿萨瓦和在黑山学院认识的建筑系学生阿尔伯特·兰尼尔组建了一个大家庭，养育了6个子女，同时持续而坚定地进行艺术创作。在孙子Henry Weverka眼中，祖母是一个永远停不下来的人，她招呼孩子们聚拢在餐桌吃饭，随后收拾妥当，捡起未完成品继续创作……“没有理由不能同时成为艺术家和母亲，但你必须找到一点时间。”

鲁斯·阿萨瓦（Ruth Asawa, 1926-2013是20世纪最重要的艺术家之 —。作为一位艺术家、教育家及艺术倡导者，阿萨瓦以其金属丝线雕塑广为人知，通过强调作品轻盈与透明的质感，不断挑战材料与形式的传统观念-阿萨瓦生前曾荣获诸多享有盛誉的奖项，并于2024年被追授美国国家艺术勋章。伊莫金·坎宁安，《鲁斯·阿萨瓦24》，1951年。Artwork © 2025 Ruth Asawa Lanier, Inc./Artists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Courtesy David Zwirner

当你走近鲁斯·阿萨瓦（Ruth Asawa）的金属丝线雕塑时，会立刻感受到惊奇和快乐。简单的金属材料在经过密集的手工制作后，呈现出千变万化的立体世界。从远到近、从左到右，作品的有机形状轻盈通透，起伏的表面和内外嵌套的变化，让你好奇它们背后的繁复操作和严谨逻辑。随着观察角度的变化，形状和材料形成的叠影变化又带来感官上的曼妙和惊喜体验，令人目不转睛。

2018年，位于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的普利策艺术基金会（Pulitzer Arts Foundation）举办了展览“鲁斯·阿萨瓦：一生之作”，图中为展览现场。Photo © Laurence Cuneo. Artwork © 2025 Ruth Asawa Lanier, Inc./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Courtesy David Zwirner

Asawa作为一位艺术家、一位教育工作者、一位积极回馈社区的热心公民……她的人生经历和艺术创作充满曲折和波澜。 “Ruth Asawa是我个人认识的最有天赋、最具生产力、最有灵感的艺术家之一。”1971年，二十世纪伟大又富有远见的哲学家、发明家、建筑师巴克敏斯特·富勒（Buckminster Fuller）写下这番话，他在Asawa申请古根海姆基金会的年度奖学金计划的推荐信里毫无保留地夸奖道。

约1973年，Ruth Asawa的在家中与R. Buckminster Fuller聊天，后者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建筑师与发明家之一，他以网格穹顶建筑结构闻名，最为著名的作品是他在1967年蒙特利尔世博会打造的美国国家馆。Photo by Victor Wong. Courtesy Ruth Asawa Lanier, Inc.

然而，古根海姆基金会的评审团并不这样认为，甚至在Asawa的整个职业生涯中拒绝了她所有的申请。“是艺术还是手工？”在一个纯艺术具有绝对权威、女性议题尚未进入主流视野的年代，艺术评论人对她的报导充满了性别和种族偏见的色彩。在Asawa的人生旅程中，这样的不公比比皆是。

1926年，她出生在南加州一个贫困的日本家庭中，是七个孩子中的第四个。她的童年非常艰难，成长于大萧条时期，在家中和农场从事大量的工作。珍珠港事件爆发后，她的父母被迫背井离乡，16岁的她也因为日本血统，和家人被安置在拘留营里。

尽管被监禁，Asawa还是发现了一丝希望，在南加州圣塔安尼塔赛马场的拘留营里，她遇到了一位美籍日裔迪斯尼动画师，后者教授她艺术课程并一直鼓励她追求艺术。后来，Asawa被迁至阿肯色州偏远的罗尔韦安置营（Rohwer Relocation camp），在那里，她担任高中年鉴的艺术编辑。

1973年，Asawa旧金山住宅外墙上的《面具之墙》（Wall of Masks，1966-2000）。墙上共有233只陶制人脸面具，人物原型包括艺术家的家人、朋友、学生，以及社区居民。这是一场持续30余年的实践，映射出Asawa心目中“众人皆美”的观念。《面具之墙》的前方挂着金属丝线雕塑《无题》（S.540）。Photo © Laurence Cuneo. Artwork © 2025 Ruth Asawa Lanier, Inc./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Courtesy David Zwirner

关押16个月后，Asawa被允许进入中西部的一所大学继续学习。17岁的的她获得奖学金，前往密尔沃基州立师范学院，这是她能找到的学费最便宜的学校。1945的夏天，她前往墨西哥，了解和学习壁画家里维拉（Diego Rivera）和奥罗斯科（José Orozco）的作品。在那里，她观察到Orozco创作的一幅大型壁画，这对她后来的公共作品产生了影响。同时，她跟随古巴现代家具设计师克拉拉·波塞特（Clara Porset）上课，从她那里了解到包豪斯艺术家夫妇约瑟夫与安妮·阿尔伯斯（Josef and Anni Albers）还有黑山学院。

回到密尔沃基州，Asawa在州立师范学院历经3年完成了课程，但由于反日情绪，她无法获得毕业所需的教学实习职位。在朋友的鼓励下，她动身前往黑山学院——一所创新和进步的学校。“正是在大学里，我第一次体验到了作为一个人的感觉，一种‘少数人’的感觉。”在黑山，Asawa上了几次Josef Albers的课，学到的经验教训为她今后的艺术和生活奠定了基础。 Josef Albers不断鼓励她表达自己的观点，即便它们不一定与世俗公认的对家庭、种族或性别的传统观念吻合。

在1947年的一趟墨西哥之旅中，当地的工匠教会Asawa如何用金属丝线制作篮子。很快，Asawa调整了技术，制作了一些雕塑小品。“采用金属丝线创作是我对绘画兴趣的延伸，雕塑变成了三维绘画。”

Asawa的金属丝线雕塑采用多种复杂、交织的构型，具有不同的尺寸和形态，从精巧、多瓣的组合到需要极高技术灵活性的小球体以及波浪般起伏的圆锥形。这些具有“内嵌形态”（form within a form）——在其中用金属丝线形成单一、连续的表面，并由此创造出嵌套的形状——展示了Asawa不同于其他雕塑家的重要观念，就像她后来所述，“我感到兴奋的是，我可以创作出一种同时兼顾内部与外部的形态。”

1962年，艺术家收到朋友的礼物，一盆来自沙漠的植物，它的枝杈一边生长，一边成指数状地分裂排布。Asawa想用二维形式再现植物的结构，但很快感到挫败。经过不断调整和试验，标志性的树状雕塑——“捆扎线束”系列诞生了。

从Asawa在黑山的头几年开始，其作品就引起了艺术界内外的兴趣。《时代》杂志特别指出Asawa的学生作品是美国25所顶尖艺术学校群展的“最高点”；她在纽约举办个展；多个作品被博物馆收藏或展出……这些成就标志着其艺术市场的一个积极开端，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有失公允的评论。人们将她的雕塑比作手工艺品，通常说是日本的篮子编织，完全忽视了作品的原创性和意义内核。更有甚者，评论家将野口勇介绍为 “美国著名雕塑家”，而把Asawa称为“旧金山的家庭主妇和母亲”。

Asawa从20世纪60年代就退出了纽约的艺术界，搬到旧金山后，她仍然保持着活跃的创作实践。“她是一个如此勇敢并且不可思议的人，愿意做任何事情来追求自己的热爱。对我来说，这是最鼓舞人心的。”在卓纳画廊香港展厅举办的“向手作而生”的展览现场，Asawa的孙子Henry Weverka回忆起他和祖母有关的生活片段， “她总是很忙，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照顾孩子，创作雕塑，还有公共委托项目和各种艺术教育项目，她每天只睡3-5个小时，总是在孩子睡着后或醒来前挪出更多的时间。”

在他看来，Asawa选择用金属丝线来进行创作的原因之一，是她可以在做饭时放下作品，哄孩子们上床睡觉，然后再把它捡起来继续。她不需要在颜料未干时就涂上下一层，也不需要在家里处理有毒的化学物质。这体现了她的责任心，她是一位与孩子们一起生活、创作的艺术家。”

今天，Asawa的作品被纳入许多主题展览，促使人们对她的作品进行新语境下的解读和理解。艺术评论人看到了其作品中的拟人化，它们具有对人体的表现能力——雕塑中枝杈和血管状的分布似乎隐约指向出生和生命的延续；她的原创性终于得到认可，其作品唤起关于物质性、时间性和连续性的探讨。

究竟是什么打动了Josef Albers和Buckminster Fuller，以及那么多并不了解她的人？也许是Asawa质朴而热烈的生命力。在五十多年的时间里，她创作了大量的抽象雕塑、绘画和版画，在和丈夫Lanier创建的家中抚养了六个孩子，还有那个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美丽后院。她将创新艺术课程引入旧金山公立学校，创作许多公共艺术作品，策划具有参与性的社区活动，不遗余力地推广艺术，激发所有人的艺术意识和创造力。

在卓纳画廊香港空间举办Ruth Asawa个展“向手作而生”之机，《安邸AD》对话Ruth Asawa之孙、Ruth Asawa艺术资产负责人Henry Weverka，聊了聊他记忆中的祖母。

这是Ruth Asawa在大中华地区的首场展览，你们最想传达的是什么？

我们希望观众能够了解Ruth Asawa是一位多产的艺术家，横跨多种不同的媒介。这次展览很好地呈现了Asawa的雕塑作品，包括金属丝线雕塑、捆扎线束作品，涵盖了独立式和壁挂式作品，以及令人难以置信的画作及纸本作品，希望能让大家走近Asawa，更好地了解她的作品。

Ruth Asawa的作品在当时非常先锋，无论是材料、形式还是理念。作为日本移民的后代，在你看来，她的创作是否有受到东方文化的影响？

虽然她的父母是佛教徒，但并不经常谈论，Asawa经常说她从Josef Albers那里学到更多的佛学知识。当你仔细观看她的雕塑作品，我认为其中有一种冥想的元素和状态，我确实在她的作品中看到了一些东方禅宗的影响。

撇开艺术家的角色，Asawa在你心目中是一位什么样的祖母、什么样的女性？你关于她最深刻的记忆是什么

她总是在做各种东西（always making），总是鼓励我们做同样的事情。我们经常去她家过夜，醒来后大家一起做煎饼和鲜榨橙汁，坐在她创作的那些雕塑下面，真的很神奇。我从祖母那里学到了很多，比如待人接物，如何追求自己的热爱，她为我们所有人树立了榜样。我不记得她有任何时候是站着不动的，她总是很忙碌。

我经常想到的是她的餐桌，一整天，她都在上面做着各种艺术项目，画画、叠纸或是其他。晚饭时间到了，她可以一边干活一边照看炉子，然后每个人都会帮忙收拾桌子，坐下来吃饭。晚餐结束后，我们会打扫干净，然后慢慢地，所有的材料都会回到桌子上。家里的门总是为大家敞开，家人、朋友和其他艺术家总是想和她在一起。在我看来，她是一个知识渊博、令人惊叹的人，她的存在感是如此之强，吸引了很多人，我当然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