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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当了一回春运“囚徒”
作者:zhengshenghu2
发表时间:2006-01-11 20:46:15

   那年年底,我紧赶急赶,终于在除夕前三天完成了厂里下达的科研任务。当我将那份沉甸甸的实验报告,连同上万字的外文翻译资料递交到生产副厂长手中,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头动感情了:“快回家过春节吧,能赶上除夕年夜饭的!你就晚回来半个月吧,辛苦了!。。。”

   当我赶到火车站,时间已经接近上午9点。看到黑压压的候车人群,我心头一阵发紧。这是京广线上地处鄂北的一个小站,快车从来不停。拿今天来说,也就两趟慢车。不一会,一趟列车,象一个迟暮的老人,喷着粗气,缓缓开了过来。站台上的人群象盲流一样,顿时骚动起来。向一个个车门涌去。列车严重超员。列车员看到候车的潮水般的人流,都吓坏了。谁也不敢开车门。说句良心话,车上也再也没有一点多余的容人之地。看到列车过道、车门口几乎重叠起来的旅客,我心头有种绝望的感觉。有的旅客被挤压到车门前,紧帖车窗玻璃的脸被光线扭曲放大,显的崎形恐怖。。。

   我迅速掂量了一下,节前好多天,我就让妻子一人回家了。她已经打电报给我,报了平安,此刻我毫无后顾之忧。这年我28岁,身强体壮。只要列车开一条缝,我也有几分把握挤上去。有扇车窗门被人撬开,人群发声喊,向这边涌来。几个棒小伙一个接一个往上冲。里面一片咒骂声,外面更不甘示弱,示威似的吼叫真象野兽,让人胆寒。我正要往上冲,忽然看到身边一个身着旧工装的女孩子也在向上挤。一个毛头小伙不管不顾中,一脚把女孩子蹬倒在地,女孩子爬起来还要上。我实在看不下去:“你不要命了吗?”“我妈病危。。。”她头也没回,两眼盯着车窗口的那道狭缝,好象那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那柔弱无助的话语打动了我:“跟我来!”我从她身后一把抱起她,向窗口塞去,嘴里大喊:“让开,她妈妈病危!”不知是被我的大嗓门吓住了,还是被她妈妈病危的事实打动了,反正前面那几个小伙子停止了攀缘。可是里面实在没有插足之地了。我的努力算是白费。“把我放下来,我要下来!”女孩子涨红了脸,死活要下来。。。在几百号人眼巴巴的注视下,列车慢慢爬走了。

   “我跟着你行吗?”女孩子用近乎哀求的眼光看着我,惟恐我拒绝她。和她聊了一会天,发现原来是老乡。一年前,她中专毕业分到这里,由于家境困难,至今没有回过家。今年如果不是她母亲病危,她还是准备赖在厂里过年。我迅速分析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发现站台上可能还有三、四百号人。一问,个个都有车票。“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找站长!”“我也和你一起去!”大概她还是信不过我,怕我甩了她。我们七找八问,在一间民房找到了站长。那是一个矮胖老头,一身油腻的工作服显出他的确是忙。他的带着明显戒备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假笑。听我说到一半,他问话了:“请问,你们是记者吗?”“不是!”我照实回答。他立刻打起了官腔,还翘起二郎腿:“你们反映的情况嘛,是很重要。可是,这个嘛,哪怕我是铁道部长,我也只能回答你,没有办法!因为人太多,车太少!”我看他在抽“大公鸡”香烟,立刻递给他一包“红金龙”香烟,他的脸上立刻柔和生动起来。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故作神秘地在我耳边说道:“下一趟车,在列车尾部挂了两节闷罐车。。。别提前说啊!”“能坐吗?”小兰发问了——女孩子已经告诉我,她叫小兰。“你们就‘坐’吧,有这就不错了,一样送你们回家就是!”。。。

   大概下午四点多,我们终于钻进了闷罐车厢。一股刺鼻的说不上甚麽气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不一会,一股巨大的人流象决口的洪水汹涌而来。到后来几乎人贴人,人挤人。我都暗自担心会不会挤出人命来。天暗了下来,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妈妈,我要尿尿!”一个小女孩带着哭声的尖叫格外刺耳。。。是啊,大家在站台上一等几个小时,谁也不敢随便离开。那时侯列车没个准点,说来就来,说开就开。更何况大家一门心思放在等车、上车上,其他的都顾不上了。“忍着,憋着!”她妈妈在训她。“我憋不住了啊!”小女孩哭了起来。“小孩子,让她小便吧!”一个中年人说话了:“唉,这哪是过年啊,是找罪受!作孽啊。。。”没有任何人回话。也许他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也许大家认为能上车,而且好歹列车在朝家乡开,就足够了。。。

   “马强,我也不行了,我憋不住了!”小兰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是啊,这小解也能传染啊!尿憋久了,要中毒的啊!我几乎没有片刻迟疑:“西边角落的人让让,腾个地做临时厕所啊!谁有朔料布,我买下了!”呆在角落的几个人,把行李包当坐垫,还挺开心舒适的。我又是劝说,又是拉扯,这样,一个“伟大”的列车角落厕所终于诞生了。如厕者先用朔料布把自己为围起来,然后自行方便。一时间,车厢里起了一股骚动,一个个如厕的人还要排队呢!。。。

   不过坏事来了,小便的尿骚味越来越大,可能还有人大便了。“他妈的,太不文明!不是人做的事!”我强压住怒火。有人说的更难听:“我操他妈,老子要把大便拉到‘眼镜’的床上去,臭他一家子,臭他一辈子!”我终于爆发了:“你他妈有本事坐飞机,包专列啊!你少废话,老子不怕你!”“唉。大过年的,都消消气,少说两句吧!”又是那位中年人在劝说。人群静了下来。大概“过年”二字触动了大家的心思,缓和了心头的怒火。好象下雪了,刺骨的寒风从车厢缝隙中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不时有跺脚和哈气暖手声。。。列车在“叮呤咣。。。叮呤咣。。。的单调摩擦声中向目的地开去,那可是一千多公里的行程啊。。。

   “啊,天亮了!“当晨曦透过车厢的缝隙照射进来,有人大声喊叫起来。。。当我搀扶着小兰走出闷罐子车厢,阳光照在了我们脸上。忽然,我们两个人象发疯一样大笑起来。原来,我们两人的脸上都画上了美丽动人的黑色脸谱。闷罐车厢的缝隙,透雨、透风、透雪寒,也透煤灰、煤屑啊。。。当我看到那些一脸疲惫,然而却因为回到家乡的男女老少,一个个风尘仆仆,象劳改途中的”囚徒“一样,可是在踏上故乡的土地,却能够脸上露出微笑,我的心头忽然掠过一阵阵悲哀。“我们挺过来了,我们回来了。。。要开心啊!”善解人意的小兰的开导,让我的心情稍稍舒展了一些。可是我明明看到小兰趁我不注意时,背过身子,用衣袖擦拭自己的眼泪。。。


 
春运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