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子
十几岁的少女是带刺的玫瑰，与母亲的相处总以争吵开始，又以争吵结束。阿芳记忆里的母亲，永远系着半新不旧的围裙，动不动就对她大声嚷嚷。她时常想，这样的母亲，怎么配得上文质彬彬的爸爸呢？她既为爸爸感到不值，也为自己感到委屈。
又是一年母亲节，阿芳心里满是反感。因为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她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可写的。阿芳琢磨着，自己的妈妈既没有在大雨天背她去过医院，也没有深夜耐心辅导过她的学业。平日里被语文老师视为“心尖宠”的她，这次也被这作文题目难住了。思索良久，阿芳才缓缓落下笔：“我的妈妈，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女人。”写完后，她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写得无比讽刺。但没办法，为了完成作文，她只好把世间最美好的词汇一股脑地堆砌在作文里。
放学回家的路上，阿芳看到路边摊在卖康乃馨。她心里想着，或许应该给妈妈买一束。可下一秒，妈妈满脸嫌弃的样子就浮现在她脑海里，仿佛能听到妈妈说：“谁让你买这个的，这东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啊！”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打算放弃，可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
回到家，厨房里妈妈正忙得不可开交。听到阿芳回来，妈妈头也不回地喊道：“你今天怎么才回来，隔壁家的丫头都回来快半小时了！赶紧去写作业，你爸今晚不回来，我再炒个菜咱们就吃饭。”“哦，知道了！”阿芳应和着。看着妈妈顺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阿芳难得没有顶嘴。她刚想把花放下，妈妈就从厨房冲了出来。阿芳吓了一跳：“妈……”“这花是你买的？”妈妈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阿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暗吐槽：“哼，我就知道，我真是多余买这花，看吧，她又要发火了！”可没想到，妈妈竟拿着花仔细看了半晌，眼中涌出一丝得意。她转身进了厨房把火关了，嘴里还念叨着：“这么好看的花，得找个好看的花瓶插上。”阿芳嘴角微微上扬，小声嘟囔了句：“真幼稚！”然后哼着小曲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回到卧室的阿芳，看着自己写的作文，总觉得不满意。想到同桌胖子写的《我给妈妈洗脚》，阿芳不禁笑了起来。她觉得天下的妈妈仿佛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作文里不是写妈妈“骨瘦如柴，手上满是厚厚的老茧”，就是类似的情节。再看看自己的作文，也是差不多的套路，什么“慈爱的眼神，温柔地对我说，深夜我看着她在灯下……”唉，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烦躁不已。
突然，门开了。“你不知道……”阿芳刚想大声抱怨，却看到妈妈穿着一身旗袍站在门口。妈妈被她看得有些尴尬，不自觉地拉了拉并不存在的褶皱，说道：“我们出去吃吧，去吃麻辣烫……”说着又看了看阿芳，改口道：“吃鱼也行，你不是喜欢吃鱼嘛。”阿芳立刻回过神来，三两下收拾好书包，兴奋地说：“走走走，吃什么都行！”说完便拉着妈妈准备往外走，却被妈妈叫住：“你不换身衣服啊！”阿芳看了看自己的校服，又看了看妈妈，冲着妈妈做了个鬼脸，赶紧去换衣服了。
这时，“吧嗒”一声，是爸爸回来了，还带了朋友。
“嫂子，要出去啊！”
“没有没有，我刚拍了张照片，发个朋友圈。”
“你真……我今天要和小王喝一杯，你多炒几个菜，记得别放辣椒啊！”
“好！”
简单一个字，阿芳却听到了妈妈心碎的声音。“这是你买的花吗？今天路边全是卖花的，而且还比平时贵了一半不止……”爸爸的语气很温柔，但阿芳听着却有些难受。“爸爸回来了，王叔叔好！”她赶紧出门，打断了爸爸的话。
餐桌上，渐变色的花瓶里插着粉色的康乃馨，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馨。阿芳看着坐在茶吧机前优雅地和王叔叔喝茶聊天的爸爸，又看看厨房里重新系上那件洗得发白围裙的妈妈，妈妈的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阿芳站在原地，她想进去，但又不敢进去，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默默地回到卧室，重新拿起笔，在作文本上写道：“我的妈妈，是这个世上最不伟大的女人。”
附：阿芳的作文
她是我笔下的女神
却是现实中我最讨厌的人
我诗中给予她所有最美好的词汇
也把最最坏的脾气留给了现实中的她
康乃馨的芬芳
唤醒了藏她在旗袍里的温柔
却爸爸归来的瞬间
又匆忙钻进厨房
我看见了她眼角的泪花
但也无可奈何
原来
那些庸俗不堪
斤斤计较
马马虎虎
其实叫做生活
是她典当了青春
为我换来二十几年温饱
我却怪她不懂琴棋书画
妈妈啊！
真是这个世间最不伟大的人
她只是为了孩子，为了家
辜负了自己的年华
梅子，甘肃永登人，嫁到青海互助，九零后残疾人宝妈，现就职于政府公益性岗位。喜欢读书，喜欢写作，喜欢在生活中感悟生活。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