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减水书生
图/来源网络
横行万里外,胡运百年穷。——杨素(隋)
你好,我是减水书生,与您一同品味历史、感悟思辨。
1.为什么胡虏无百年之运?
表层原因是制度。
具体就是胡人实行“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
但是,“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会面临周期性的继承危机。
从老大到老二再一直继承到老幺,如此兄终弟及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加上他们的父亲,差不多正好持续百年。
但是,等这一代人结束、到了第二代,马上就会遭遇问题。
那就是在第二代中,到底该由谁当单于。
因为父亲都做过单于,所以老大、老二以及老幺的儿子们都有继承资格。
到这个时候,“兄终弟及”的制度破产,武力称雄便是王道,于是内乱开启。
底层逻辑是经济。
既然“兄终弟及”总会面临周期性危机,那么效仿中原、实施“父死子继”不就解决了。
答案是不行。
中原经济富庶,皇帝可以通过稳定的税赋养活官僚体系来实施统治。
所以,中原王朝对皇帝的能力没有太多要求。
但是草原却不具备这个经济条件。
物质匮乏的草原部落,必须得由雄主当政。
单于能带着部众抢回战利品,然后再以战利品的分配权来聚合部落。
所以,单于之所以单于、可汗之所以可汗,关键依凭是能力而不是实力。
匮乏的草原环境与游牧的部落形态,单于和可汗也没有这个实力。
2.进入中原的胡人政权能否解决这个问题
进入中原的胡人政权,立即会获得两个优势:
一是军事优势,草原骑兵碾压中原步兵。
二是财富优势,获得大量的可分配资源。
但是,可以马上打天下却不可以马上治天下。
进入中原的胡人骑兵不能一直用马刀问话,虽然谁也打不过你,但没完没了地打也会把自己打死。
战场掠夺确实可以一时暴富,但要是把中原当成草原来“游牧”,便无法获得可持续性的物质输入。
所以,胡人政权就得快速汉化,转变草原征伐的思维模式、实行中原政权的统治方式。
汉化快的,便可称雄;汉化慢的,便为鱼肉。
五胡十六国时期的胡人政权就是如此。
而胡人汉化,肯定会在继承制度上做文章。
一个原因是实力,中原财富的输入,使单于获得了碾压其他部落的硬实力,自然要任性而集权。
另一个原因是人性,是愿意传位给兄弟还是愿意传位给儿子,这是不用想的问题,人类的基因已经作答了。
既然要胡人要汉化、既然汉化要父死子继,那胡人立国第一件大事就是修制“单于继承法”。
底层逻辑的经济和表层原因的制度,都变了。
那么,胡虏无百年之运的魔咒也就可以自解了。
3.逻辑上走通了、实际上则未必
五胡十六国,胡人政权鲜有超过三代的。
而两晋司马政权,虽然国尽庸主、臣尽奸雄,却比大多数胡人政权长命。
不是已经父死子继了吗?不是单于更有控制力了吗?
那怎么还是第一代英雄、第二代争雄、第三代狗熊呢?
有三个因素决定了胡人政权的命运:
一是胡人崛起靠雄主,而且是那种不世出的雄主,雄主结束、政权终结。
二是汉化是一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第一代接受了而第二代未必接受。
三是胡人因习已久,而且这种因习已经契合进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文化风俗。
胡人单于想父死子继,单于的兄弟当然不满意,因为制度之外还有传统。
即便父死子继,但这只是简单概括的具体做法,而围绕父死子继还有一套礼仪规范和文化支撑。
所以,照搬学习就是照本宣科,而最后往往事与愿违。
这个问题表现最突出的就是慕容家族,这个家族雄主屡出却内乱不断。
前燕亡于慕容垂出逃,而慕容垂就是燕主慕容暐的叔叔。
后燕亡于北魏入侵,但更主要的还是亡于无休止的宗室内乱和兄弟相杀。
慕容家族无论是雄主数量还是英雄质量,都不次于拓跋家族。
而慕容鲜卑无论是积蓄时间还是汉化程度,都能碾压拓跋鲜卑。
而结果竟是:
慕容家族始终没有克服“胡虏无百年之运”的周期危机;而后来居上的拓跋鲜卑却做到了。
其原因就是拓跋珪的汉化愿望更迫切,而汉化手段最激烈。
4.拓跋珪一面马刀锋利一面汉化彪悍
当慕容鲜卑已经浸染中原风华之时,拓跋鲜卑还在塞北草原瞭望中原。
好不容易建了一个代国政权,还被前秦苻坚擒王灭国。
前秦分裂后,拓跋珪复国,并改国号为魏,史称北魏。
北魏的外部形势很严峻,长城以南是后燕、后秦、西燕等中原胡族政权,而自己的北面却是始终想解决却始终解决不了的柔然骑兵。
而比外部形势更严峻的则是其内部环境:
其内部号称帝室十姓、勋臣八姓;治下诸部号称“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而且“凡此诸部,其渠长皆自统众”。
拓跋鲜卑就是一个部落联盟体,只不过暂由鲜卑拓跋部领单于号。
这种组织形态只能为寇长城,就不要想挺进中原、更不要想中原争霸了。
但是,拓跋珪就是有这种不世出的能力。
他硬是凭借鲜卑铁骑和马刀锋利一统草原诸部,而且挺进至长城以南。
非但如此,在拓跋珪时代进行了快速的汉化改造。
而且,这种改造的力度极为彪悍。
迁都平城、营建宫室;建立百官、编户齐民;置博士建太学、朝野束发加冠。
无论是政治还是民风,拓跋鲜卑全都要改。
就是改得不伦不类、贻笑大方,拓跋珪也无所顾忌。
当然会有阻力,但雄主当世,一切阻力都是可以轻易踢开的绊脚石。
非独拓跋珪如此,以后的历代鲜卑君主在推行汉化改革上,都似拓跋珪这般猛烈。
鲜卑拓跋氏就如同一个超越时代的存在,而且几代君主皆是如此、矢志不渝。
那么对于“兄终弟及”的周期性继承危机,拓跋珪又会怎样改呢?
他当然要改,而且改得不止彪悍,而要残酷和流血。
5.“子贵杀母”的百年血制
拓跋珪首先做的就是彻底断绝“兄终弟及”的可能反复。
拓跋珪有两个堂兄弟,皆是当世人杰,时人称:卫王弓,桓王槊。
卫王弓就是拓跋仪,而桓王槊就是拓跋虔。
拓跋虔战死,而拓跋仪被赐死。
而另外一位堂兄拓跋遵不仅拥立有功而且因功封王,结果也被赐死。
对于兄弟,特别是兄弟中的杰出人物,拓跋珪从不手软,势必赶尽杀绝。
同时,拓跋珪开创了“子贵杀母”之制。
后宫产子将为储贰,其母皆赐死。
所谓出自“魏故事”,但鲜卑旧制就从来没有这种习俗。
东胡一系往往都是:怒则杀父兄,而终不害其母。
所以,拓跋珪就是这项制度的始作俑者。
鲜卑内部派系林立,母族势力往往举足轻重。
拓跋珪之所以能够继承王位,就是因为母亲贺兰家族的支持。
但事事往往两面,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
母族做大,势必威胁皇帝和宗室,形成母族和父族的对抗。
所以,拓跋珪的做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开“子贵杀母”之制。
拓跋珪不仅开创这个制度,而且率先垂范,一个“因故事”就杀掉了太子拓跋嗣的母亲刘氏。
太子拓跋嗣痛哭不止,而拓跋珪却是振振有词:
昔汉武帝将立其子而杀其母,不令妇人后与国政,使外家为乱,汝当继统,故吾远同汉武,为长久之计。
汉武帝不仅杀太子刘弗陵之母,而且还杀前太子刘据和皇后卫子夫。
这只是汉武帝的晚年疯狂。
但是,汉武帝的疯狂却成了拓跋珪的制度创新,而且自谓“远同汉武”。
太子拓跋嗣不认同,那就接着杀你,思想工作做完,你还不醒悟,那么不换思想就换人。
要换太子就不能留着前太子,所以拓跋珪起杀心而拓跋嗣只能保命出逃。
接着就要立次子拓跋绍为太子,拓跋珪当然也要践行“子贵杀母”,当即囚禁其母贺兰氏。
你有你的新制度而我有我的旧习俗。
拓跋绍要比拓跋嗣彪悍得多,直接“怒而杀父”,翻墙入宫杀了拓跋珪。
可惜一代枭雄,竟然葬身床榻,殒命于自己的制度创新。
拓跋珪虽死,但拓跋珪所开创的“子贵杀母”之制却被继承了下来,而且一直延续百年。
“子贵杀母”之制毫无意义而且臭名昭著。
但是,却以一种狠毒的牺牲,彰显了拓跋鲜卑汉化之决心。
北魏的“父死子继”之制,就这样一直被坚持了下来。
拓跋鲜卑也竟然打破了胡虏无百年之运的魔咒。
但是,牺牲的情怀抵不过真实的复杂。
拓跋珪的制度创新只能说是一种决心的情怀,而不是逆转的王道。
北魏汉化之路,还将非常复杂、非常漫长。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