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巡视组这一年：打虎捕蝇

“中央巡视组，老百姓欢迎你！”

　　“一些地方‘裸官’问题突出。”2014年2月，在对广东省反馈巡视情况时，中央第八巡视组指出。

　　眼尖的学者竹立家发现，这是中央巡视组第一次在巡视中提及“裸官”这个问题，“这标志着中国开始将‘裸官’纳入法治视野”。

　　广东同时被指出的，还包括领导干部受贿、权钱交易、带病提拔、买官卖官等问题。

　　这是中央巡视组2013年第二轮巡视的反馈之一。此轮巡视启动于2013年10月底，加上5月启动的第一轮巡视，两轮巡视共涉及11个省区市和9个中央单位。

　　“中央巡视组到来，整个集团人心惶惶。”巡视组到三峡集团时，有报道称。巡视组对外公布联系方式后，在江西、内蒙古等地出现了群众排队等候反映情况的场面。

　　与此同时，多地高档餐饮及娱乐场所普现萧条。在有些省份的官场，“担心被牵连的人天天提心吊胆，四处打探消息，没被牵连的人则在等着看热闹”。网友则高呼：“中央巡视组，老百姓欢迎你！”

　　“毕竟是中央下来的。”老百姓对中央巡视组抱以厚望。

　　同样对中央巡视组抱以厚望的，还有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

　　2013年1月2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纪委全会上表态，要坚持“老虎”、“苍蝇”一起打，既坚决查处领导干部违纪违法案件，又切实解决发生在群众身边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

　　次日，在中纪委学习贯彻十八大精神研讨班上，中纪委书记王岐山首提，当前反腐，要以治标为主，为治本赢得时间。

　　王岐山在当年5月的巡视工作动员暨培训会议上称，巡视工作要突出“四个重点”：着力发现领导干部是否存在权钱交易、以权谋私、贪污贿赂、腐化堕落等违纪违法问题；着力发现是否存在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等问题；着力发现是否存在违反党的政治纪律问题；着力发现是否存在选人用人上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

　　“发现问题，形成震慑”，遏制腐败蔓延，成了中央巡视组2013年的主要任务。此后中央巡视组的工作，彰显了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有腐必反”的坚定决心。

　　第一轮巡视后，巡视组的反馈尖锐直接：基层腐败案件高发多发，个别领导干部道德失范、以权谋私，国有企业存在腐败隐患，“苍蝇”式腐败问题较突出……

　　“从反馈的问题上看，还是与老百姓有共识的。”国家行政学院教授汪玉凯认为，巡视组所发现的问题，基本上是中国政坛长时间以来存在的较普遍的腐败现象。

　　第二轮巡视后，巡视组也陆续指出各地问题：招投标暗箱操作，资金使用及内部管理廉政风险隐患较大，违规突击提拔干部，一些地方热衷政绩工程、形象工程……

　　根据报道，第一轮巡视，10个被巡视单位有9个被查出有腐败问题。第二轮巡视，8个巡视点被查出腐败问题。

　　此外，第一轮巡视，查办了遵义市委原书记廖少华、湖北省原副省长郭有明在内的6名高官。

　　而在第二轮巡视中，山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金道铭被调查。媒体报道，后者是第二轮巡视启动后，10个巡视点中第17名被调查的官员。

　　“打老虎”之余，2月28日，中纪委通报了“拍苍蝇”数据：根据中央巡视组移交的问题线索，对厅局级干部立案检查25件，给予党纪政纪处分11人，组织处理38人，涉嫌犯罪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10人；对县处级干部立案检查26件，给予党纪政纪处分19人，组织处理16人，涉嫌犯罪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14人。

　　2013年底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对巡视工作做出了新部署：改进中央和省区市巡视制度，对地方、部门、企事业单位全覆盖。“这覆盖意味着‘监督不留死角’，震慑作用会更大。”中央党校教授谢春涛说。

巡视组如何开展工作

　　从2003年8月中央巡视组正式成立至今，中央巡视制度已运行10年。监察部原副部长，时任中央纪委、中组部巡视组组长的左连璧曾称，这是加强对权力比较集中的高级干部监督的一个重要措施：“监督的对象主要是省级领导班子及其成员，包括副省级以上的领导干部。”

　　这些年来，中央巡视组发现了大量线索。山西省委原副书记侯伍杰，天津市人民检察院原检察长李宝金，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委员、上海市委原书记陈良宇等人的落马，最初线索源都与巡视工作有关。

　　中国共产党的巡视传统早已有之，重点各有不同。中央巡视组原副组长吴振钧回忆，早在1921年建党之初，党中央就开始实行特派员巡行指导工作，上传下达。此后的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巡视工作继续加强，功能集中在基层党建上。

　　进入新时期后，巡视工作重点逐渐转移到党内监督上。吴振钧回顾，1989年党的十三届四中全会以后，党中央提出开展巡视工作，并对新时期如何开展巡视进行了初步探索。1996年，十四届中纪委六次全会做出“选派部级干部到地方和部门巡视”部署。2002年党的十六大以后，中央颁布实施了党内监督条例，把巡视制度正式确立为党内监督的一项重要制度；中央和各省（区、市）先后组建巡视机构，全面推开巡视工作。党的十七大把巡视制度正式写进党章，将其以党内根本大法的形式确定下来。

　　新时期的中央巡视制度是从无到有，针对时代需求逐渐变化的。吴振钧称，从1996年开始，中央纪委先后派出了多批巡视组，对省和中央国家机关进行巡视试点。

　　资料显示，2003年，中央巡视制度正式启动，共设立了5个巡视组，属中纪委、中组部联合办公副部级巡视工作办公室，对31个省区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开展巡视。此后，金融巡视组、企业巡视组、中央国家机关巡视组陆续成立。

　　2009年，“中纪委、中组部”巡视组更名为中央巡视组。

　　媒体统计，中央巡视组最多曾设立12个巡视组，其中6个地方组，4个企业金融组，2个中央国家机关巡视组。按照惯例，6个地方巡视组中，每个巡视组负责相对固定的省(市、区)。各中央巡视组的组长人选，一经任命不会随意改变。

　　根据官方信息，中央巡视工作这样开展：

　　党的中央委员会成立巡视工作领导小组，向中央负责并报告工作。

　　中央巡视工作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为其日常办事机构。办公室设在中纪委。党的中央委员会设立巡视组，承担巡视任务，向巡视工作领导小组负责并报告工作。目前，中央巡视工作领导小组组长是王岐山。

　　中央巡视组实行组长负责制。组长如何选任？

　　因监督的是党政“一把手”等地方高官，所以对巡视组组长提出了高要求，要求其必须具备“火眼金睛”和抗压能力。十年来，巡视组组长多由具有丰富党务工作经验、组织工作经验的干部出任。

　　他们一般是已离开一线岗位、但还未满70岁的省部级正职官员。专家称，退休后的他们已跳出原有的利益圈子，巡视时没有太多牵挂和顾忌。此外，他们在政府机构工作多年，经验丰富，对易出现漏洞和问题之处更清楚。

　　巡视组主要巡视程序包括：巡视前，了解被巡视地区、单位有关情况，制定巡视工作方案。进驻后，通报巡视工作的计划，说明巡视目的和任务。通过当地新闻媒体，公布巡视的时间安排及巡视组联系方式等。

　　巡视组对地方进行巡视的主要方式则有：听取汇报、列席有关会议、个别谈话、召开座谈会、民主测评、查阅复制有关文件资料、受理群众信访和专题调研等。此外，巡视组对反映被巡视党组织领导班子及其成员的重要问题，可以进行深入了解。原中央第二巡视组组长祁培文认为，“个别谈话”是巡视组最重要、最基本的工作方式。

　　巡视组不干预被巡视地区、单位的正常工作，不查办案件。

　　巡视结束后，巡视组应写出巡视报告，并在经巡视工作领导小组同意后，在15个工作日内向被巡视地区、单位提出改进意见。后者应当在60个工作日内将整改方案报送巡视工作领导小组，并且自整改方案报送之日起12个月内报送整改情况报告。

中央巡视组之变：“身段”更灵活

　　2013年以来，外界感觉到，中央巡视组的风格出现了重要变化。有媒体认为，这背后带有王岐山硬朗、务实、铁腕的风格烙印。比如，后者明确要求巡视组直指问题，“成绩概要讲，问题展开说”。在此后的巡视通报会上，谈成绩的内容大减，直陈问题的内容大增。

　　新人多了，熟脸少了，这也是中央巡视组的一个明显变化。据统计，2013年两轮巡视的15位组长和12副组长中，只有7人为往年中央巡视组的成员，其余20人皆为当年新任命。

　　巡视密度则明显加强：以往的中央巡视，一般是在各地方领导班子的一届任期内巡视一遍，即好几年才会到一个省巡视一次。但2013年的两轮巡视，巡视密度覆盖了11个省级行政区。

　　中央巡视组副组长的任命也有所突破。在中央巡视制度确立时，中纪委、中组部设“副部级巡视专员”领导职务，任中央巡视组副组长；而在2013年，出现了多位现任官员任副组长的情况。

　　巡视组的巡视范围则有所收缩，巡视重心由“相对全面”到回归其最主要的职能——发现和反映违法违纪线索。

　　巡视组的“身段”也更加灵活：巡视组组长不再是摘不下来的“铁帽子”，而是“一次一授权”，从组长库中选任。巡视的地点、与巡视对象关系也不再如以往固定，不再有地方巡视组、企业巡视组、金融巡视组之分。

　　“将巡视组组长由过去的一种职务、职位变为一种工作、任务，弱化巡视组与被巡视对象的对应关系等做法，有助于强化巡视组的独立性。变‘固定’为‘不固定’，能够有效切断巡视者与被巡视者之间可能存在的某种关联和默契。”有评论称。

　　进入2014年，巡视制度又将迎来新一轮大刀阔斧的变革。新华社报道，下一步巡视工作将认真修订《中国共产党巡视工作条例(试行)》，改进巡视制度，落实巡视全覆盖要求。

　　中央巡视办公室副主任曾明子称，今年中央管理的党组织都纳入中央巡视范围，“巡视不设‘特区’、没有例外”。巡视节奏也会加快，常规巡视将由2轮增至3轮。

　　多位反腐败研究专家和学者分析，今年，中央或将增设专门的专项巡视队伍，中央的专项巡视也将聚焦干部选拔、重大腐败案件、涉及民生方面腐败等领域。

　　可以想见，2014年，“中央巡视组”仍会是中国社会的一大热词。

中央巡视组之难：如何监督一把手

　　巡视工作并不轻松。原中纪委、中组部巡视组组长任克礼曾坦言，一些干部对巡视组不讲真话的现象比较普遍，说成绩多，讲问题少。甚至还有人把问题当作成绩来讲。

　　“还有一些干部因为个别领导对自身升迁起过积极作用，只图报恩，歌功颂德，所以在反映事关老领导的情况时，做不到客观全面，而是只说成绩，不说问题。”他说。

　　但中央党校教授谢春涛认为，这种现象现在未必还存在：“为什么过去不敢说真话？怕说了不光没用，还带来麻烦。但巡视的效果会让很多人打消顾虑。人们觉得，纪委和巡视组是真正重视老百姓反映的情况的，不用担心被报复。”

　　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要求，“巡视组真正做到拉下面子，板起脸孔，敲警钟、提要求，体现从严治党的精神”，“达到了红红脸、出出汗、治治病的效果”。这些要求不可谓不高。

　　随着巡视工作的深入，巡视组工作人员肩头的担子更加沉重了。媒体报道，在第二轮巡视即将展开时，不少巡视组工作人员坦言深感责任更大、压力不小。究其原因，其一，巡视有了硬指标——如果对重大问题应该发现而没有发现就是失职，发现问题没有客观汇报就是渎职，会被追责。其二，此次督察活动重点是对一把手进行监督。一把手位高权重，出现腐败问题隐蔽性更强，发现其违法违规行为难度更大。

　　对此，王岐山要求，要关口前移，“下沉一级”了解干部情况，对领导干部报告个人有关事项进行抽查，提高巡视的针对性和有效性。

　　下沉一级，即到领导干部担任过一把手的地方了解情况——在地方，尤其是主政一方时，这些人由于手中的权力缺乏有效制约，其人品、官品会展露无余，下沉一级，得到的情况将会是比较真实和准确的。

　　有人对中央巡视组的工作指出一些可供完善之处。国家行政学院教授李拓称，对巡视组工作成效的考核是个问题。此外，“谁来监督巡视组”也是人们关心的。而巡视全覆盖要巡视280多个中管单位、31个省区市，以目前的巡视规模需要二十多年，难度很大。

　　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竹立家认为，中央巡视组制度作为一项重要的反腐制度安排，还要在实践中不断成长，才能成为真正的反腐利器。例如，把“明察”和“暗访”有效结合，让官员在“防腐心态”上警钟长鸣，真正确立“莫伸手”的防腐意识；又如在巡视人员的组成上，增加法律专家学者和全国人大代表的数量，使巡检的法律化和规范化程度更高等。

　　“不能让有问题的人心存侥幸，不能让腐败分子有立足之地。”要实现习近平总书记的这个期待，中央巡视组仍需跋涉长路。

　　多位专家指出，尽管可以“敲山震虎”，但巡视只是加强对官员监督的一种方式，不能对其估计过高——短期的巡视制度，很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应该加强对官员们的日常监督，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堵住漏洞，从根子上扭转反腐工作的形势。”竹立家说。

　　（资料来源：新华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云南日报、南方都市报、中新网、中国经济网、东方早报、新京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