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故事：满朝皆为狄公荐，张说辨诬证冤狱
武氏年近古稀也恐死期将近，乐得任情纵欲，再博几年欢娱，所有一切朝政，都委任同平章事狄仁杰。独任狄公，是武氏聪明处。狄仁杰以复唐自任，对着武氏却婉言讽谏，屡把那切情切理的言语，徐徐引导，所以武氏也被感悟，视为忠诚。武氏尝谓狄仁杰道：“朕欲得一佳士，秉枢机，究竟何人可用。”狄仁杰对道：“文学如苏味道、李峤等皆一时选。但佐治有余，致治不足，必欲取卓荦奇材，莫若荆州长史张柬之。”武氏乃擢张柬之为洛州司马。越数日，又问狄仁杰，狄仁杰道：“前荐张柬之，尚未擢用。”武氏道：“已迁任洛州了。”狄仁杰道：“张柬之有宰相才，不止一司马呢。”乃复擢为秋官侍郎。狄仁杰又尝荐夏官侍郎姚元崇，监察御史桓彦范，泰州刺史敬晖等数十人，后来皆为名臣。或语狄仁杰道：“天下桃李，尽在公门。”狄仁杰道：“荐贤为国，并非为私呢。”狄仁杰长子名为光嗣，圣历初为司府丞，武氏令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狄仁杰竟以狄光嗣荐，乃晋拜地官员外郎，材足称职。武氏尝语狄仁杰道：“晋祁奚内举得人，卿亦不愧祁奚了。”惟狄仁杰有卢氏堂姨，居桥南别墅，一子已长，未尝入都城。狄仁杰常有馈遗，每值休沐，必亲往问候，适见表弟挟着弓矢携了雉兔，来归进膳，见狄仁杰在座，一揖即退，意甚轻简。狄仁杰因白姨母道：“仁杰现已入相，表弟所愿何官，当为尽力。”姨笑道：“宰相原是富贵，但我止生一子，不愿他服事女主呢。”高操出狄仁杰上，故特为表明。狄仁杰赧颜而退。久视元年（公元700年）九月，狄仁杰卒，年七十一。武氏闻讣，不禁泣下道：“朝堂自此无人，天夺我国老，未免太速呢。”乃追赠文昌右相，谥曰文惠。唐中宗复位后，晋赚司空，睿宗朝又加封梁国公。
狄仁杰已殁，他相如苏味道、李峤、陈元方等均不逮狄仁杰。苏味道尝言人生处事，当模棱两可，不必过明，时人号他为苏模棱。李峤徒有文名，当时，上瑞石颂，称为皇符，贻讥人口。陈元方较为清谨，惟因细事不奏，忤武氏意，已经罢职。武氏乃悉心选择，另用数人，韦安石为同平章事，崔玄暐为天官侍郎，张嘉贞为监察御史，三人均有清操，为世所重。又都御史苏颋，覆按宿狱，平反多人，都下始乏冤囚。久视二年，仍用正月为岁首，改元大足，寻复改为长安。三月间雨雪数寸，苏味道称为瑞雪，率百官入贺，侍御史王求礼出阻道：“三月雪为瑞雪，腊月雷可称瑞雷么？”苏味道不从，及武氏视朝，即相率拜贺。王求礼独昂然道：“今阳和布令，草木发荣，天乃下雪为灾，怎得诬称瑞雪？臣见苏味道等阿谀取悦，均不值一辩呢。”武氏为之不欢，辍朝竟入。越数日，又有人献三足牛，苏味道又欲入贺。王求礼扬言道：“物反常为妖，牛本四足，如何缺一？这乃政教不行的现象呢。”苏味道乃止。
肃政中丞魏元忠，奉宸监丞郭元振相继外调，控御突厥吐蕃。魏元忠出为萧关道大总管，转徙灵武道，驭军持重，寇不敢逼。郭元振出任凉州都督，择险加防，南境硖石置和戎城，北境碛石置白亭军，拓境千五百里，且命甘州刺史李汉通，开置屯田，兵食俱足，转饷无烦。突厥默啜可汗，无隙可乘，乃遣属吏莫贺干入朝，愿以女妻太子儿。武氏意在羁縻，归使许婚。默啜始释武延秀南还，边境少宁。魏元忠还任旧职，兼检校洛州长史，治事严明。洛阳令张昌仪，仗二兄势力，素不守法，每入长史衖听值，出入自由，至魏元忠莅任，屡加训斥。张易之家奴，暴乱都市，又由魏元忠逮捕，立毙杖下。二张挟恨遂深，武氏却进魏元忠同平章事，因此二张愈加侧目。歧州刺史张昌期，系张易之弟，奉召为雍州刺史，复被魏元忠奏阻。魏元忠且面奏武氏谓：“承乏宰相，不能尽忠死节，反令小人在侧，罪该万死。”小人二字，明明是指斥二张，二张听了，哪有不贼胆心虚，恨上加恨。会武氏有疾，二张遂欲构陷魏元忠，司礼监高戬尝侍太平公主，往来宫中，二张隐含醋意，乃诬称魏元忠与高戬私议，谓：“武氏年老，不若倚附太子，为永久计。”是语传达武氏，武氏大怒，竟命将魏元忠及高戬，下狱待质。据此看来，二张与太平公主亦未免有暧昧情事。一面召太子、相王及诸宰相，使魏元忠与张昌宗参对，两下争论未决。武氏疾已少愈，拟亲加面讯。张昌宗欲引一证人，为必胜计，自思与凤阁舍人张说颇为亲密，遂暗中嘱令作证，当以好官相酬。说当面允诺，不料为同僚宋璟所知，竟于临讯这一日，预待朝房。张昌宗与魏元忠，两人入诉武氏前，又复辩论不休，张昌宗谓：“可问张说，彼亦闻魏元忠言。”武氏即召张说入朝，将至朝门，兜头碰着宋璟。宋璟便与语道：“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不可党邪陷正，自求苟免。就使得罪被窜，亦播荣名，万一不测，宋璟当叩阁力争，与君同死。万代瞻仰，在此一举。”侍御史张廷珪、左史刘知几两人，俱在宋璟侧，张廷珪援引“朝闻道，夕死可矣”两语，勉励张说。刘知几亦加勉道：“毋污青史，为子孙累。”张说点头而入。
魏元忠见张说进来，恐他证成冤狱，便呼道：“张说欲与张昌宗共罗织魏元忠么？”张说叱道：“魏元忠为宰相，何乃效里巷小儿语？”说毕，便谒见武氏。武氏问及狱证，张说道，尚未对，张昌宗向张说道：“何不亟行奏明？”张说奏道：“陛下试看张昌宗，在陛下前，尚逼臣如此，况在外面？臣实不闻魏元忠有是言。”张昌宗遽厉声道：“张说与魏元忠同反。”武氏顾张昌宗道：“你亦太信口诬人了。”张昌宗道：“臣不敢诬张说，张说尝称魏元忠为伊周。伊尹放太甲，周公摄王位，难道不是欲反么？”张说正色道：“张易之兄弟，统是小人，徒闻伊周名，未识伊周法。日前魏元忠入相，自谓无功受宠，不胜惭惧。臣实语魏元忠道：‘公居伊周职任，正可效忠。’伊尹周公是千古忠臣，历代瞻仰，陛下用宰相，不使学伊周，将学何人？臣亦明知今日附张昌宗，立取台衡，附魏元忠，反遭族灭，但鬼神难欺，名义至重，臣不敢诬证魏元忠，自取冤累。”武氏不便再问，半晌才语道：“张说反复小人，宜一并系治。”语毕，下座入内。张说乃与魏元忠一同系狱。越日，独召张说入问，张说奏对如前。武氏再命宰相及武懿宗复讯，张说仍执前言，矢口不移，正谏大夫朱敬则等，先后上疏，为魏元忠讼冤，武氏竟贬魏元忠为高要尉，张说与高戬皆流窜岭南。
（本篇完）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