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5月17日傍晚,日本首都东京人头攒动,街头电线杆上的广播突然传来军乐声,所有东京市民都安静了下来。
从1937年7月7日开始,这种军事广播就是日本人的生活必修课,无论做什么工作的人,听到广播的军乐声时就要停下来。
在唱过军歌后,日本播音员开始播报“圣战”战况:
“在中国的湖北宜城战场,皇军获得辉煌胜利,击溃中国军第33集团军。集团军中将司令张自忠战死沙场,皇军按照军人礼节为其举行了葬礼。”
新闻播完后,东京市民一顿山呼。
与此同时,在中国重庆,来自第5战区司令李宗仁的电报被送往了蒋氏的办公桌:
“在5月16日的战斗里,33集团军司令部在宜城南瓜店被围,张自忠中将确已为国捐躯,尸体被日军夺走。”
蒋氏得到电报后勃然大怒,
严令李宗仁派兵夺回张自忠的尸体,运回重庆安葬。
张自忠牺牲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国,中国各界名人都在报纸上刊文,寄托哀思。
然而,在短短2年前,张将军还被全国人民痛骂为“汉奸”,要“杀之而后快”。2年后,他竟成了牺牲在抗日战场上的最高级别将领,被奉为民族英雄。
张自忠的尸体后来被中国敢死队夺回,沿长江运往重庆,蒋氏带政府高官到场哭祭,为张将军举行国葬。
说起来,张自忠戎马一生,在西北军里有忠勇之名,他为什么会在1937年一枪不放丢掉北京?他后来在抗日战场上有何表现?中日双方都如何评价他?
一、北平沦陷,张自忠被骂汉奸
张自忠,字荩臣,1891年生于山东临清,家族是当地的书香门第。
张自忠从军前的人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出生于官宦之家,父亲张树桂曾当过知府,后来在江苏做官时病死在任上。
父亲去世时,张自忠才十几岁,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幸好张氏家业大,所以这对母子在山东老家也过得富足。
1905年,大清王朝废了科举,开办西式小学,张自忠在老家临清市的“临清高小”读书,1910年以优异成绩从高小毕业,并考入北洋法政学校。
在北洋政法读书期间,张自忠结识了一帮革命党,1911年加入中国同盟会。
张自忠在政法学校读书时,北方已经是北洋系军阀的天下,各地大帅招兵买马,急需有文化的青年人从军。
从学校毕业后,张自忠便经人介绍加入了冯玉祥的西北军,在石友三手下服役。
军阀混战时期,张自忠在西北军中迅速成长,先后担任学兵团团长、第6师师长,参加过直奉战争和中原大战。
1930年中原大战后,蒋氏成为“军阀共主”,基本统一中国。
此后,冯玉祥、阎锡山各自回到地盘,通电下野,尤其是冯玉祥的西北集团完全土崩瓦解,各地的部队就地依附蒋氏和东北的张少帅。
西北军宋哲元部就在战后投奔了张少帅,被改编为“东北第三军”,后来被南京政府统一收编为国民革命军29军,张自忠领29军38师师长一职。
而宋哲元的第29军自此长期在华北驻扎,察哈尔和平津等地都是他们辖区,几万大军的衣食军饷都靠当地税收。
长城抗战期间,29军和日军血战于长城上,张自忠率部与日军激战,数次挫败日军的进攻。
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全面侵华,宋哲元被蒋氏派到保定“指挥全局”,把北平城交给张自忠镇守。
可张自忠选择和日本人谈判,下令城内守军不抵抗,坐视日本占领北平,最后他自己逃入东交民巷的德国医院,2个月后化妆逃出北平。
“张自忠一枪未放丢了北平”,在各个消息传出后,中国沸腾了。
张自忠由此成为全国人民口诛笔伐的“汉奸”,在南京政府,一些官员放出话来:
“军事法庭已经准备好,就等张自忠来了。”
南京媒体报道张自忠潜逃山东,不敢来南京,但张自忠却用行动捍卫了自己的尊严。
逃出北平后,张自忠进入山东,去找自己当年的战友韩复渠。
韩复渠收留了张自忠,随后张自忠提出要去南京,韩复渠很惊讶,他劝张自忠多考虑一下。但张自忠说自己是戴罪之人,理应受罚,执意前往。
张自忠坐上了南下的火车,每到各处车站都会被学生围堵,千万群众围着火车大骂汉奸。
到南京后,张自忠被暂时关押在监狱,等待发落。
不过,蒋氏政府内有大量人物保他,西北军和桂系将领都说张自忠是忠正之人,这次失北平是意外所致,肯定事出有因,希望蒋氏能重新启用他。
蒋委员长心里其实也很喜欢张自忠,在中原大战时,张自忠的部队能跟自己的中央教导团过招,此人确实是个将才。
最后,蒋氏以张自忠的38师为基础,重新打造了第59军,让张自忠带着部队“戴罪立功”。
此后两年,虽然张自忠为国征战,但其实他头上还扣着“汉奸”的帽子。
那么在1937年,为什么张自忠要把北平白白送给日本人呢?
二、1937年的北平危机,张自忠有几分责任?
北平,这座城市之所以后来能成为中国首都,除了元明清以来的历史惯性外,还因为它在清末到民国的乱世里受到的破坏很小,城市基本保持原貌。
辛亥革命时北平没打仗,军阀混战时期北平多次被争夺,但是也没发生大型攻城战。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日军也兵不血刃进入北平。直到日军投降,北平也被和平接收。
可以说,北平基本躲过了民国年间各场大型战争的摧残。
1937年7月,张自忠将军面对日寇侵略,向日本交城,其实有自己的苦衷。
全面抗战爆发前,日本势力已经在华北地区经营多年,日军和29军的关系其实还比较融洽。
张自忠的38师长期驻扎天津,他本人和日本人打过不少交道,在1937年春天日本侵华前,日本政府甚至还曾邀请29军高层访日。
宋哲元自己不去,就让张自忠代自己去交流。
而后,张自忠在日本受到了盛大欢迎,他本人也成为日本的名人。
不过,张自忠去访日,其实也是出于无奈。
29军作为一支军阀出身的部队,华北是它的地盘,是士兵们的衣食所出。但29军势单力薄,南边是蒋氏、北边是日本,两边都不敢得罪。
军阀的局限性让这支部队必须先“求存”,然后再考虑民族大义。
1937年春天,日军和29军关系融洽,张将军访日还成为国际新闻。没想到张自忠回来没几个月,日军就在宛平城制造摩擦,并且从朝鲜和东三省调兵想吞下平津。
此时宋哲元去了保定,只得让张自忠在北平城“斡旋”,这个差事是要压上名誉的。
毕竟,以当时的国内舆论,日本进兵不去抵抗,反而谈判,无论谈判结果如何,“汉奸”这个帽子都要戴一阵子。
按照1931年以来的中日摩擦经验,29军判断日本人这次应该还是要利益,而不是要地盘。
不仅29军,长城抗战后中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战,从蒋氏到各地军阀都不认为日本人会狗急跳墙,发起全面侵略。
于是,在北平的张自忠便本着这样的理念,和日军进行了谈判,他的初衷还是遵循宋哲元的指示,希望此事能和平化解。
但日本军部随后发动全面侵华,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1937年8月,北平沦陷,日军进城后开始抓捕张自忠。张自忠大失所望,他不是为自身安危担心,而是料到这个汉奸罪名自己是很难洗清了。
三、张自忠战死宜城,日军评价“壮烈”!
1937年末,日本从华北沿铁路南下,向中原进军。
1938年初,日本第5师团在山东登陆,中国政府等着韩复渠进行山东防御战,但韩复渠最后却放弃山东,让江苏的形势骤然紧张。
日军沿着山东半岛往西,想要拿下鲁南的临沂,然后和南下的第10师团会合,一起进攻徐州。
中国军队则在临沂和日军大战,但西北军的庞炳勋在战斗中独木难支,张自忠带新改编的59军前往支援。
临沂战役是一场胜仗,西北军挡住两次日军的进攻,在临沂毙伤日军6000多人,让日本第5师团无法和第10师团会和,减轻了后方台儿庄的压力。
张自忠在此战里被第5战区司令李宗仁称赞,李宗仁说他“
深明大义
”。因为庞炳勋是西北军“叛将”,中原大战时临阵倒戈,让西北军满盘皆输,张自忠部因此受到重创。
但是面临日寇侵犯,张自忠不计前嫌,和庞炳勋精诚合作,其气度让李宗仁敬佩。
而临沂战役中59军伤亡惨重,38师更是伤亡过半。
张自忠还多次在一线指挥,多次遇险,这一仗打完,他头上的“汉奸”帽子摘了一半。
蒋氏念59军抗战勇猛,随后取消了对张自忠的军事调查,1938年秋,59军扩建为第33集团军,张自忠为司令。
当时正是抗战最激烈的时期,日军在长江沿岸拿下了阵地,正沿江西进。
张自忠的第33集团军随后参与了武汉会战、随枣会战,曾取得鄂北大捷、襄东大捷
,张自忠将军的名字常在报纸上和捷报连在一起,这让国内舆论为之一变。
武汉会战结束后,国民政府搬迁到重庆,日军猛攻湖北西部,希望给蒋氏压力,逼迫他投降。
在这样的背景下,1940年春的枣宜会战爆发,日军第11军出动12万人主动进攻鄂西,中国第5战区50万人正面迎敌。
日军为了采取出其不意的目的,在多个方面进攻,精锐的第3师团、第13师团、第39师团为主力,这8万日军战斗力凶悍,在5月初就突破了中国军队的所有防线。
为了保护宜昌、枣阳,第5战区派20万人堵截日军,日军虽然在5月8日拿下了枣阳,但是被十几万中国军队包围,日军不得不撤退。
第5战区第31集团军、33集团军则在日军撤退的路上对其进行拦截,进行一场决战。
此时日军虽然在撤退,但是部队齐整,战力不减,中国军队的拦截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同时,日军通过侦听中国军队的电报,了解了前线的军事部署,于是日军第13、第39军团反而南下围攻33集团军。
从5月9日到15日,张自忠将军带领第33集团军和日军鏖战。
5月15日晚,日军截获电报,发现张自忠的指挥部就在湖北宜城城外,随即派遣两个联队去包围。
张自忠被迫放弃指挥部,去手下的第74师师部指挥作战。
在战斗中,张自忠和2000多士兵在宜城南瓜店一带被6000日军包围,日军靠空军支援连续冲锋中国军队阵地,张自忠在轰炸中受伤。
5月16日中午,日军突破74师防线,张自忠将军身负重伤,卫队也被派去一线填补缺口。
下午4时,张自忠将军带军官团和日军狭路相逢,双方展开激战。
随着战斗白热化,张自忠的部下损失惨重,身边的卫兵劝他突围,但被张将军拒绝。在战斗的最后,张将军头部中弹,仍然手持步枪和日军肉搏,最后被日军士兵藤刚刺死。
当时,日军并不知道这位牺牲的大个子是什么身份,后来检查战场,才发现这是张自忠将军。
出于军人的礼节,日军为张自忠举行了葬礼,墓地上树着“大将军张自忠”的墓碑。
张自忠将军牺牲的消息从前线传出来后,蒋氏大为震动,随后李宗仁命令33集团军38师组织敢死队抢回了张自忠的尸体,从长江被运往重庆安葬。
在战斗中,日本军部甚至下令空军停止轰炸一天,防止伤害到张自忠将军的遗体。
当张将军的遗体经过宜昌时,城内数万居民自发出来送行,日军的飞机在宜昌飞行多次,最后放弃投弹。
在重庆朝天门码头,蒋委员长亲自带人迎接灵柩,并在梅花山祭奠张自忠,
蒋氏不仅手写“荣哀令”,还在葬礼上痛哭不已。
张自忠的妻子李敏慧得到丈夫殉国的消息后,在家中绝食七日而死,随后张氏夫妇被合葬在重庆梅花山。
张自忠的牺牲后,日本军队称他为“壮烈战死的中国第一勇将”
,日本国内报纸对张自忠的一生进行了大幅报道。
中国各界高度评价张自忠,周恩来称他为:“我中国抗战军人之灵魂!”
蒋氏称他为:“抗战楷模,军人典范。”
1944年底,张自忠牺牲的湖北宜城县被改名为“自忠县”,以纪念这位民族英雄。
文/商学野
参考资料:
1、《张自忠将军与枣宜会战》,刘思华、史元杰
2、《张自忠将军殉国纪实》,林治波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