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阳刑徒砖上,遇见流离千年的灵魂!

在淮阳刑徒砖上,遇见流离千年的灵魂

冯剑星

打开今人所辑的鲁迅先生的藏品鲁迅藏拓本全集·砖文卷》一书,里面收录有4件与周口有关的汉代刑徒砖拓片其砖文上的书法用刀凌厉,结体夸张恣肆,可视作古代民间书风代表之作。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周口太康扶乐城的《扶乐城残石》拓片,与该砖文风格如出一辙。砖文淮阳二字如两道暗伤,曾经流淌着殷红的血迹,刻进千年的时光褶皱里。我俯身凝视,彷佛听见砖面传来细碎的裂响,那是裹挟着两千年前一个淮阳刑徒最后的悲惨呜咽。

虽然历经千载,砖上的铭文斑驳如星,淮阳二字却依旧清晰。这是汉代官府对刑徒籍贯的简略记载,也是他们留在世间的唯一身份标识。我想象着某个秋风萧瑟的黄昏,在某个城外的刑徒营里,官吏用冰冷的刀锋在砖坯上划下这两个字,如同给一具具行将就木的躯体盖上印章。那些被征发修筑骊山陵的淮阳汉子,此刻正蜷缩在简陋的芦席上,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封进泥土,等待着被烈日炙烤、被寒霜侵蚀的命运。你可知自己客死他乡你那孤苦的灵魂已经流离了两千多年砖体突然微微发烫,仿佛有魂魄在低语。我看见年轻的刑徒攥着磨得发亮的铜镜,镜中映出他鬓角的白霜——他离家时还是个半大小子,如今已是嶙峋老者。官道上押送的士卒举着皮鞭,鞭梢扫过他干裂的嘴角,却带不走他眼底深藏的长长的思乡之情。当他在采石场最后一次举起石锤,碎石纷飞中,有颗微小的砂砾刺入瞳孔,从此他的世界便永远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灰。

太康扶乐城残石拓片(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这些刑徒的名字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唯有用刀锋在砖上刻下的籍贯,成为他们存在的唯一注脚。鲁迅先生在《恒农冢墓遗文》中写道:砖文多简牍之遗,足以考见汉代风俗制度。可这些刻痕何尝不是底层生命的呐喊?不管是当时的纸醉金迷的权贵们的醉生梦死,还是后来金石学家们的考据雅好他们又有谁听见过那些刑徒们在底层无助的呐喊无数的刑徒,无数的生命,都像一茬一茬的秋草,野火烧过,旋即于泥土之中,再也寻觅不到他们的身影。以至于,千载之后,我们面对这些残破的砖头,也只知其籍贯和姓名,却难以稽考其生平事迹。毕竟,在滚滚的历史车轮下,小人物只是一粒尘埃,微不足道而已。其实,我们的人生和他们相比,又何尝不如是欤?

这些纵横交错的纹路,如同刑徒们交织的命运。他们中有的在筑城时被巨石压垮脊梁,有的在漕运途中葬身鱼腹,更多的则像这枚砖一样,被深埋在帝国的某个角落,连尸骨都找不到归处。鲁迅先生收藏的113枚刑徒砖,每一块都是未竟的挽歌,是历史深处无声的叹息和斑斑血泪的物证。在淮阳二字背后,是整个汉代严苛的刑罚制度,是失期当斩的严刑峻法的威慑,更是底层民众在生存线上挣扎的无奈。他们如同被铁链锁住的蝼蚁,即便拼尽全力,也难以撼动命运的巨轮。我忽然想起鲁迅先生在《呐喊》自序中提到的绍兴会馆,那些在古碑间徘徊的夜晚,是否也曾听见历史的回声?当他在德古斋购入423枚汉墓砖拓时,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学术研究,或许也是为了给这些无声的生命,留下最后的见证。

此刻,砖上的淮阳二字愈发灼目。它不仅是地理的标识,更是苦难的象征。我想象着现代的考古学家轻轻拂去砖面的尘埃,用高清相机记录下每一道裂痕,每一个刻痕。这些影像将跨越时空,让今天的我们,也能触摸到那个时代最真实的痛楚。一如最近网上一个视频,一个摄影师,拍摄到兵马俑上当初工匠留下制作时候的指纹,不禁情绪失控。面对我的老乡,两千多年前“淮阳”的这些刑徒,虽然经历千载,还是让人心中一悸,浮想且喟然!

刑徒砖的对话仍在继续。它诉说着淮阳乡野的麦浪,诉说着刑徒营里的血腥号子,诉说着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永远无法归乡的魂灵。而我,作为这场跨越时空对话的倾听者,唯有以笔为灯,照亮这些被遗忘的生命。我希望有人能听见这来自地底的声音,让历史的悲悯,化作照亮未来的星光。

魂兮归来,那无数淮阳流离在外千年游子的灵魂!

刑徒砖:东汉时代埋葬刑徒时所刻的文字砖,和刑徒一同埋入坑内。上刻刑徒部属、来自何地、刑名、姓名和死亡日期等内容。这些无有载入史册刑徒们死后的简单履历——刑徒墓志砖,几千年后留给了我们,使我们有机会研究当时东汉的社会制度和刑罚制度,以及这些刑徒的情况、当时的刻字、书法等问题,提供了重要实物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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