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陈铁／文
一个19岁的女孩，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她梦想中的大学。今天就是沈阳大学师范学院要求婷婷报到的日子，可是她却因为拿不出学费而难圆大学梦。靠最低生活保障金维持生活的家庭，十几年卧病在床的父亲，下岗在家的母亲，家里几万元的外债，还有申请无望的助学贷款……十几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提名却将化为泡影。面对命运无情的伤害，这个花季少女竟想遁入空门……
“对我来说，贫苦的生活已不仅仅是一种习惯”
婷婷今年19岁，7月15日她接到了沈阳大学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对于迷恋艺术的婷婷来说，音乐专业是她的梦想。梦想即将变为现实，她却不得不面对另一种残酷。
婷婷的父亲贾静波在十三年前开始出现间歇性神智不清的现象，小脑萎缩带来的全身瘫痪把他困在病床上整整十三年。原来工作的沈阳人民风机厂现在偶尔也发些生活费给他，然而几个月才发180元用来维持生活无异于杯水车薪。现在他的日常起居都需要别人照顾。婷婷的母亲李敏从沈阳防爆电器厂下岗几年后，照顾丈夫生活把她累出了一身病，因为没钱一直硬挺着没有就医。家里收入来源依赖政府发放的最低生活保障金，每月415元，这对于没有奢望的李敏和贾静波来说可以勉强度日，可要供婷婷读大学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
每年5000元的学费相对于其他艺术学校来说并不贵，但这对于挣扎在生活边缘的婷婷一家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为了女儿的梦想，李敏自从婷婷得到录取通知书后就开始四处给孩子借学费，可直到昨天才凑了不到2000元，而今天就是学校要求新生报到的日子。
“对我来说，贫苦的生活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习惯，我恨这种生活，我想改变，可我现在真的很无奈。”婷婷在电话那端话语凄凉。
“我也不知道高兴不高兴，大学是干啥的？”
几经劝解，婷婷答应和我们见面详谈。下午五点钟，我们赶到了婷婷家里，于洪区于洪乡和平村一个简陋的农房，室内只有十几平，李敏为此每月要付给房东90元的租金。
婷婷一米六几的身高，皮肤稍稍发黑，穿着的衣服明显跟不上现代都市女孩的潮流，但这并没有掩盖她的青春活力。礼节性的笑容尽管挂在她的脸上，可是她藏在眼角的哀愁却仍很明显。
婷婷的父亲卧倒在土炕上，出于礼貌，婷婷扶他慢慢坐了起来，但贾静波眼中透出的呆滞并没有因此而抹去。贾静波由于小脑萎缩导致了全身瘫痪，自己几乎没有一点行动能力，婷婷必须在母亲不在的时候照顾父亲。
对于女儿考上大学的事，贾静波说，“我也不知道高兴不高兴，大学是干啥的？”记者又问他，“女儿上学需要钱怎么办？”贾静波的目光更是迷离，“钱……哈哈哈哈”尽管他的笑声很大，可是眼角却流出了一连串的泪珠。据贾静波的朋友孙先生介绍，他有时很清醒，只是心明白使不上劲。
我们停留在婷婷家时，贾静波一直在吸烟。因为手不能动，他只有在婷婷的帮助下把烟叼在嘴里，当烟雾一股股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时，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不再言语。
“我现在哭都哭不出来了，眼泪早就流干了。”
直到晚上七点多，婷婷的母亲李敏才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家里。她的苦笑表明，这一天又白跑了。“我从女儿接到通知书就开始四处借钱，每天早晨七点出去，晚上七点回来，到现在也只从六个朋友那借到了不到2000元钱。能跑的朋友都跑遍了，我现在都不好意思和朋友开口，以前借的钱还没还上呢。”从李敏晒得发黑的皮肤可以看出她骑着自行车穿行在沈城大街小巷里的辛苦，沈城近几日的阴霾天气恰恰印证了她现在的心情。“我现在哭都哭不出来了，眼泪早就流干了。”
借钱是不容易的，早晨离开家门时李敏已经不知道该去向哪里了。家里已经欠下了三万多块钱外债，还有谁能相信她们的偿还能力呢？这些年为了治丈夫的病，已经花了20多万元，家里的房子四年前就卖了，后来在铁西区卫工街道羊吉社区租房子住，近期又因为羊吉社区动迁，不得不搬到了现在的地方。
婷婷以前放学回家，为了省下一元钱的车费，每天坚持从204车站走到家，最少也要45分钟。婷婷的衣服也都是亲戚给的旧衣服，“不用买新的，给的就够了，一件能穿好几年呢。我从来不用化妆品，连雪花膏都不擦。”婷婷平静地说。
“我希望她考不上，真考上就犯难了。”
提起女儿，李敏觉得很欣慰，“要不是姑娘懂事，我对生活早就没有信心了。她知道家里没钱，在学校时每顿只吃一个五角钱的包子，吃一块钱的担担面就是改善了。”婷婷对此倒无所谓，“就当减肥了呗。”
丈夫的病早就把李敏的棱角磨平了，“我这些年照顾丈夫自己也落下了一身病，胃、腿都有毛病，还因睡眠不足经常性出现脑供血不足，头晕。没法子，自己就得往宽处想，盼着能有好时候。”
“孩子原来在沈阳音乐艺术学校读书，我劝她毕业后找个工作。可在高考之前，校长总来劝我，说婷婷是个搞艺术的苗子，最后我就让她考了。当时我希望她考不上，真考上就犯难了，没想到她还真考上了。”李敏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婷婷，“这孩子心事重，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李敏最希望能为女儿争取助学贷款，婷婷也是这么想的，“我不想欠太多的良心债。”但她们从沈阳大学师范学院得到的答复是，婷婷不能办理助学贷款，因为“市里没批这所学校”。详细情况由于记者没能联系到学院的工作人员，暂时无法获知。
在婷婷家里，墙上贴了几幅婷婷自己画的画，在刚上艺术学校的时候画的那幅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小姑娘，笑容很灿烂。而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画的，是一只流着泪水的眼睛，还有一幅画的主体是一个大大的“痛”字。
“如果读不成大学，我就去出家。”
婷婷一家每月领取的最低生活保障金只有415元，房租支出90元，余下的300多元仅够维持家里的日常开支，贾静波的病也早因家里没钱而停止了用药。要这样的家庭拿出每年几千元的学费来供一个大学生确实很困难。
婷婷的痛苦，她自己最清楚。“我并不认命，可我真的不理解，现实太残酷了。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努力，因为我改变不了家里的现实，可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扭转这种形势。但现在又怎么样呢？我努力了，我考上了大学，可我却很可能没有机会继续读书。如果读不成大学，我真的想出家。”
李敏是这样描述自己的女儿的：婷婷的自尊心很强，而且天生的好嗓子，曾多次在校、区的活动中获奖，学习也一直很不错，只可惜家庭原因让她失去了太多机会。
“我遁入空门的愿望其实并不强烈，可没想到贫困会给我的成长带来这么大的阻力．我一直在尽力正视现实，但现实对我却又太不公平。”懂得上进的婷婷在经历了重重磨难之后显得有些玩世不恭。出家的念头虽是出于一时气愤，可灰暗的现实确实让婷婷难以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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