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戏团》
师 陀
人 物
达 子 五十多岁,马戏团团员。 翠 宝十八岁,跑马走索的。
小 铳 二十四岁,跑马的。 回 回 三十岁,团员。
水蜜桃 二十七岁,女团员。回回的老婆。 银妞儿十岁,学艺的小女孩。
马腾蛟 三十五岁,马戏团主任。 慕容天锡五十岁,翠宝之父。
盖三省 通称盖三爷。三十岁、玩老虎的。马腾蛟 之妻。
黄大少爷 二十六七岁,世家子。 其 他
地 点:内地一个水陆码头,临河,临火车站;骨子是旧 的,因为商业关系,表面力趋文明。
第 一 幕
马戏团下处的一间屋子。原是什么土货庄的敞 棚,盖的又大又马糊,支柱梁架全无掩饰的露在外 面。有门通旁边空地- 即现在的马戏场;前面用 箱子、木板、棚布遮起,以蔽风寒,留下走道通里头院 子。戏箱用具放在这里,卖艺的更衣扎绑在这里,从 场子上下来,休息喝茶也在这里。因此满屋子只见 枪刀、戏装、桌子、椅子、柜子、千斤锁、脚踏车(独轮 的,)五光十色,不让旧戏班后台。有几个下级团员, 夜间更在这里睡觉,便七拼八凑,拿箱子、桌子当床。 箱子白天还可以坐- 坐上去方便,人也尽可能为 方便摆。墙上挂着个老胡琴- 俗称唿唿。
幕开时是上午。马戏场上在练戏,马蹄声、鞭子 声,鸾铃声、打外面送进来。达子方在更衣,穿好上 将制服,去找束腰带。马蹄声停止,小铳和翠宝进 来,满脸是汗。
翠宝中等身材,瓜子脸,长眉,大眼,扎两条辫 子,相当丰满。一身翠蓝缎子短打,表明有人捧她, 自备得起服装。她的身世是个谜。能说明这谜的, 只有她父亲慕容天锡。有时她恍惚记得并非风尘中 人;原来有家,家在什么地方的山里。可是这些印象
早被重叠的码头生活冲淡了,父亲把她当摇钱树,一 味的纵容她:可是出了某种范围,又对她软硬兼施。 直把她磨的颠三倒四,伏伏贴贴。如此她活到十八 岁,江湖流落,教她认识人世的艰苦,仿佛多活十年; 而高兴起来,又往往单纯如被糖甜坏的孩子。性子 执拗,可算不上坚定。惟一清醒的是她的天良。有 许多苦命女子,她们看不见希望,便本着佛家的仁 慈,为自己的未来或来生修福,但愿别人有好结果。 她就是这种人。
翠宝(现在她正在兴头上,不免笑逐颜开)假使我死嗜, 小铳,我可不脱生马;就是脱生马,也不卖给咱们马 戏班。一个晌午,就没见你停过点。(忽然看见有 人)老达!你今个练玩艺?
〔达子在这群被人贱视的可怜虫中,他才真算得上可 怜虫。可是三十年前,他也是江湖好汉。不幸纠缠 在一场爱情里头,他被摔伤腿,成了瘸子。多亏马老 板——现在马主任的父亲,那时讲义气,把他收留下 来。于是年复一年,马老板死了,朝代换了;马老板 的儿子更改了称呼,在名义上自称“主任。”他无声无 臭的活着,见天打打杂,把脸剃光,间或凑个节目,无 非混口闲饭。地位等于零,平常既无所谓高兴,连话 也难得讲。其实压根就没人注意他,谁也不问他的 意见,更无须讲。但在无言中,他却真爱这个班子, 关心后辈同行。这时他穿着上将制服,正在那里东 翻西找。而那制服加在他身上,教你感到滑稽,人这 个字简直给侮辱干净了。
达 子 (忧虑的望望两个年青人,慢吞吞的)练。不练怎么 行!
[他们另外有个自己的世界。
翠 宝 (接着向小铳)我眼睁睁瞧着你,你只管不停点的打 它。我瞧你能打死它不能?
〔小铳这人高个,宽肩,排扣黑布紧身,红绫束腰,被 晒黑的圆脸,浓眉、细眼、雀斑,胡喳子,他说不上漂 亮、如果认为有漂亮之处,那就是他的精壮。因为精 于马术,他不免骄傲、同时可以看出他朴野,又随时 流露江湖人的豪迈。其实他决不豪迈,甚至还多少 有点自私 年青教他自顾生活,往往忽略别人。 可是也就为年青,他下意识倾向善。他没有自动犯 过罪,当然疾恶如仇,以正直自居。假使因为年轻无 知,偶然作下不能告人的坏事,良心可要折磨他了。 他既没有勇气担当一切错误,也不肯马虎迁延,剩下 的不用问,是逃避或毁灭。要了解何以至此,应该追 溯他的过去。远在他懂事以前,双亲遭了懂年,带着 他逃荒在外。有一天他爹病了,他妈穷困潦倒,便把 他卖给马戏班。他不知道爹妈姓甚名谁,以后又如 何下场。马老板教他一身本事,自然也给他留下一 身伤疤。现在他成了自由之身。人家说囚犯顶了解 自由,那么一个无依无亲的人,自然同样需要温暖。 现在就为构成这温暖的美满将来,他摒除一切,满腹 心思,热成着了毛的狮子。
小 铳 我没想到。(拿起热水瓶倒上两杯开水, 一杯递过 去。)
翠 宝 (尝尝,又还给他)这水太热。(于是打胁窝里抽出黄
绫汗巾,摇着)想不到你心肠恁么狠。马虽然不会说
话,它也一般胎里生胎里养,灵醒着哪。 小 铳 (别有所思)哦。
翠 宝 (转向另一个人,远远的)老达你找什么啦? 达 子 找束腰带。
翠 宝 就是你这套邪气衣裳上的? 达 子 对啦。你瞧见过吗,小铳? 小 铳 我?没瞧见。
达 子 你呢,翠宝?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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